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薑凡這樣說,薑夫人隻得收起重重心思。然而已經入夜,平常人家用完晚飯後無事可做,一般都將安寢了;儘管薑凡遠彆三年剛剛回府薑夫人還有無數話兒想與兒子傾訴,但想到薑凡旅途勞苦,隻得讓薑凡去沐浴之後早早回房中歇息了。
婢女荊紅早已燒好了熱水,浴房中一個大大的木桶裝滿了熱水,蒸汽騰騰間荊紅想要幫薑凡解衣沐浴,嚇得薑凡一陣心猿意馬想入非非,忙找個理由拒絕了之後才好好地洗衣泡浴。這一天騎馬風塵仆仆,之前又在熱帶雨林之中行走了幾天,身上早已經酸臭黏糊難耐了,薑凡迫不及待地將全身刷了個遍,又幸好他去探險時準備了兩塊小香皂此時正好用。
洗白白完了,薑凡換上了薑夫人給他準備的,據說是“他”以前穿的襜褕(直身單衣,貼身穿的),而且還是白素之衣!(布、帛、縑、素、練等幾種。布為麻織品,是衣著原料之最賤者。帛為普通絲織品,其價比布稍貴。縑即絹,為細密而有色彩之帛,其價又貴,已非一般人所能穿戴。素為絹之精白者,其價比縑又貴。練為絹縑之名貴品種,為布帛中價格之最貴者。另外還錦、繡、綺、縠、冰紈等,但都是皇家貴胄專用。)
薑凡摸著光滑柔順的素衣,聞著淡淡的清香心中感動不已。薑府現今的景況他也是知道了的,在生活如此艱難之下,竟然還為他保留下了不隻一件這樣名貴的衣物。即使人已不在,但卻習慣地清潔整理他的衣物可見薑夫人對他這個兒子的愛和思念。
回到房中,映入眼簾的儘是古老的漢民風貌。床是榻屏式的(榻屏:屏與榻相的結合,漢代新興家具),床頭床尾皆有一具橢圓形的青銅雲氣紋鏤空薰爐,離床三米前還擺著一張漆著暗紅色回紋的黑漆卷耳幾,幾前還有一張獨坐板枰。在房間的右麵牆壁處是三層漆木書卷架,隻擺著十數卷竹簡大概隻是一兩部書作。
卷耳幾的左側有一架鐵燈,下部為一圓座,中間一支燈乾直上,由乾土向四外伸枝,每枝枝頭托一圓形燈盞,伸出的枝有三排,每排四枝,共十二枝;在乾頂上站立一鳥,鳥作展翅欲飛狀。如此龐大的一架鐵燈,但如今隻孤零零點著一盞油燈。
薑凡將兩個裝著槍支彈藥和裝備的中型背包放在床頭,看著整齊的被褥,滿屋古色古香的陳設;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在這個世界過的幾個小時,那一幕幕發生過的事仍如夢境般讓他難以置信。這次玄之又玄的經曆對他心境造成的衝擊是巨大的,儘管他從來不否認地球有存在一些超出人類想象的事物,但親身經曆過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後,他的世界觀和對事物的看法都產生了巨大的顛覆……
想了好多好多,薑凡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事絕對和那顆破爛的水晶頭骨有關……一天的勞累,紛亂的思緒,迷迷糊糊地,薑凡終於睡了過去。
時至深夜,冷冷的皎月顯得特彆明亮,照在薑凡走過的那條破破爛爛的青石板路上,四周花木皆可見。此時兩個女子正在趕路,當先那名女子身形消瘦,高約七尺,一襲白練衣,手執裙裾,更讓人稱奇的是那一頭飄逸的長發潔白勝雪;她步伐急促,連路也不看隻知匆匆地趕路。
居後那名女子頭挽著兩個角髻,穿著栗色小重衣裙,高約六尺,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她手執一盞木製嵌紗的火油燈籠跟在白衣女子的左側;但身子較為壯實的她卻有點跟不上白衣女子的速度,隻見火紅的燈火透過白紗映照在她的臉上,睡眼惺忪的臉色很不好看,大約還有點惱怒的樣子。
“姑娘,那薑凡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提著燈籠的婢女問。
但那白衣女子隻一心趕路卻是不回她的話,那女子又道:“這都快到午夜了,恐怕那薑凡也早睡下了,我們這般去到薑府上怕是連門也進不去!再說了,那人還不知是真是假呢……大概隻是張大娘聽了彆人渾說罷了。死了三年的人怎麼還回得來……”
那白衣女子聽了婢女的話腳步驟然停下,氣息喘喘地道:“彩芝,薑凡乃是我未婚夫婿,等同汝主,而你數次直呼其名全無半點敬意,可還知尊卑倫常?再者張大娘從來不是長舌之人,既說薑郎歸來那必是確有其事;而我薑郎隻不過是去了那‘神農架’三年今朝得返,又何時成了死人?你出這般惡毒之言究竟是何居心!”說完她便看著彩芝那張羞岔惱怒的臉,又道:“你若是嫌薑府門庭破落怕臟了衣裙,那自便回去睡吧……”
“我…我…我隻是覺得謝公子不比那薑凡強百十倍麼?況且他還是鄜縣侯府的舅爺!姑娘若是能與他結合……”彩芝話還沒說完便隻聽得“啪”地一聲,被白衣女子狠狠地抽了一個嘴巴。
白衣女子怒不可遏,卻因身子太弱不勝力氣。隻捂著胸口,怒斥道:“淫不知恥!休與我側!”說完便一甩衣袖,怒氣衝衝地朝薑府大門走去。而彩芝的臉在燈火照映之下不知是紅是白,但見怒形於色,冷哼一聲便欲離去;但一回頭看那漆黑陰森的街道,又轉頭看看還有十幾步遠的薑府大門,隻得哼哼哧哧地挪著腳步跟了上去。
薑府大門前,白衣女子嬌柔的手扣住了門環,一輕二重地用門環敲擊著大門上的門釘,發出沉悶的響聲。
敲了好一會兒,薑府內印欒一邊整理著衣衫一邊小跑而來。他抬下了沉重的門閂,打開門看到滿頭白發的白衣女子正扶著門,大吃了一驚,道:“雪姑娘,你怎麼來了?”
