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拓在顏率相府中一住便是近二十日,顏率隻要公務不太繁忙,每天必定與他見麵長談,談得越多,越發覺這青年殊不簡單,由此愛才之心漸起。柳下拓知顏率心意,心中暗歎,能得到這正直仁義的老相國看重,倒不是壞事,隻是,假若他知道自己心中計劃,恐怕就要失望非常了。
恰好半月的時候,他曾到那小巷裡找過曹異,那老頭連門也沒讓他進,就把他轟走了,“還沒好,五日之後再來!”
柳下拓倒不生氣,曹老頭花的時間越長,越是證明他在這兩件巧器上下足了工夫,倒是值得欣喜才對。
如此,一直到柳下拓到達東周二十三日之後,事情終於有了轉機,才下早朝,顏率已經興衝衝趕了回來,甫回府,便讓人召來了柳下拓。
“柳先生果然好計,那宮它與樸亮已被西周誅殺!”
西周王忌刻多疑,柳下拓知道自己計策必能成功,但也不忍掃了顏率的興頭,陪著他高興了一陣,才自問道:“不知周王是否已經知道事情原委?”
“無妨,樸亮死訊傳回,他昔日罪行再也無法掩蓋,不少同僚跟著本相上表揭露,國君已然得知真相,當堂承認以前所信非人,此事已經完滿解決!”顏率說到此處,哈哈大笑,難掩心中興奮。
柳下拓麵上微笑,心中暗歎,想那樸亮榮耀之時,那些官員想必都急著巴結於他,如今屍骨未寒,他們早已經轉過來討好顏相國,事態炎涼,人情淡薄,一至於斯!果然是錦上添花者眾,雪中送炭人少。
兩人談得一陣,有官員上門拜訪顏率,柳下拓起身告退,顏率說道:“本相已對國君提起過你,國君命你明日早朝後入宮參見,請柳先生略為準備,明早隨本相一同進宮!”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天才微亮,柳下拓便跟隨顏率到了皇宮外殿,他沒有官職在身,上不得正殿,直在一間小屋子裡等了一個時辰有餘,才有宮中使者前來傳喚。
跟著那使者連連穿過幾處宮殿花園,柳下拓終於在一間偏殿之中見到了東周王和侍立在旁的顏率。
那東周王看來約四十出頭,額高隆準,倒稱得上相貌堂堂,隻是神色有些委頓,見柳下拓參拜畢,隨口問道:“寡人聽顏相國說,你有辦法讓偽周(指西周)決堤放水,供我周民眾灌溉水田,此言可當真?”
柳下拓恭敬應是,東周王又問道:“不知其計安出?”
“回大王話,非是臣故做神秘,臣曾聽說過,事關一家之計,不聞於裡屋之外;事關一城之計,不聞於帥帳之外;事關一國之計,不敢聞於二人之耳!此事關乎我周國國計民生,為免泄露,恕臣不敢輕言。大王隻需付與臣使節文書一份,臣敢擔保,不出一月,偽周他堤壩必決,周河之水必下!請大王定奪!”
東周王明顯對此事興趣缺缺,聞言也不多問,隻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去辦吧!但有所需,隻管與顏相國商量好了!寡人有些困乏,先行回宮了!”說完,就這麼帶著一乾侍者出殿而去。
柳下拓心中暗道:人說東周王才略平庸,又沉溺酒色,不思進取,一切國事均取決於他人,果不其然。
出得宮來,顏率問柳下拓行期,柳下拓知他一心為民,見耕種時令已然將過,心中焦急,當下隻說早已經準備完畢,隨時可以起行,顏率喜出望外,自讓人去準備車馬文書,約定兩日後起行。
如此又過了了一天,柳下拓早早出門,先找到了李福厚,交代了自己的行程之後,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曹異隱居的院落外。
曹老頭這次應門卻快,見是柳下拓,漠然說道:“就知道是你,近來吧!”神情雖然冷淡,卻難掩眼中興奮神色,樣子頗為古怪。
待得柳下拓看完他為自己製作的兩件“巧器”後,才明白曹老頭神色古怪的原因,那是一種將得意之物示人時,心中自豪卻有故意裝著不在乎的神色,這老頭年紀不小,倒還這等小孩子脾氣。
柳下拓心中暗笑,但對曹老頭的精巧手藝卻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一對為他而造的“巧器”,用巧奪天工來形容也不為過!
