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拓退後十來步,背上的無雙身子倒還輕盈,一張蒼白俏臉柔順地趴在他肩頭上,長長睫毛輕輕顫動,即便失手,能與如此這動人的女子死在一塊,倒也不枉了!
哈哈一笑,柳下拓發足狂奔,向著懸崖前方衝去,賊老天,你害我數萬部眾死於非命尚且不滿足,今天還要我死在這裡麼?老子偏不如你所願!
全力奔馳之下,耳旁風聲呼呼作響,轉瞬間已到懸崖邊緣,柳下拓雙足奮力蹬地,拔身而起,直向前方四丈餘外孤峰撲去。
他輕功尚可,卻無論如何算不上高明,隻好在身子壯健,力量倒足,縱使背上負了一人,這一跳還是淩空直撲出了兩丈有餘,但離那孤峰邊緣卻還是甚遠。
去勢漸儘,半空中兩人身子一頓,向下墜落,柳下拓看準時機,右臂揚起,適才已經重新壓入機簧中的刺月匕首刷地竄出,直直向著孤峰頂部邊緣一棵盤跟錯節虯枝張揚的老鬆樹飛去,在柳下拓手腕抖動操縱下,帶著冰蠶絲刷刷地轉了兩個圈,牢牢係在老鬆的一根粗大橫乾上。
冰蠶絲一緊,兩人下墜之勢頓改,一拖一甩,如坐秋千一般隨著絲線蕩向孤峰,絲線甚長,那鬆樹又是貼著峰頂邊緣斜斜生長,位置極低。兩人身子到不得頂峰,直向峰頂邊緣石壁上撞去,柳下拓勉強扭腰轉身,將無雙護在身後,空著的左手與雙腳齊出,迎向石壁,雖然撞得手腳酸麻,總算順利將碰撞勢子化去。
曹老頭沒有說謊,這冰蠶絲果然神奇,就這麼細細一根,居然順利地承受了兩人重量,那“刺月”巧器裡連著冰蠶絲的機簧也著實堅固,受此壓力,居然也未拗折斷裂,但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足夠力量卷回冰蠶絲,把兩人拉上峰頂了。
柳下拓先前還怕冰蠶絲不夠堅韌,承受不了兩人體重而崩斷,如今看來,倒是多此一慮了,但本來以為借冰蠶絲之助可以蕩到孤峰頂上,如今卻因絲線過長,吊在了半空,倒是始料未及!
僅靠一隻右手支撐兩人體重,不一會已經有些酸麻,即使冰蠶絲能支撐得住,再過一陣,自己的手臂也要自持不住,況且將“刺月”係緊於小臂之上的皮扣在經過適才的猛力拉扯,已經隱隱有鬆動的跡象,更是令人擔憂。這些情況都還不算壞,最麻煩的是那矮子白無常的叫聲已經越來越近,待他上到山頂,看到自己和無雙就這麼掉在半空中,隻隨便在地上揀兩塊石頭砸將過來,兩人便吃他不消。
柳下拓搖頭苦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這賊老天是不想讓自己消停了!正自苦思脫身計策,背上無雙一聲呻吟,卻已經悠悠醒轉。
眼睛甫才睜開,看得麵前不足三寸之處,赫然是一張男子麵孔,大吃一驚,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身體已經與對方緊緊捆在一起,竟然是動彈不得,最為可羞的是,自己的雙腿居然也係在了一起,盤在那男子腰間。無雙懂事至今,從未試過與一名男子如此親近,心裡又羞又怒,嬌喝道:“你這無賴,快把我放下!”
無雙一掙紮,兩人身在半空,無處著力,登時搖擺起來,冰蠶絲所係鬆樹枝乾吃力,一陣搖晃,柳下拓急忙製止:“無雙姑娘,稍安勿躁,再胡亂掙紮,你我都將性命不保!”
