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常內功深厚,先前與黑無常合戰無雙時,若不是一心活捉,並未全力施為,無雙也支持不了這許久。此時怒火中燒,必欲將仇人殺之而後快,竟是混不把柳下拓發出的“星雨針”放在眼內,左手短棒如風舞動,護在胸前,周身氣勁滿布,要硬接那十二枚“星雨針”。
待到驚覺那“星雨針”上蘊含的威猛勁道時,心裡不免驚慌,但再想躲避,已是來之不及,雖然他獨門身法玄妙,可以在空中小範圍曲折變向,又先以短棍護住了胸口,讓那蓬“星雨針”大半落了空,其中三枚還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穿透了他護身氣勁,牢牢釘入他左肩外側。
吃痛之下,白無常怕柳下拓暗器再發,又見無雙也已經仗劍衝出,這丫頭劍術不凡,自己受傷之下,便是到得對麵峰頂,怕也不是那兩人敵手,當下身子前竄之勢一減,如脫線風箏一般向著幽深山穀落下。
柳下拓正待將剩下的最後一蓬“星雨針”發出,白無常身子已經墜下山穀三丈有餘,射之不及,當機立斷,右臂一伸,“刺月匕”化為一道寒光射出,刷地把白無常以玄妙手法甩纏在身側鬆樹上的山藤齊根割斷,這矮子武功再高,總不會曉飛,身子失去維係,這百丈深穀足夠讓他摔成肉醬有餘。
白無常執著山藤的右手一鬆,已知不妙,性命攸關之下,急智遂生,右臂一圈一甩,粗大山藤借力後竄,反向後方懸崖卷去,纏在峭壁下方三丈處一株橫生枯木上,他身子甚輕,那枯木雖然不怎麼堅韌,卻也能承受,一沉一拔,已把他下落勢子化去。身在險境,白無常也顧不得左肩疼痛,雙手交互攀援,幾下便沿著山藤攀上枯樹。枯樹所處位置,離那峭壁頂端不遠,白無常以石壁上突出的尖石借力,幾下轉折騰越,已經重新回到懸崖頂上。柳下拓見他身子靈若猿猴,輕功之高明實在令人吃驚,心裡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星雨針”威力雖大,在突破白無常雄厚護身氣勁後,力度也是大減,一寸三分長針身隻能入肉一寸不到,射中的又不是要害之處,並未傷及筋骨,白無常咬牙將三枚“星雨針”拔出,見湧出血流色澤鮮紅,知道無毒,放下心來,取出隨身傷藥敷紮。
先前幾下轉折,說來話長,其實不過幾下眨眼功夫,無雙自看得驚心動魄,一時做聲不得。
片刻之後,白無常裹上完畢,坐在懸崖邊上,眼也不眨地盯著柳下拓與無雙,目光中儘是怨恨之意。經曆方才一番凶險之後,他狂怒心緒已然平複不少,加之對柳下拓身上暗器也著實忌諱,雖然心有不甘,那借山藤騰越之計,卻是不敢用了。
三人對持半天,天色漸漸暗淡,夕陽西垂,眼看暮夜將至,白無常突然跳起身來,離開懸崖邊,片刻之後,居然抱了老大一捆枯枝回來,無雙不由得疑惑,出聲問道:“他要乾什麼?”
柳下拓搖頭苦笑道:“還是給這矮子想到了!”
無雙一時不能領會,待得一會兒,見白常居然用那捆枯枝生起火來,還在懷中摸出乾糧,張口大嚼,這才明白過來。
“他想讓我們困死在這裡!”
“用不著,隻要等上兩天,我們又渴又餓、動彈不得的時候,他就可以過來把我們殺了!”柳下拓苦笑答道。自己兩人身處孤峰,地形險惡,逃避白無常追殺時自然是占儘優勢,但卻有個致命缺點——白無常過不來,他們輕易也下不去。
孤峰處在兩座懸崖中間,前方懸崖距離較近,間隔不過四丈有餘,若不是白無常守在崖頂,有“刺月”憑持,要騰越而過倒並非無法可想。而身後懸崖與這孤峰間隔足有差不多六丈,隻靠刺月不到兩丈射程,想要逾越而過,實在是癡人說夢。
白無常便是想到了此點,隻要他守住這一側懸崖,柳下拓和無雙便隻有呆在那孤峰之上,孤峰頂空無一物,不比他身後密林有野果可采,野獸可獵,隻要耗得一兩天,無水無糧之下,柳下拓和無雙隻能束手待擒。他並不擔心自己離開一陣,兩人會趁機逃跑,這四丈山穀說闊不闊,說窄不窄,那男子武功平常,若不是手中暗器厲害,也傷不到花娘子,那丫頭麵色蒼白,一副傷後虛弱的樣子,焉有可能短時間內越過,!況且這懸崖下山之路隻有一條,他們便是過得來,自己也能在半山予以截殺。
柳下拓一時也是彷徨無計,隻得取出懷內剩餘不多的乾糧,分與無雙,見無雙俏臉蒼白,食不下咽,微笑安慰道:“無雙姑娘無需擔心,這矮子守在那裡,看似占儘上風,可他隻是孤身一人,我們卻有兩人,可以輪流休息,隻要其中一個不斷騷擾他,讓他睡不得覺,還沒困死我們,他就該先累死了!”
