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比鄜縣侯一脈,薑府一脈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衰落則更為嚴重。一代不如一代,後繼乏人,其子孫皆無大才者,隻能襲著爵位和食邑以及在鄜縣侯府的庇蔭之下才得以延存。到了近年來,薑府一脈愈加沒落,人丁凋零,隻餘一脈單傳。
到了這一代主母薑陶氏好不容生了兩個兒子,長子薑榮、次子薑凡。卻又逢亡夫喪子大變,田畝產業儘折現變賣不說,連食邑所得都用來還債了,家中連個主事的男人都沒有,舉債維艱,隻餘一老一少兩個女主並著三個仆人,守著空空蕩蕩的一片大宅府;若不是薑凡及時出現,恐怕這片大宅也不得不用來變賣以求活命度日了。
而鄜縣侯府雖然也日漸式微,不得往日聲威,但卻因為在鄜縣二百餘年的經營打下了艱實的根基,又得複了十九等關內侯,其勢力下的關係和門生遍布鄜縣之地,任縣丞、三老、主薄、掾、史之職。在左馮翊鄜縣、翟道、衙縣、粟邑一帶也還算是望族,加上子孫昌盛故為人所重不敢相輕。那老侯爺也是個明白人,所以其一生也儘力地保了忠勇伯薑家的周全,以求萬一有變也好有個宗親之家相互支撐。
可惜的是,在薑家的老家主和長子薑榮相繼逝去之後,老侯爺也支撐不住,也去了。長子薑威襲了爵,但卻是個冥頑不靈、不通世務,隻知窮奢極欲、行惡欺善的渾人!他不知祖宗創業之難、守業之艱,一襲了爵之後不但不為老父禁欲守孝,卻早早地大擺流水席宴請四方賓客來賀。不但對平日交好的詩書世家、門生屬僚不假以辭色,就連家中叔伯、子侄也極儘打壓,以求獨占家產好供其隨心所欲地揮霍,哪裡還懂得長遠之策照顧宗親之家?
除此之外,這薑威還極好女色,且尤其癖好成熟豐韻的婦人。原薑凡大哥薑榮之妻,衙縣縣令謝詁之嫡長女謝氏,天生媚骨,月容花貌,體態豐韻,舉手投足之間自有嫵媚風韻,令見之男子無不神迷心倒。
薑榮服孝間病故後,薑家吃穿用度日益艱難,加上一眾奴仆下人皆趁著主家勢弱不免貪盜財物,以致薑家愈加困窘不得不變賣祖傳產業以求度日。最後卻還是難免財儘人散,隻留下了一老一少兩個女主並兩男一女三個仆人,除印家祖孫二人是祖祖輩輩依附薑家之外,女仆荊紅乃是主母薑陶氏所收養的孤女。
而薑榮之妻謝氏終究是受不了落迫窮困的日子,在那薑威的挑逗撩撥之下改嫁薑威,成了鄜縣侯爺的二夫人。就在那謝氏改嫁之日,念著原夫家對自己實是不薄,而自己卻在薑家落難之際,家公、亡夫屍骨未寒之時,舍其另嫁他人;這實是不仁不義、不孝不貞之舉,於是求著薑威接濟了薑家一萬錢,以稍安其心。而那薑威抱著美人歸,大喜之下也無所不允,隻是不知這時的薑威又娶了多少位夫人?
今日那自稱鄜縣侯府舅爺的黑衣男子就是那謝氏之弟謝寧,他這次來就是討要當初薑威接濟薑家的那一萬錢,而薑府這時哪裡還有一萬錢還他?所以那謝寧就拿薑家祖傳寶劍充債,若非薑凡恰巧遭遇,薑府又將多一樁慘事。
這一番話下來,薑凡聽得是唏噓不已。世事無常,就連薑府這種鐘鳴鼎食的爵勳之家都尚且如此,那平民家之艱難就更不用說了。“看來這古代也很不好混啊!自己一個在現代那種號稱自由、平等的世界都沒有經過奮鬥的生活小白,能在這裡生存的下去嗎?”薑凡心中惴惴。
看著薑夫人那流了幾個小時都不斷的眼淚,薑凡終於相信了“女人是水做的”說法。安慰道:“母親,放心吧!會好起來的……”又想到自己包袱裡還有十一塊金餅呢,這可是十一萬錢的巨款啊!忙道:“印老,我那馬呢?”