白衣女子氣息未定,道:“我門下有個使喚張大娘,她說她家隔壁的馮二在那謝寧手下管事,今日去薑府被人打傷了,道是剛回府的薑二爺……我就前來看看,是不是你家二爺回來了?……”她說完便一臉希冀地看著印欒,眼中還有盈盈淚水想要奪眶而出。
本來睡眼惺忪的印欒聽得雪姑娘提到他家二爺突然變得精神了起來,忙的點頭道:“正是正是,是我家二爺回來了!隻因天色已晚我也就沒去姑娘府上知會……”
白衣女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珠兒般簌簌地往下落,喃喃道:“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抹了抹眼淚,又道:“我想進去看看他……”
“可是二爺他早已睡下了……”印欒猶豫地說著,儘管他尚且年少又不曾學過詩禮,但也知道讓一個未嫁的女子去一個未婚的男子房中是與禮教不合的。卻看見婢女荊紅也出來了。荊紅問道:“夫人問何人叩門?有何事?”
印欒答道:“是縣令府的姬雪姑娘,她想去看看二爺。”
不一會兒,荊紅扶著薑夫人出來了,身後還跟著茹兒。薑夫人徑直走到雪姑娘的跟前,雙手捧著她消瘦的臉龐,撫摸著她那雪白的長發,哽咽道:“可苦了你了……”同樣作為女人的她又怎麼不知女人的苦?可就是這樣一個柔弱的世家女子偏偏就為了她家凡兒白了頭發!她乃世代簪纓之家,鄜縣縣令之女,如今卻不顧禮節深夜叩門相見,該是怎樣深厚的情意才能令她如此不顧一切?
“去吧,去看看他吧……他回來了……”薑夫人道。說完便拉著雪姑娘的手向薑凡的房間走去。荊紅捧著一盞油燈在前引路,一行人輕手輕腳地進了薑凡的房間。
此時的薑凡正抱著一個背包呼呼大睡,鼻腔還發出輕微的鼾聲。薑夫人拉著雪姑娘的手在床邊坐下,雪姑娘的眼睛從一進門開始就不曾離開過薑凡的臉。借著火光,她看著那棱角分明的剛毅麵容的確是她的薑郎無疑,但薑凡那一頭奇怪的短發卻讓她遲疑,不由地看向薑夫人。
薑夫人知道她的疑惑,拉著雪姑娘的手,另指指了薑凡的腦袋,道:“得了失魂症,什麼都不記得……隻說是從交州南海郡遊曆到此。想那交州乃是南越荒蠻之地,凡兒在那裡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說到這裡,兩人又輕泣著抹眼淚。
而薑凡此時正做著夢。……漆黑陰森的叢林裡,薑凡擺脫了巨蛇的追殺,正躲在樹底下端著AK—47警戒著等候救援飛機的到來……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全球定位追蹤器“嗶嗶…”地響了起來,救援隊終於找到了他。從武裝直升機上降下了一條繩梯……薑凡興奮地抓住了繩梯就要爬上去,離開這個差點要了他小命的鬼地方……
荊紅手裡的油燈已經快沒有油了,燈芯被燒得“啪啪…”作響。雪姑娘抹了眼淚朝薑凡坐近了一點,掀起了丟在一旁的被子輕輕地蓋在薑凡的身上,當長發掃過他身上時,卻不知為何被薑凡突然抓住了幾根發絲。一旁正無聊得緊的茹兒見此忙爬上床就要掰開哥哥的手,想將雪姑娘的頭發從哥哥的手裡抽將出來。
茹兒正掰著,卻被雪姑娘阻止了。她輕輕地拉著了茹兒的手,擺了擺手,又將食指豎在嘴間,緊接著,竟然一根根地將薑凡抓住的幾根發絲一一從頭上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