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陣陣,竹葉撞擊著發出沙沙聲響,在寂靜的黑夜當中顯得分外駭人。
琴憶之行走在竹園中,感覺到身上輕薄的裙衫無法禦寒。她的牙齒凍得打顫,心臟緊張地砰砰直跳。她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但是現在退出去又未免讓她不甘心。
剛才的那道黑影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隻能夠看到偶爾有幾隻飛鳥從竹葉間掠過。
琴憶之抬頭看了看竹園深處,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就像是有什麼黑洞存在在那裡,仿佛她再走幾步就會被吸進去。
她覺得即使自己再不甘心,也沒有勇氣繼續走下去,於是隻好轉身想要原路返回。
但是琴憶之太高估自己的識路能力,在校園裡都會迷路的她,如今在種滿密密麻麻竹子、且隻能夠借著月光勉強看清的道路竹園裡麵,她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琴憶之用石頭在竹子上麵做下記號,想要通過這種方法找到出去的道路,卻隻能夠換來絕望。
當琴憶之第三次路過這些做著記號的竹子的時候,徹底放棄了掙紮。她無力地隨便找了一棵竹子旁邊坐下,準備等到天亮的時候,再想辦法從這裡出去。
她將身子靠在竹子上麵,卻聽到竹園裡麵傳來各種各樣的怪聲。她突然感覺到了害怕,不由得懷抱住自己的身子,安慰自己沒事。
但越是害怕,竹園裡麵的怪聲就越是多。琴憶之咬著嘴唇,渾身顫抖。
她想到自己還是白一漫的時候,因為父母總是忙於生意,自己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裡麵。偌大的庭院,到了深夜的時候,所有人睡著後,顯得異常恐怖。
她通常自己縮在房間裡麵,一邊安慰自己不會有事,一邊戰戰兢兢的睡覺。
她覺得既然那時候自己能夠堅持下來,現在一定也可以堅持到天亮。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沒有關係,但是耳朵裡麵還是會傳來陣陣怪聲。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什麼東西來到了琴憶之的身旁。琴憶之戰戰兢兢的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條通體呈現黑色的蛇,嚇得琴憶之一邊大叫一邊向後退。
但是這條蛇似乎並不想要傷害琴憶之一般,吐著信子望著琴憶之並不動。
琴憶之深吸一口氣,回看著黑蛇,不知道為何剛才害怕的情緒竟然一掃而空。
黑蛇見琴憶之情緒好像穩定下來,旋即轉過身向前挪動幾步後,又轉過頭來對琴憶之吐信子。
琴憶之眨眨眼睛,脫口而出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走嗎?”問完這句話,琴憶之就覺得自己有些愚蠢,竟然會給一隻蛇說話,它肯定聽不懂。
沒有想到,黑蛇聽到琴憶之的話,輕輕點點頭。琴憶之驚訝的睜大眼睛,覺得這條黑蛇定有蹊蹺,不敢貿然前進。
黑蛇前行幾步後,見琴憶之還沒有跟過來,似乎有些不耐煩。它移動到琴憶之身旁,吐信子的速度比剛才快了許多。
琴憶之猶豫了一下,想著自己如果不跟著黑蛇,恐怕在這漆黑的竹園中遇到更多可怕的事情,最後還是決定跟著黑蛇去一探究竟。
黑蛇在前麵帶路,琴憶之小心翼翼的跟在它後麵,眼睛四處張望。她發現黑蛇帶著自己走的地方確實是向著外麵的方向,她甚至能夠隱隱約約看到琴府院子裡麵的燈光。
走了不一會兒,琴憶之就走出了竹園。
那條黑蛇停在了竹園的門口,對著琴憶之吐了幾下信子後,轉身遊走進了竹園當中。
琴憶之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一條黑蛇幫助了,趕忙向著黑蛇離去的方向大喊道:“謝謝你!”