無雙心裡疑惑,止住掙紮,向四周一望,除了身邊一麵石壁之外,周圍竟是無依無靠,再低頭向下一看,山穀幽深嚇人,驚嚇之下忍不住尖叫出聲,手腳用力,把柳下拓抱了個結實。
柳下拓心中暗歎,女子便是女子,武功再高,卻還是一般的膽小!他右手吊在頭頂,無法動彈,隻好以空著的左手勉力撕下一片衣襟,舉在胸前,讓無雙幫他纏在掌上,無雙弄清自身處境之後,受驚不淺,一時倒是聽話得很,幫他把布條厚厚地纏了個結實。
柳下拓右臂用力,勉強把身子提起,左掌搭上那冰蠶絲,一圈一繞,纏在掌上,借力將身軀向上提起。那冰蠶絲細而堅韌,自然鋒利如刀,左掌雖有厚布保護,卻還是刺痛入心,但此時也顧不得了,待要將右掌向上搭上,突然發現那稍為鬆動的一截冰蠶絲倏然而動,刷地收入右臂”刺月”巧器之中,瞬間卡死,
刺月匕射出之後,巧器內機簧發動,本來要將冰蠶絲倒卷回來,好讓刺月匕得以回轉,先前由於柳下拓與無雙體重壓製,機簧無法運轉,冰蠶絲自然就收不回去,此刻柳下拓身子拉起,重量壓在左臂,左臂下方的冰蠶絲略為鬆動,巧器登時自動運轉,將冰蠶絲收起,到了儘處,則自動卡死。
柳下拓大喜過望,這曹異親手所造的巧器果然不同凡響,如此折騰,居然還能運轉如常,欣喜之下,力氣頓生,左臂不斷拉扯,將那冰蠶絲不斷收入“刺月”之中,過得一陣,手掌已經可以堪堪搭到峰頂邊緣,竭儘全力,手腳並用,終於爬了上去。
鬆開繩結,放下背後無雙,柳下拓躍上鬆樹,解下刺月匕首,抬頭一看,對麵懸崖邊上白無常身形已經隱約可見。
黑馬見主人躍過懸崖,安然無恙,歡聲嘶鳴,撒歡揚蹄,看樣子竟是想跟著跳過來,柳下拓連忙揮手阻止,又怕那白無常上到山頂,抓自己兩人不著,不免拿這黑馬出氣,手勢連揮,口中呼叫,要它自行尋路逃逸。那黑馬與他相處日久,居然可以明白他心意,搖頭擺尾一陣,一聲輕嘶,調頭奔向山下,與白無常錯身而過時,那矮子身形頓了一頓,待得看清隻是一匹空馬,便不再理會,轉身又向頂峰掠上。
柳下拓放下心來,掠下鬆樹,無雙卻已經重把青劍執在手中,她對這把長劍極為愛惜,昏迷之時也自牢牢抓在手中,後來逃跑時候,柳下拓重又幫她插回後背劍鞘,因此倒不曾遺失。見柳下拓向她走來,認出他形貌,想起適才情態,俏臉一紅,強裝鎮定問道:“是你救了我?”
柳下拓微笑答道:“若不是姑娘斬殺了那黑衣矮子,在下也無法脫身,你我同舟共濟,倒不用說是誰救了誰!”
無雙正待說話,呼聲風響,一塊拳大石頭從空而降,向她頭頂落下,連忙驚呼躲避,耳邊喝罵聲起:“賤人,有種過來跟老子決一死戰!”聲音熟悉,卻是那白衣矮子白無常,他追到懸崖邊上,見殺弟仇人不知用了手段,竟然到了前方間距甚遠的孤峰頂上,他自忖無法跳過來撕殺,卻又氣憤難抑,便拾了地上亂石投擲。
白無常身材矮小,力氣卻大,加之內功深厚,真氣悠長,雙手飛舞之間,亂石如雨紛紛而下,那孤峰頂端成一個平台模樣,隻有十餘丈方圓,四麵都是陡峭石壁,除了中間一塊突起大石外,竟是無處可以躲避藏身。經過適才一番折騰,柳下拓氣力早已透支,無雙使出那招“玉石俱焚”之後,身體受了內傷,未經調理,輕易不能回複,石塊襲來也是無力抵擋,兩人隻得雙雙躲到那大石之後。
大石隻可堪堪擋住兩人身形,縱使心中不願,無雙也隻得緊緊挨在柳下拓身上。景況雖然險惡,無雙身上溫香鑽入鼻孔,柳下拓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蕩。
石雨落得一陣,終於停下,想來那白無常扔了這許久石頭,便是內功再深厚,卻也已經勞累疲乏,柳下拓探頭望出,見那矮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樣子滑稽,忍不住笑出聲來。
無雙見他笑得古怪,好奇之下也探出頭來看,白無常眼尖,見了她這殺弟仇人,怒火騰騰而起,隨手又是一塊卵石擲將過來,啪的一聲,打在兩人藏身大石上,石屑紛飛,無雙受驚不淺,一聲驚呼,居然一矮身鑽進了柳下拓懷中。
軟玉溫香滿懷,柳下拓還未及體會其中意味,又被一把推開,無雙俏臉儘紅,娥首低垂,哪裡還有半分先前孤傲劍客的樣子?