“我已讓印欒牽去馬廄了。”
“那我的包袱呢?快取我包袱來……”薑凡有些緊張道,那可不隻是幾斤黃金而已,那些槍支彈藥才是他真正緊張的東西。
印欒聽到印宿的呼喊,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大袱來到薑凡跟前。薑凡解開看來兩個中型背包都在其中,心中鬆了一口氣,把那個包著十一塊金餅的黑布包遞給薑夫人道:“母親,我這裡有些金餅,你暫且拿去使用,買些好的吃食補補身子,無需節省。日後府中的用度我自會料理,一切請母親放心便是。”
薑夫人和印宿、印欒三人看到那十數塊黃澄澄的金餅大吃一驚!自薑家沒落後,他們可再沒見過這金餅,而今竟然就擺在他們的麵前。本以為薑凡自萬裡迢迢的南海郡一路而來,囊中必是艱難,隻怕今後薑府的日子更是難過了。卻沒想到薑凡卻一下子拿出了這麼多金餅出來,一數之下竟有十一萬錢!
“凡兒!哪裡來的這許多金餅?”薑夫人驚道。
薑凡一笑,道:“不偷不搶,乃是我賣馬賣虎得來。”
沒想到薑夫人和印宿聽了卻是皺眉,就連那印欒看著薑凡眼裡也有異色。薑凡不知所以,不禁問道:“母親,怎麼了?”
薑夫人道:“凡兒,我們薑家乃是功勳爵祿,詩禮相傳的世家大族,即便今日落迫受難。但怎麼可以去做那走夫販卒的下作營生?若是被他人得知豈不為世人所恥?祖孫三代亦顏麵儘失啊……”
薑凡聽了不禁一愣,但隨即恍然大悟!古人輕工鄙商,所謂士、農、工、商,工匠與商人的地位最為低下,人們都認為工匠所作是“奇淫技巧”,商人盈利則是貪婪;所以,世人皆輕工鄙商,以做商人、匠人為恥。尤其是那些詩禮傳家的世家大族更是容不得家人中出現商人、匠人,然而他們的吃穿和使用的錢財是從哪裡來的呢?當然是從農民、工匠、商人的手中剝削壓榨得來的!所以他們不知其實他們的行為才最為應該為人所恥的。
不由苦笑道:“母親,我並不曾做那走夫販卒之事。說起來這其中還有一番故事呢,今日我行走至那梁山之中,遇到那齊王世子姬景正帶著人馬在圍獵一頭猛虎……怎知又竄出一虎來,那小王爺措手不及!我恰逢此時便出手相助。事後那小王爺便將兩虎贈予我,還讓出兩騎快馬,一匹馱虎,一匹讓我騎乘。後我來到鄜縣城中想尋一客棧落腳卻身無分文隻好將兩虎和那匹快馬一並賣了,得了這些金餅……”
“原來如此!”薑夫人和印宿皆是大鬆一口氣。
以薑凡現代人的眼光看來,這真的很讓人難以理解。一個沒有商業的國家能讓國民富庶嗎?能讓國家強大嗎?看來儒學隻適合用來修身養性,根本不適合用於治國!一味地獨尊儒術隻會病化國民的思想,懦弱國民的體質;進而致民族於危難之艱,其結果便隻能是被狼性的民族侵掠奴役……
薑凡雖然口中沒再說什麼,但是他深知輕工鄙商這一思想是絕對錯誤的,想到後世各國大施手段來發展經濟就可以知道:經濟繁榮是國家強大的根本,人民富裕的關健!沒有足夠的金錢怎麼發展科技?不發展科技怎能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說話間,天色已黑,薑府中也點起了油燈。不一會兒荊紅便傳飯了,薑夫人和薑凡、薑茹三人吃的是黃麵餅和栗米粥;而印宿、印欒等四個下人吃得隻有栗米粥而已。薑凡知道這個世界等級森嚴、尊卑有彆,進食時還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所以也不言語,隻乖乖地坐下來吃了。
從來沒有吃過這種食物,最差最差的也就是壓縮餅乾;由於從沒吃過,所以反倒感覺彆有風味,黃麵餅在口中嚼著也覺芳香濃鬱,吃得十分香。薑夫人本來還為沒能宴為薑凡接風而不滿意,但沒想到薑凡反倒吃得十分香,這才眉舒顏開。
待到飯畢,薑夫人才開口道:“凡兒呀,你多年在外,必是吃了不少苦。而我們薑家如今家道中落,所以也沒能好好地為你接凡洗塵慶賀……”
薑凡一擺手道:“母親,再不要說這種話。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薑凡堂堂八尺男兒,難道還受不了這點苦嗎?世上尚且沒有不滅的王朝,更何況我們這等人家便妄想要永保富貴?我薑家蒙祖上庇蔭之下享了二百餘年的榮華,已是安樂太久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又不知居安思危,家勢又怎能不敗?我反倒覺得薑家此番況景也未必儘是壞事,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那鳳凰涅盤過後便是重生!”
