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敦厚中年人恭敬應道:“是,柳先生!”
“那人住址可探明了?”
“情報正確,那人正是隱居在此城中!”
“好!辛苦你了。”
柳下拓輕拍他肩頭,目中儘是嘉獎之意,這中年人名叫李福厚,看似貌不出眾,其實心思謹密無比,辦事能力極強,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正因為如此,季子夷才放心把留守東周要地的職責交給他。
這間看似普普通通的雜貨鋪子,實則上是“玄機堂”在東周的據點,隸屬於季子夷領導下的“天機組”,專門負責收集情報。
柳下拓當日讓燕十三、鐘無言、季子夷先行進入中原,便是要他們以殘存的近千玄甲軍士為班底,以熊大王饋贈的財物為資本,建立起這玄機堂組織。
想要報得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必須經過複雜龐大的謀劃準備,玄機堂的建立勢在必行。
一切謀略的基礎在於知己知彼,因此,情報工作極為重要,柳下拓把這項工作交給了謹慎細致的季子夷,由他挑選精明能乾的人員,潛入中原各地大中都市,以各種身份為掩護,刺探當地情報,再以信鴿聯係、彙報,經核心人員篩選後,傳與柳下拓。此組稱為“天機”。
強大的殺戮力量是報仇的根本,因此,由精於刺殺的鐘無言精心挑選了一百名身手最為出眾的兄弟,覓地進行修煉,目標是讓其中的每一個兄弟,都能成為獨當一麵的高手。待這百人修煉完畢,將成為玄機堂實力的保證,對敵人的打擊、暗殺等一係列需要動用武力的事情,將全部由他們來處理。此組是為“殺機”。
最後,亦是最重要的一點,玄機堂一切的運作,必須以大量的金錢作為支持。因此,燕十三帶著剩下的兄弟,改名換姓,做起了生意人。在熊大王的支持下,他們輕而易舉地成為了南疆貨物買賣中最大的商家,累計起資金後,他們將在各地設立商行和鏢局,一方麵可以作為據點,另一方麵則是能趁機光明正大地招募更多的人手。此組是為“生機”。
如今,除了鐘無言負責的“殺機”修煉尚未完成外,“天機”和“生機”兩組都已經取得一定成績,中原各大都市中都已經有了玄機堂的眼線,情報係統亦已經開始運作,正在逐步趨於完善。而外表和善內裡精細的燕十三,毫無疑問地具備了一個大商家的素質,各項生意都開展得有聲有色,商行和鏢局不斷在各地建立,已經為玄機堂積累了一筆頗為可觀的後備資金。
而從前名聞天下的“盜帥”展子趾,剃去了標誌性的胡子之後,從此消失,成了今天的謀士柳下拓。
他的四個仇人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普通人終其一生也未必能與其中一人見上一麵,所以,想要報仇,必先要取得與他們接近的機會,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成為有資格跟他們同座而談的人,這樣的人,必須在朝堂之間有一席之地,換言之,必須先有官職在身,這官職可以是虛銜,但品階卻絕對不能低,這也正是柳下拓此刻來到東周的目的。
周室畢竟還是名義上的皇室,能夠得到他們的冊封,雖然實際權力有限,但在七國都能得到承認,足夠讓他通行無阻,這個官職,說通了,就是一張以後出入各國權貴家府的通行證。
如今東、西周分裂,單單得到其中一方的冊封不免不夠名正言順,柳下拓有信心,隻要不出意外,他將以巧計同時取得兩邊的冊封,同時順利完成複仇前的準備。
小半個時辰過後,李福厚將近日收到有價值的情報陳述完畢,柳下拓灑然離去,沿著大街走得一段,轉入一條長長小巷。
東周皇城畢竟是周室都城所在,街道寬大筆直,兩旁樓房建築嚴整堂皇,連這小巷也十分的古樸大氣,柳下拓悠然而行,七拐八折之後,在巷尾一個小院落前停了下來。
小院木門隻是虛掩,柳下拓還是禮數作足,輕輕敲門,朗聲叫道:“請問曹先生可在?”