原來,無雙乃是當今玉真門門主玉璣子的關門弟子。在幼年之時,父母雙雙死於戰陣,她還算幸運,機緣巧合下得玉真門人收留,成為門下弟子。她天資聰穎,又肯吃苦,憑著一股倔強勁頭,學劍不久已自有成,劍術修為隱隱為同輩翹楚,由此得玉璣子青睞,收為關門弟子,十餘年後,除了火候不足,劍法堪稱有成,這才於年餘之前,奉師命跟著一眾同門行走江湖,以增曆練。
昨日,無雙正與一眾同門趕到東周皇城,路上見得周河兩岸百姓為水患所苦,情狀悲慘,心中不由得生出憐憫之意,恰好大師兄收到西周同門飛鴿傳書,稱西周王下令決堤放水乃是因為一個東周使節柳下拓晉見所致,幾個同門長輩討論,這柳下拓一舉禍害數千百姓,其舉動與神秘的魔門中人倒有幾分相似,不可不防。無雙江湖經驗尚淺,加之自幼受到熏陶,一心學門中前輩行俠仗義,得知內情後,心中憤慨,當即認定柳下拓是禍國殃民的奸邪之徒,細思良久,斷定那柳下拓既是東周使節,必然得回到東周複命,於是瞞著一眾同門,偷偷溜了出來,等在半路上,要截到那人,為受苦百姓尋還公道。
憑著那西周同門傳來的畫象,她居然真的等到了柳下拓,但以師兄們經常提起的魔門經文試探,對方卻似懵然不知,正自猶豫是否應該動手,卻碰上了真正的魔門高手,若不是柳下拓相救,隻怕早已經落入敵手。
柳下拓雖然不知就裡,但既然知道無雙是玉真弟子,先前又曾問他西周放水之事,推斷之下,對她半路攔截自己的緣故倒能隱約猜得到幾分,但對於魔門之事,卻是絲毫不知,一則好奇,二則此刻又見無雙尷尬,便索性提起此事,好免去她困窘。
無雙得柳下拓相救,已可肯定他非是魔門中人,雖然西周決堤放水一事還未弄清,一時也不好詢問,但心中對他卻也有了些信任,況且魔門之事,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當下便將自己所知坦白相告。
柳下拓這才知道,魔門乃是數百年來江湖之中最為神秘的一個宗派,門下高手無數,平時大多隱匿不出,每逢亂世,才紛紛現身興風作浪,但有所為,必然驚動一方,手段異常高明。如今天下分裂,七國爭雄,戰亂四起,沉寂多年的魔門蹤跡終於再現。為此事,各大門派已經多次集會,商量對策。
魔門重入江湖的首批人物之中,便有黑白無常兄弟與那花娘子。隱藏多年,重回中原花花世界,三人都是興奮非常,尤其以那好色如命的黑無常為甚。三人本來正趕路辦事,半路碰到了無雙,黑無常一見之下,食指大動,定要將她擒下,白無常素來順弟弟意思,花娘子又是惟恐天下不亂的角色,三人一路跟蹤無雙而來,要趁機下手,這才有了後來這許多故事。至於這些細節,無雙自然不知。
兩人躲在石後,待得無雙說完,柳下拓突然醒覺,從停止投石至今,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聞得白無常聲息,探頭出去一望,對麵懸崖邊上空蕩蕩的,卻已經沒有了那矮子的蹤影。
難道他守侯一陣,見無法可想,已經離開?才想到此處,柳下拓已自搖頭否定,那矮子報仇心切,先前還那般狂追不舍,豈能如此輕易放棄!難道他想下山尋路,攀上這孤峰?那也不可能,這孤峰四麵都是陡峭石壁,仿如大石柱一般,彆說是那矮子,便是猿猴,輕易也無法攀援而上。
方自百思不得其解,對麵懸崖白影一晃,那白無常身影已然再現,背上還負著老大一捆物事,圓滾滾的身子仿如車輪一般,向著懸崖邊急衝而來,到得近前,雙腳一蹬,身子直向兩人所處孤峰處撲來。
他輕功雖然高明,這四丈有餘的距離也不可能一躍而過,莫非是想報仇想瘋了頭,不顧生死也要試上一試?柳下拓心中懷疑,白無常卻突然將背上物事甩手射出,那物事化為一條扭動青蛇模樣,直向孤峰邊緣的那棵鬆樹卷去,卻是老粗一條山藤。原來他適才離開,是要去尋這山藤,,好借力騰越山穀。
柳下拓暗叫不妙,急步竄上,左臂一揚,十二枚“星雨針”閃電般向著半空中的白無常激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