兩隻“巧器”均是護腕形狀,並不閉合,中間呈半圓凹入,凹處恰好可以容下一隻手臂,可用皮繩緊扣於小臂上,當日曹老頭雖然沒有量過柳下拓小臂粗細長短,但隻憑目測,居然也精準非常,配在臂上大小相當合適,最為難得的是輕巧非常,厚度不過半寸,長袖一掩,外人根本絲毫看不出異樣。
其中,配於右手的“巧器”長一尺五分,名為“刺月”,藏於其中的鋒利匕首便稱為“刺月匕”,長一尺三分,乃是曹老頭取自己珍藏的短劍改造而成,再於鋒刃處以獨門手法滲以玄鐵,雖不說吹毛斷發,但也鋒利非常,末端係有一條細絲,與“巧器”底端連在一起,雖然隻比發絲大不了多少,卻堅韌非常,伸縮性極好,據曹老頭所言,乃是極為難得的冰蠶絲,如此細細一根,已經足可承受數百斤力量,十分難得。
配於左手的巧器名為“星雨”,同樣長一尺五分,內藏一寸三分長“星雨針”三十六枚,可分三次射出,每次十二枚,用完之後可以再次補充,隻是方法十分繁複,但好在那“星雨針”雖然精巧,卻還不算太難打造,找個手藝好的鐵匠便能做到。
“刺月”、“星雨”都是色做深黑,精鐵為殼,堅硬非常,必要時候,甚至可以用作護臂,抵擋敵人兵刃,十分實用。
解說完畢,曹老頭將柳下拓帶到地窖之下,教授他使用之法,順便一試威力。
柳下拓依言而為,右手平伸,左掌一拍“刺月”背麵暗紐,“刺月匕”化為一道寒光由袖中電射而出,刷的一聲,刺入用作靶子的堅硬桃木樁,雖然間距足有兩丈,卻還是力道淩厲,加之“刺月匕”鋒利非常,登時鋒刃儘入,直沒至刀柄。柳下拓右手運勁一抖,“刺月匕”應勁脫出,在冰蠶絲急收之下,倒飛而回,刷地重入掌中,神妙非常。
柳下拓更不停留,身子半轉,左臂前伸,手腕一翻,“星雨”機簧早已啟動,點點銀光仿如流星從腕下飛出,奪奪聲中,兩丈開外的桃木樁登時開了十二個蠅頭大小、呈圓形分布的細洞,在強力機簧的彈射下,那十二枚“星雨針”瞬間儘數沒入了木樁之中,端的是威力非凡,若是平常江湖漢子胸腹間受此一擊,銀針怕要透體而過。
柳下拓滿意非常,有了這兩件利器在身,實在抵得上常人十年苦練,感激之下,覺得平白得了曹老頭一把“刺月匕”,又用了他一根冰蠶絲,未免有些過意不去,才要提出多付些酬金,曹老頭白眼一翻,怒道:“你當我曹老頭是什麼人?說過的話豈能不算數!你也不用覺得欠我老頭人情,老子要麼不動手,動手了,就得做最好的東西!”
柳下拓也不多言,微笑告彆,心中決定,以後若有機會,定要答謝這脾氣古怪的老前輩。
臨出門前,曹老頭冷冷道:“這兩件器物關鍵機簧,都是玄鐵製成,輕易不會損壞,你也不必再來找我。不過,明日之後,老頭就要離開這裡,你也找我不到了!”
柳下拓知他怕行跡暴露,日後不免日日有人煩擾,因此打算另外覓地隱居,當下正色道:“柳某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曹前輩蹤跡,若違此言,天誅地滅!”
曹老頭眼中感動神色一閃即逝,轉身入屋。
“小子,有緣再見吧!”
第二日,在顏率親自相送下,柳下拓懷揣使節文書,孤身上路,望西周都城而去,顏率本待派一支小衛隊護衛他上路,但柳下拓執意不願,他也隻得作罷。
一路奔波,平安無事,五日之後,柳下拓趕到西周都城。西周負責接待外使的官員見他是東周使者,態度冷淡,柳下拓為免拖延時日,索性直接把顏率贈於他的財物儘數送給了那官員,終於在五日之後,得到了麵見西周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