半響之後,小院裡屋中才走出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形貌古拙,頭發花白,一雙眼睛卻明亮非常,蹣跚走近,打開院門,漠然道:“曹先生是沒有,曹老頭倒有一個!閣下是誰,找我曹老頭有事麼?”
這老頭看起來普通非常,一隻左掌老繭滿布,五指微微張開,手指竟是遠較常人為長,柳下拓身高將近八尺(其時一尺約為23厘米),但自覺手指比這七尺不到的老者還短了兩分,再看他右手,卻是套著一隻布囊,心裡知道找對人了,微笑施禮道:“在下柳下拓,見過曹異前輩!”
老頭眼角輕輕一跳,冷冷道:“老頭雖然姓曹,卻不叫曹異,你找錯人了。請回吧!”正欲關門,一張巴掌大小的白色絹布突現眼前,絹布上花花綠綠劃著各色線條,老頭看了兩眼,呼吸漸漸急促。
正欲湊近細看,絹布刷地失去蹤跡,卻是被柳下拓收回了懷中,老頭盯著滿臉微笑的柳下拓望了半天,終於還是抵不住那絹布誘惑,冷哼道:“進來吧!”
入得裡屋,才自落座,老頭的左手已經伸了出來,道:“那弩車圖呢?拿來看看!”
柳下拓知他脾氣,笑道:“曹前輩莫急,若是前輩願意幫在下做兩件東西,那圖送給你也無妨!可好?”
曹老頭收回手掌,冷冷道:“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柳下拓笑道:“前輩無須擔心,知道您隱居在這東周皇城裡的不會超過三個人,而且我敢保證,誰也不會說出去。”
曹老頭又是一聲冷哼,道:“想要我幫忙,知道規矩麼?”
“曹老前輩放心,在下謝禮絕對不會讓前輩失望!”柳下拓伸手入懷,取出一塊雞蛋大小的漆黑鐵塊,輕輕放在桌上,“如若前輩答應,這黑玄鐵便分你一半,如何?”
“黑玄鐵?”曹老頭驚呼出聲,左掌一伸,早把那鐵塊抄在手中,舉在眼前,眼中精光閃閃,看得一陣,麵上漸漸現出狂熱神色,甩手脫出右手布囊,現出一隻白玉般光潔的手掌來,指頭輕輕撫上鐵塊表麵,喃喃道:“真的是玄鐵,真的是玄鐵!”
老頭這隻與他極不相襯的細嫩右掌,正是馳名江湖的“無雙巧手”。曹異這隻右手,能感覺到美玉上肉眼難見的細小裂紋,能分辨出細沙的大小,甚至能僅靠觸摸,分辨出同一個人身上兩根不同的細發,也正是因為他有這麼一隻手,三十年前,就已經成為江湖上最著名的機關暗器第一製作大家。
江湖傳言,一個二流高手,身上若有了一件出自曹異之手的暗器,他將比許多一流高手更叫人畏懼,由此可見曹異製作的暗器威力之大。假如說製作大型攻防器械的第一人,非五十年前的魯班大師莫屬的話,天賦異稟的曹異無意便是百年來精巧暗器製作的第一人。
所以,江湖中人莫不希望能得到曹異製作的暗器以作防身之用,但這曹異脾氣極怪,他若是看你不順眼,你便把金山銀山搬了來,也休想求得一件。惟有一個弱點,你若能帶給他一塊罕見木料,一件珍貴金屬,或者其它諸般能用於製作機關器械的好材料,那就萬事好商量。隻是這些異物難得一見,又有幾人能夠有緣尋得,因此,流傳到江湖上的曹異親手製作的暗器一律稱為“巧器”,數量實在是不多。加之十年前,曹異突然隱退江湖,從此藏蹤匿跡,世上擁有“巧器”的人更是越來越少。
柳下拓深知自己武功修為有限,報仇之路凶險萬分,沒有高明身手作為保障,實是凶多吉少,鐘無言等三大統領雖然願意將本身武學向他傾囊相授,但武學一道,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有長足進步的?因此,他這想到了曹異。
隻要能得到兩件“巧器”,尋常情況下,當可足夠自保有餘,武功不夠高明的問題就可以暫時解決,所以,他讓“天機”組不遺餘力,窮儘數月,終於在機緣巧合之下探聽到曹異的住處,恰好燕十三又在南疆收得一塊極為罕見的玄鐵,才以雙臂弩車圖為引,前來求見。
曹異自然懂得那黑玄鐵的珍貴,此物熔煉之後,堅韌無比,遠勝銅鐵,實是製作暗器關鍵機簧的絕佳材料,隻是手指頭大的一粒已經價值百金,便是有金子輕易也換不到。柳下拓帶來的這一塊大若雞蛋,質料也是上上之品,尤為難得,便是隻分他一半,已經是價值不菲,欣賞了半天,終於開口道:“你想要做什麼樣的東西,說來聽聽!”