無雙皺眉想得一陣,問道:“真的能行不?”
柳下拓微笑不語,示意她吃下手中乾糧。這計策自然隻是說笑而已,但大敵當前,若不能保持體力,便有計脫身,也是無力逃遁。無雙見他樣子自信鎮定,心裡也安定不少,雖然口乾舌燥,還是強行把那塊乾糧咽了下去。
柳下拓吃完乾糧,緩步在石台四周觀察地形,麵上神色似笑非笑,引得無雙與白無常猜疑不已,心中卻實在是無計可施。正自沉吟之際,身後一聲馬嘶,轉頭看去,卻是自己的黑馬,不知何時它居然繞路跑到了身後懸崖邊上,見主人笑臉,歡欣嘶叫,目中儘是眷戀神色,若不是為那六丈闊穀阻隔,隻怕早就跑了過來。柳下拓心裡感動,這家夥倒是忠心,不枉自己疼愛。
夜色終於籠罩下來,圓月初升,皎潔清光下,三座成“川”字形狀的高峰上,三人一馬,分據三處,寂然而詭異。
身居高峰之上,雖是夏季,夜風也自凜冽,無雙身子不由得有些戰抖,白無常甩手將老大幾根著火枯枝扔將過來,火光登時映滿那小小平台。柳下拓上前將枯枝拾回,聚作一堆,與無雙藏在大石後取暖。
無雙大惑不解,問道:“這矮子不是恨不得我們死麼?怎麼又如此好心了?”
柳下拓笑道:“他將這些柴火扔過來,是想借火光察看我們動靜,倒未必有什麼好心腸!”
無雙哦了一聲,低頭不言語。她行走江湖不到一年,兼之同行的師兄弟對她又是關懷備至,從未遭遇過如此險境,心裡不由得忐忑,不自覺地把柳下拓當作了依靠,先前要尋他晦氣的心思,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過得一陣,柳下拓問道:“無雙姑娘,你輕功可好?”
無雙慚愧搖頭道:“師父常責備我輕功練得不好,因此越女劍法的威力不能全數發揮!”柳下拓心頭才自一沉,卻又聽她接道:“我每日苦練,平地騰躍也不過隻有三丈上下,離師父要求還是差得很遠!”
柳下拓聞言哭笑不得,平地騰躍三丈已經是一流輕功高手的身手,比自己不知強了多少,這丫頭卻還覺得不好,想來是她師父要求嚴格的緣故,當下笑道:“足夠有餘了!”將心中計策在她耳邊輕聲說出,嘴唇湊到無雙耳邊,口中熱氣衝入,無雙俏臉暈紅,卻聽得認真仔細。
長夜無話,無雙原地打坐調息,柳下拓便躺在他身邊小睡,白無常先前還不時擲幾根著火枯枝過來探察兩人蹤跡,到得將近黎明時分,終於抗不住疲乏侵蝕,暈暈閉目睡去。
圓月漸漸西垂,天亮在即,柳下拓呼地挺身而起,無雙調息完畢,本想過來叫他,卻被他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柳下拓一把掩住她纖口,輕聲道:“彆驚動了那矮子!”見無雙點頭,這才鬆開。
無雙被他大手撫在臉上,心如鹿跳,卻出奇的聽話,任他拉著自己手掌,緩步走到平台中央。
月華如水,將三座並立的山頭映得明亮如鏡,無雙見柳下拓眼中詢問神色,微微點頭,兩人略一作勢,拉著手開步向前奔出,身上衣衫隨風飛舞,玄青素白相襯,直如一對穿花蝴蝶一般,無雙頭上黑發如綢飄揚,心裡竟莫名升起一股甜蜜之意。
轉眼到得孤峰外側,柳下拓身子半轉,手上使勁,將無雙身子直向前甩出,無雙配合著他手上勁力,點地騰越而起。
皎潔月光之下,無雙盤旋飛舞,輕巧幽雅地淩空劃過四丈有餘,姿態翩翩,仿如仙子,前衝之勢將儘,身子才劃著弧線落下。
她右臂上綁著適才柳下拓脫下的“刺月”,當下依法發動,借著明亮月光映照,刺月匕掠出,鋒利刀刃準確地插入懸崖下方硬土之內,無雙拉扯著冰蠶絲,身子借勢繼續斜斜前飛,足尖點到刺月匕留在外側的把柄,身子借力再起,輕巧落在崖頂,右手一抖,刺月匕隨線卷回。