薑凡這一番煌煌之言,聽得一旁的薑茹眼冒星光,看著薑凡的眼神之中儘是崇拜之色!薑夫人也很喜歡,道:“凡兒啊,如今聽你語出不凡,想必詩禮書文是大有所成了?沒有想到我那隻知滿口俠義的莽夫兒子如今也知苦讀詩書了!如此看來這大難確也不儘是壞事……”
莽夫!莽夫!薑凡沒想到自己原來的身份居然是莽夫!怪不得會輕易就被那什麼薑威給暗算了。儘管對自己的身體不太滿意,但還是紅著臉對薑夫人道:“母親,兒子如今雖不再是莽夫……但……但卻是連字也不認得了。過些日子還得母親請些先生來教我君子六藝,日後也好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薑凡當然識字,但卻是簡體漢字,而薑凡在進門時看到那“薑府”門匾寫的是隸書,想來這個世界還是使用隸書的時代。雖然自己上大學時因為興趣學習過隸書也大者認得幾個,但還是好好認真係統地學一次比較好,免得做個‘古代文盲’。
“你竟連字也不認得了?……”薑夫人驚道,又想起薑凡已失憶,不再識得字也屬正常。又道:“隻是你想‘考取功名’,是考的什麼功名?可有人舉你為孝廉出仕嗎?”
“舉孝廉?”薑凡聽了一陣愣神,他這是在西漢?東漢?還是三國?
眾所周知,漢朝的選舉製度是察舉製,以地方推薦為主,考試為輔,考試與推薦相輔而行。推薦過後是還要經過考試複核;複核合格後才能量才錄用。無論是特舉賢良方正,還是歲舉孝廉、茂才,均須經過中央覆試。漢代察舉製下的考試,在西漢並不占主導地位,考試隻是區分人才高下,授官大小的參考,這與後世以考試為主、以推薦為輔的科舉製截然不同。
至東漢時,為糾正察舉薦人之濫,才開始注重考試,形成察舉與考試相結合的選士製度,而且考試成份日益增加。薦舉為主,考試為輔,是兩漢察舉製的基本特點。推行薦舉、察舉等方法的結果是門閥製度的大大發展,大量士族世家出現,與外戚、宦官形成東漢時期的三大勢力,基本壟斷了國家政治。
而那姬景當時隻告訴他:“當今聖上是武明皇帝,如今已是武明四十三年。”卻沒有說到當今是什麼國號,皇帝姓甚名誰。大概在他看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天下九州無人不知,哪裡還需要多說?但薑凡如今卻是疑惑得很,這裡的人情風貌甚至地名都與漢代一般無二,但偏偏自己的印象中曆史上並沒有“武明皇帝”這個人。而現在又不是亂世,“武明皇帝”應該不是割據稱帝的軍閥,否則也不可能已經在位四十三年。
難道這是另一個與漢朝曆史平行的空間?結合起多維空間的說法,又經曆發生這一係列玄之又玄的事情,據此看來也還真有這個可能。薑凡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隻能待日後再慢慢了解了。
想到這裡,薑凡隻得道:“習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隻需身俱傲世才,我們這等世家子弟難道還怕沒有出仕的機會嗎?這些事待日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