雷禹和穆天琪太過年輕,而那些人隱藏的太過隱秘,因此他們什麼也沒發現。不過這樣也好,不知有時比知要好得多,最起碼在這樣的環境下,不會讓他們有頭發直豎的毛骨悚然感。
此時他們漫無目的的朝前走著,不知道這鎮子到底有多大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又出去,更不知道半路會不會遇見什麼可怕的事。一路上兩人一獸都一直東張西望的,所有感官都極其敏銳,夜雖已深了,他們卻是絲毫困意都沒有。
借著從霧氣投下來的模糊月光,雷禹看見一些酒樓一樣的建築前掛著兩個碩大的燈籠,卻是黑漆漆的一片,便有一絲怪異的感覺從心頭升起,似乎自己真的無意間走到了鬼城一樣。他朝穆天琪看去,她顯然也好不了多少,本來就白的一張臉此時煞是白皙,眼神裡都帶著明顯的恐懼。
雙方對視了一下,都沒有出聲,要是在平時,說不定他們已經相互嘲諷了起來,可是現在整個氣氛太過肅穆,大家都感覺到有些冰冷的懼意,鬥嘴也是沒有意義的事。然而儘管如此,雙方還是有一些反應的,他們朝對方點點頭,示意對方不要太過恐懼,畢竟還什麼都沒看到呢。
由於動作敏捷不像人類這般猶豫猶豫的時有停留,獵虎便順理成章地走在了最前麵,它的步子輕的幾乎沒有聲音,不會乾擾到兩人的探詢。穆天琪猶豫了一下,雷禹便自覺的跟在她的後麵,讓她走在自己和獵虎的中間,這樣大概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安全感,雷禹這樣自覺地想。
這般轉悠了半天,總共走了摸約五裡路,兩人走到了黑鎮的東邊,見建築都很是稀薄了,估摸著應該是一更左右了,然而一路上還是沒遇見到一點兒亮光,也沒有該有的犬吠聲或者人聲,一切都是如此寂靜,靜到兩人真的沒有心思也沒有勇氣說一句話,生怕自己出聲便是突兀了一般。
最後實在走得累了,兩人一獸便靠著牆根,擠在一起睡著了,此時倒也沒有人計較性彆乾淨與否的問題了。
他們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然而才一睜眼便被嚇了個魂飛魄散,隻見麵前一圈人嚴嚴實實的圍著他們,幾乎水泄不通。這些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不相同,看起來也都是正常的人,隻是雙眼卻並不怎麼有神,看起來有些呆滯 。
就在雷禹他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腦子裡緊張的思量著這些人的來曆之時,隻聽得一聲響亮的鞭聲,有人喝道:“那邊的都聚在一起做什麼呢?”隨即便有鞭子抽在肉上的皮開肉綻聲,也有挨了鞭子的人的慘叫痛呼聲,隻是瞬間,圍觀的人便散了個乾淨,雷禹他們看見一個手執長鞭穿著官服的人朝這邊走來。
那人也算年輕,不過三十歲左右,此時見了他們三個便微皺了眉,口裡說道:“喲,兩個外地人,還有一條……”隻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獵虎,便突兀的壓下了話頭,輕咳了一聲:“你們 ,到這裡來做什麼呀?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說著他故意露出狡詐陰邪的笑,似乎是在故意恐嚇他們一樣。
雷禹和穆天琪對視一眼,一邊搖頭一邊齊齊答道:“我們隻是路過而已,然後迷路了……”他們沒有多說,顯然眼前的人敵友難辨,現在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另外或許可以從他嘴裡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來。
“嘿嘿,看你們的樣子,也不像是普通的孩子,都是初入江湖的小崽子吧?告訴你們,這裡就是江湖上最為神奇的所在,隻是有些恐怖哦。至於到底如何神奇又恐怖的,你們自己去感受吧,”那人得意洋洋地說完這一番話,又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厲聲說道,“隻是這裡不許為非作歹,有事就按江湖規矩來,大家都服氣才行。不許犯法,聽到沒有?”
他的神色驟然一變,倒是把兩個小孩嚇了一跳,連忙答道:“聽到了,聽到了。”
那人這才滿意,笑眯眯的轉身走了,留下雷禹他們兩個麵麵相覷。
這也太奇怪了吧?一邊自說自話,一邊臉色變得比六月的天氣還快,簡直有些像個瘋子。加上之前圍觀扥些人有些呆呆傻傻的樣子,他們越發覺得這鎮子裡有什麼古怪,便想繼續到處看看。
獵虎早已迫不及待的站起來了,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頭看他們,見他們還沒跟上來,便低低的吼了一聲 ,哪知這一聲吼叫一些樓上的人也嚇得躲了起來。雷禹一臉莫名其妙,跟在獵虎後麵開始了白天的偵查之旅。
這一路上所見,和夜晚簡直是兩個極端。夜間冷冷清清連個鬼都沒有一隻,而此時街市上雖然沒有之前的大鎮子熱鬨繁華,卻也人聲鼎沸,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人,耳裡是喧鬨的各種聲音,眼前是忙忙碌碌表情各異的人。一切都是如此正常,和其他的鎮子一樣。
兩人麵麵相覷了一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恰在這時,兩人的肚子同時咕咕叫了起來,他們便一起羞赧的笑了,接著便四處尋找吃飯的地方。
二人來到一家麵館前,占了一張桌子,一邊等著店家端麵過來,一邊四處打量著這裡的人。看了大概有一炷香時間,雷禹漸漸地看出了些端倪。這鎮子裡的居民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每個人身上卻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殺氣,那是他們是武林人士的最好證明。
雷禹抬頭,見穆天琪望著自己,眼中是恍然之色,便知道她也發現了這一點。此時小二端了麵過來,穆天琪便就勢打聽道:“這位小哥,我初來乍到的,有些事不明白想請教您一下,這鎮子的所有建築,怎麼都是黑色的呢?”