成套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不帶絲毫阻滯,落地之後,那黑馬才自警覺,搖搖馬首,輕輕打了個響鼻。柳下拓雖然知道這次騰越的成功機會極高,但因自身輕功所限,卻不得不讓無雙冒險,實在是擔心非常,此刻見她成功,心裡一鬆,欣喜之情頓起。
無雙也自歡喜,回頭對他一笑,眉目流轉,百媚叢生,柳下拓借著月光看得明白,心神一醉,還待細看,無雙卻已經轉身掠出,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帶著長長一段山藤回來。
在柳下拓的計劃中,當是趁著白無常天明前熟睡之時,先合兩人之力,讓輕功出眾的無雙借助冰蠶絲先到達後方懸崖頂,再以山藤來幫助自己脫困,隻要順利到達後方懸崖,有了神俊的黑馬幫助,那矮子再厲害也是要追趕不上了。但無雙尋找山藤雖快,卻因為力道不足,數次想將係著山藤的石頭拋過深穀傳到柳下拓手上,都以失敗告終。無雙內傷未愈,適才騰越之時全力催動內息,已經甚為吃力,再經過幾下折騰,不免有些氣喘乏力。
正在為難之時,東方霞光驀然亮起,光芒萬道,燦爛奪目,對麵山崖上的白無常一驚,終於醒來,見無雙不知何故居然已經離開那孤峰,到了另一側山峰上,怒意蓬勃而生,一聲厲喝:“賤人,彆逃!”情急之下,再不顧忌柳下拓手中暗器,身子離崖而起,背上負著山藤一捆,想來是要再施那借力渡穀之計了。
無雙知他一過來,柳下拓必無幸理,心裡一急,力氣倍增,這一次倒堪堪把係著山藤的石頭拋過了山穀,柳下拓接藤在手,一看身後,白無常借著山藤之助,身子已經接近懸崖邊緣,自己要將手中山藤係緊再行攀爬過穀已然不及,讓氣力衰竭的無雙把自己拉過山崖無疑更是艱難,情急智生,叫道:“無雙,將山藤係到馬背上!”叫聲中,身子向後掠出,揚臂間最後一蓬“星雨針”向著白無常激射而去。
白無常順著手中山藤早到了那孤峰邊緣的鬆樹之上,見柳下拓揚臂,知他暗器厲害,身子向樹乾後一縮,登時把那一蓬銀針讓過!
另外一邊無雙已經把山藤一端牢牢係在了黑馬馬鞍上,高聲示意,柳下拓大聲喝道:“黑子,跑!”
黑馬得主人命令,精神抖擻,一聲長嘶,撒開四蹄向後跑出。柳下拓見手中藤條在黑馬拉扯下漸漸筆直,再不猶豫,開步向孤峰邊緣奔去,在無雙的驚呼聲中,躍身而起,向對麵懸崖撲去。
身在半空,手中山藤一緊,黑馬巨大的拉扯力道沿著筆直山藤傳來,柳下拓手腕一繞,讓山藤緊緊纏在手上,借著黑馬力道,直如驚鴻一般劃過長空,一身素白衣裳映著燦爛霞光,飄逸矯健,向著無雙立足之處落下。
無雙見他下落勢快,情急之下伸臂來接他身子,被那衝勢一帶,兩人雙雙滾倒在地。
柳下拓渾身疼痛,卻知道身後白無常用不了多久,便能借著山藤追趕而來,鬆開手中山藤,勉力站起,拉起地上無雙,齊步向前衝出,黑馬聽得他召喚,早停住腳步等候,兩人躍上馬背,無雙以刺月匕割斷馬鞍山藤,黑馬振奮精神,撒開四蹄,奔騰而去。
兩人才自鬆了一口氣,前方道路突改,亂石滿鋪,黑馬速度頓減,小心翼翼行出一段,身後白無常陰魂不散的叫罵聲隱約可聞,想來他也利用山藤順利過了闊穀,又自不死心的追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