柳下拓知他已經心動,當下微笑說出心中所想:其中一隻“巧器”應該可以纏繞在右手小臂上,要求內附尺餘長短匕首一把,匕首跟匣子之間必須有線相連,可放可收,既要可以射出傷敵,又要可以執在手中近身搏鬥;另一隻“巧器”應該可以纏繞在左手小臂,要求可以射出短針一類暗器,發射方便之外威力必須足夠強大,而且一次上足暗器之後,最少能分幾次發射,足夠對敵人造成連續的威脅。還有最後一個要求,這兩件“巧器”可以略長,以不超過他小臂長度、影響手臂靈活度為準,但必須夠薄夠輕巧,即使身穿輕袍,也要教人看不出來。
曹老頭眼光何其精準,隻看一眼,已經估計出柳下拓小臂長度,眉頭皺起,冷冷道:“要求倒多,這兩件玩意,怕是不容易做出來!”
柳下拓笑道:“若是曹老前輩做不出來,這世上還有誰能做出來呢?”
“哼!好,半塊玄鐵,再加上你那張弩車圖,我便幫你做了!”曹老頭終究舍不得那玄鐵,加之那張的雙臂弩車圖,也實在對他極有吸引力,其中許多設計精巧的地方讓他深感好奇,若能拿到手細細參考,當能發揮不小的啟發借鑒作用。
柳下拓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多說,直接將那張費時良久畫成的弩車圖放在了桌上,笑道:“一言為定,曹前輩,不知何時我可以來取那兩件‘巧器’呢?”
曹老頭摸摸那玄鐵,又看看那弩車圖,頗有些喜不自勝的樣子,過了好一陣,才自答道:“半月之後,你再來吧!這玄鐵切割不易,一時也分不開,該還給你的半塊,到時一並來取!”
柳下拓微微笑道:“卻也不用還我了!”
“什麼?”曹老頭吃了一驚,如此珍貴之物,難道這小子還不要了?
“懇請前輩,將那半塊玄鐵加入那兩件‘巧器’之內,不知對增強威力可有幫助?”
“這麼大一塊玄鐵要全加進去?”曹老頭差點跳了起來,“他奶奶的,那自然有幫助,這幫助還大了。你真舍得?”
柳下拓微笑點頭,以後說不定還得依仗這兩件“巧器”保命,哪怕這玄鐵再珍貴,又有何舍不得?
曹老頭滿臉驚訝轉為興奮神色,喃喃道:“好,好,老子還沒試過一次用這麼多玄鐵呢!你等著,做不好老子還不叫‘妙手無雙’了!”
柳下拓知他脾氣雖然古怪,在江湖上卻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當下不再多說,起身告辭。曹老頭興奮不已地在屋內走來走去,隻揮了揮手便不再理他,任他自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