小二憨厚的臉上顯出一抹為難的神色,他撓著頭說:“我不知道啊,從記事起,它就是黑色的,有好多年了,一直是這樣。”
這是旁邊的一位同樣在吃麵的老者接話了,他一撫長髯,笑道:“看你們麵生,就是外來的。這鎮子呀,是最開始的時候創建者用的黑色,漸漸地所有建築都塗成黑的啦。黑鎮之名便是由此得來的。”
看樣子他已經很老了,須發都是雪白的,皮膚卻顯出年輕來,不像是普通老人那種乾癟枯黃的肌膚,他的皮膚是飽滿而有彈性的,泛著淡淡的粉紅,倒真是鶴發童顏,看起來極其健康,也不知道真正年齡。雷禹看得呆了,便脫口問道:“爺爺,您多大年紀了?”
老者嘿嘿一笑,又捋著胡子道:“好像是八十幾啦,我也記不清了。”過了一會兒他又道:“你們兩個小娃娃,怎麼會走到這裡來?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雷禹他們依然是以前的那套答案,是無意間走進來的,他們說的是實話。隻是沒想到你老爺子極其健談,和兩個小娃娃這說了三言兩語之後,便再也止不住說話的興致,索性連麵也不吃了,直接跟雷禹他們嘮起嗑來。
雷禹三下兩下把麵扒完,然後開始專心聽老爺爺嘮叨。他有一種直覺,這個老頭會告訴自己想要的答案,關於這個鎮子的一切和背後的故事。畢竟看他的樣子是如此老邁,像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肯定知道不少事兒吧。
老人微眯著眼,對他們神神叨叨的說:“想不想知道這鎮子是怎麼來的?嘿嘿,今天來講一段江湖秘聞!保準沒人知道全部的事!”未等二人回答,他已自顧自的說開去了。
“當年有一個極其邪惡的壞人,他一輩子做了無數的壞事,突然有一天他厭倦了這種生活,不想再繼續了,便來到遠方。就是這裡,他創建了一個小鎮,最開始規模很小,隻有他的兩間茅草房而已,他為了標誌自己的特彆,同時也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邪惡,便拿一種特殊的燃料,把自己的房子染成了純黑色。”老爺爺說到這裡暫時止住了,微微頷首,似乎是在思考細節,又或許是在編造故事也說不定呢。
此時雷禹和穆天琪什麼話也不敢說,或者是不想說,他們都在等著下麵發生的事,那才是真正的重點吧,引人入勝的情節都是從那裡開始的。關於這個鎮子是如何繁衍變大,那些居民是什麼來曆等等,都是他們關心的問題。
老爺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後來嘛,由於他之前作惡太多,仇人就不計其數了,所以他經常被仇人追殺,這一次則是叫天地都為之震撼的一戰。他向那些人苦口婆心的反複說明自己現在已經改邪歸正了,之前做錯的 事他願意承擔後果,還給他們看自己的黑色的房子。可是那些人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他,他們非叫他血債血償,那個時候他的身邊隻有他的七歲兒子,可是他的仇人連他的兒子也想殺死。後來惡人被逼的沒有辦法,隻好出手了。”講到這裡,他極具技巧性的停下了,他知道這是最為吊人胃口的地方,此時周圍一陸續圍了些人過來,顯然之前大家都沒有聽說過如此完整的關於鎮子來曆的事。
而更明顯的是,老人在鎮子裡的地位顯然不低,他單獨坐了一張桌子,還沒等他說什麼,便有小二捧上了一杯香氣四溢的熱茶,老人朝他微微一笑,又轉頭向催促不已的兩人道:“想不想知道後來是怎麼樣的?可惜呀,那也算是一個悲劇了,而且又因此引起了另一個悲劇。”
他連連歎息,過了一會終於接著講下去了:“他們大戰了一晝夜。不得不說,之前的惡人雖然作惡多端,無意卻是舉世無雙的,他一人對付數十名來自各個門派的高手,還能苦戰一日夜。最後那些人沒有辦法,隻好抓住了他的兒子來威脅他。惡人沒有辦法,隻有束手就擒了,以此求他們不要傷害自己的孩子。唉,虎毒不食子啊,他舍身救自己兒子的時候,很多人都心軟了,看他的表現,也信了他會洗心革麵。因為在那一日一夜的大戰之中,他有無數的機會直取他們的要害,可是他都沒有抓住機會,或者說,他是有意要放對方一條生路。他知道他已經錯的太多,他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可是,他這麼做的後果,便是被數十名高手生擒。之後啊,他們不願意就這麼殺死他,認為這是便宜他了,便把他綁在自己的茅屋前,用各種酷刑折磨他,當著他幼小的兒子的麵,把自古以來稀奇古怪的刑罰用了個遍!嘿,那惡人是條好漢,他沒有求饒,一直由著他們折騰 自己,隻是在不停地反複的求他們好好照顧自己的兒子,要不然……”
老爺爺說到這裡又頓住了,引得周圍越聽越沉醉的人們一陣心焦,不時地催促著,“後來怎麼樣了,快說啊?”也有幾個年紀稍大的人一臉沉重而肅穆,顯然對這件事也是略有耳聞。雷禹等二人不由得在心中揣測,後來,真的是個大大的悲劇嗎?