她也不知道黑蛇會不會聽到自己的話,隻是仿佛這樣說會讓自己稍微安心一些。
黑蛇遊走了幾步後,聽到身後琴憶之的話,不由得停頓了下來。它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上的明月,突然搖身一變幻化成一位男子。
這位男子二十四、五德模樣,身著一襲玄色衣袍,腰係一條祖母綠為扣的紅色玉帶,背影修長,身材完美的恰到好處。
他臉上帶著一張詭異的鬼臉麵具,黑白分明的麵具將他的半張臉齊眉遮住,輪廓五官隱約可見,讓人有一種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的感覺。
他的臉隱在光影流轉的麵具下,看的不甚清楚。
那雙眼給人一種刺骨的冷寒,宛若黑夜中的鷹,散發著俯視天下的強勢。
唯一暴露在麵具下的,是那張弧形完美抿成一線的薄唇,顯得邪魅冷酷,倨傲尊貴。
此人便是北盛國攝政王鴻軒,十年前儲位之爭時被現任北盛國小皇帝鴻盛輝的父親鴻修暗算,用邪術毀去肉身,魂魄離體無載體。
鴻軒的師傅天機子為挽救他的生命,用畢生功力將他的魂魄寄存在黑蛇體內。鴻軒殺伐決斷、手段狠辣、心機深沉,又會幻化成蛇身,因此被手下稱之為蛇王。
但因為他被暗算傷了魂魄,勉強保住性命,卻從此再不能人道,因此二十五歲還未納妃。
他的魂魄居於蛇身,無法融合,每年都會受魂魄撕扯之苦,必須要三枚奇麟果定魂。
普天之下隻有兩枚,去年初天機子費儘心思終於得到,讓鴻軒服下使其可以自由幻化人身。還有一枚未成熟,卻在機緣巧合下被癡傻的琴憶之帶回家。
鴻軒多方打聽,終於得知這個琴憶之是北盛國的殖民國南強國的子民。為了得到果子,他隻得化身黑蛇潛伏在琴憶之身邊,準備伺機找回。
這幾日琴憶之在房間中都沒有離開過,鴻軒沒有機會進到她房間尋找。今天好不容易琴憶之離開房間一個時辰,鴻軒就趁機溜進琴憶之的房間裡麵,尋找奇麟果。
他不知道琴憶之把奇麟果放在哪裡,在她房間裡麵搜尋半天都沒有找到,反而聽到外麵琴憶之回來了,隻好匆匆溜走,卻不曾想被琴憶之看到,追著自己來到竹園這邊。
幸好鴻軒可以幻化成為蛇形,輕鬆躲過琴憶之的追趕。正當他鬆了一口氣,準備離開竹園這邊找機會再去尋找的時候,發現琴憶之竟然迷路,嚇得渾身瑟瑟發抖。
鴻軒一直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不知為何在看到琴憶之這樣裝作堅強的坐在竹子旁邊的模樣,突然就停下腳步。
在琴憶之身邊徘徊了一會兒,他覺得可以以後想辦法從琴憶之這邊打聽關於奇麟果的事情,於是決定帶著琴憶之從竹園離開。
鴻軒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發黑的手掌,還有五個月就是臘月,一到臘月,自己身上就會劇痛萬分。
必須在五個月內得到奇麟果的消息!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眼神更加堅定。
與此同時,回到房間的琴依美輾轉難眠,今天琴憶之的表現讓她害怕萬分。無論是在宴席間給自己的難堪,還是在假山後麵說的那番話,都不像是一個天生癡傻的人能夠做出來的!
她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去找自己的母親商量商量這件事。她隨便披了一件衫子,悄悄溜去母親房間。
琴依美的母親是琴厚的小妾戚夫人,對自己這個女兒琴依美是百般疼愛。
她一直看不慣癡傻的琴憶之,恨不得將她先殺後快。琴依美趕到戚夫人房間的時候,她正斜靠在蒲團上麵繡花,見自己女兒神情嚴肅的前來,就知道她一定有什麼要事相商,於是打發傭人們離開。
琴依美在戚夫人身邊坐定後,不知道該如何將今天的事情告訴母親。
戚夫人抬眼斜睨一眼琴依美,輕聲詢問道:“你來找我是不是關於琴憶之的事情?”
“是。”琴依美低著頭一副委屈的模樣,隨後把今天在假山後麵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戚夫人。
戚夫人放下手中的繡花,神情突然嚴肅起來道:“你老實交代我,是不是你把琴憶之推下水塘的?”
琴依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
戚夫人臉色有些難看,她一把拉住琴依美的手,半晌道:“那琴憶之究竟有沒有恢複記憶?”
琴依美搖搖頭,說自己並不知道。戚夫人柳眉微皺,眼神中閃過一絲讓人看不透的光芒。琴依美望著母親,也不敢多言,隻得安靜等候。
戚夫人琢磨一會兒道:“咱們先稍安勿躁,我看今天琴憶之對李公子並沒有什麼意思,如果你去勸說琴憶之毀掉婚約,定然會引得老爺憤怒,關琴憶之禁閉。”
“您是說……”
戚夫人點點頭,示意琴依美附耳過去。琴依美疑惑的湊過去,戚夫人在琴依美耳邊說了一些什麼,琴依美的眼神突然有些發光。她當即點頭答應下來,嘴角揚著一個滿意的笑容。
琴依美深吸一口氣,道:“女兒明天就去找琴憶之,定會不負母親的這個主意!”
戚夫人輕笑著拿起繡花,對著屋子裡麵的點點燭光,看著絹子上爭奇鬥豔的幾朵海棠,似自言自語道:“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希望穿上嫁衣的是你,而不是她。”
琴依美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戚夫人的房間。
庭院深深,秋風陣陣,月光明亮,卻永遠都照不進這些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