老人輕輕咳嗽了一聲,人群便安靜下來:“我說,給我老頭兒點時間喝口茶總可以吧?”慢慢呷了幾口,他露出了神仙般享受的表情,繼續正色說道:“惡人終於被他們折磨死了,死的時候眼睛大睜著,死不瞑目!他的最後一句話叫他們心驚膽戰:你們這種作為,比我當年還不如,妄稱什麼名門正派!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他最後詛咒一般的話語激起了世家大族的羞恥心和憤怒,便連他的屍體也不放過……咳咳,情形太過慘烈,我還是不說為好了,總之最後啊,不僅是死無全屍,連根頭發都看不見啦!那天夜裡便下起了大暴雨,雷電大的可怕啊。他的兒子淋了雨發起高燒,病好了以後就再也沒說過話啦。後來有人收拾他的屋子時,發現了一封他早就留下來的寫給他兒子的血書。他在信裡坦然承認了自己以前的錯誤,幾乎到了痛哭流涕的地步。那些人這才真正的醒悟,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和惡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還要邪惡的多,因為他們是打著正義的旗號!因為愧疚,他們便把惡人的兒子養大了,交給他各種各樣的武功,希望他將來行俠仗義。他們還自願的在惡人大茅屋周圍建起許多房子,給那些願意悔過的惡人居住,也把屋子整個刷成黑色,以示不忘自己的罪過。後來麼,規矩倒是沒這麼嚴了,隻要武林人士願意眾生住在這裡,便經過層層考核就可以搬進來住了。這裡沒有任何殺戮,也不允許有,然而要是有仇家不服氣的話,他也得成為黑鎮的居民,之後再按照江湖規矩單挑,贏了就可以出去,輸了就得怪怪的遵從黑鎮的規矩!另外尤其重要的一點是,這裡的人夜裡是不能說話的,也不能有任何光亮,他們怕驚擾了惡人的亡靈!”
說著他的目光漸漸轉為混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或者想象之中了,語調也變得無限傷感又空靈起來:“聽說惡人的英靈長久的不散,在夜間徘徊著, 又哭又笑,大家說他既是恨那些人,又在告誡自己不能動惡念,所以才會糾結萬分,遲遲不肯去投胎轉世……”
四周寂靜了好久,似乎都被這個故事震撼了,雷禹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初出江湖便聽到了這般引人深思的故事,到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他不知道,隻有自己慢慢去體會了。這時突然有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個黑臉大漢,見彆人看向他,便不再掩飾什麼,坐到老人對麵,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碗廉價的茶,說道:“老爺子怎麼不繼續說了?後麵的故事,怕是比前麵還要揪心吧,唉。”
此話一出,人群中便有不小的騷動,有些人神色大變,像是回憶起什麼事了,雷禹看了看他們嚴肅又哀傷的反應,開口請那人快講。
大漢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一笑,便開始接著說道:“後麵的事要從惡人的兒子說起。他被因為愧疚的那些人養著,可是據我所知,那群人還是分為兩派,其中一派是真的比較善良,對他很好;可是另一派麼,和惡人說的一樣,並不是什麼真的好人,對他冷言冷語拳腳相向。尤其是在發現他驚人的武學天賦之後,便更加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可是他的天賦實在驚人,單單僅是觀看便學儘了他們的所有招式!那個時候,他才十一歲,便已經有了敵對一個一般的成年男子的實力。可是他最為可怕的地方不在於此,而是他一直深藏不漏,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實力,後來有人說,他的實力早已超過了他父親當年最為強大的時候。”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便停下喝了一口茶,之後用一種帶著恐懼和嚴肅的口氣說:“本來這件事是不應該再提起的,但是今天不說心裡堵得慌!後來,他做出了一件叫整個武林震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