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斷指上的鑽戒(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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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蕊坐在大大的高貴的鋼琴前,彈了十來首歌兒,曉音斯盈在旁邊打著節拍;光陰,一寸寸從沙漏中溜走,陽光從雲團中擠出又縮回,不久,吊鐘敲了十二下,一女仆來報“陛下請殿下過去吃呢。”

挨個兒摁下重音琴鍵的手指戛然而止, 本想拒絕,轉一想趁機讓爸爸見識一下自己王子的“金手指”也不錯,包括畢珠,看她會不會用刻薄的眼神看待光芒四射的金手指。於是讓斯盈拿來了水晶盒,自己捧著走在前麵,穿過一個又一個金碧輝煌的長廊,進入王宮禦用餐廳。

要了一份蛋糕甜點和檸檬果汁,放在雪蕊的麵前,她脖子上被係著白色餐巾,水晶盒就擱在甜點旁邊,以外是各色菜樣,美味的肴饌飄出各種令人垂涎的香味兒。雪思成和畢珠坐在對麵,侍官站在雪思成旁邊,畢珠身邊立著羞蓮和玉露;雪蕊兩旁有曉音和斯盈侍奉;侍官的眼睛不時在曉音身上打轉,曉音有所覺察,毫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侍官也沒意思,收回目光,又在斯盈身上流轉一圈,斯盈不及曉音具有那種男人所感興趣的特彆氣質,心氣兒卻高,以往都是目空一切,當然除了公主王上等人,所以根本不在意誰看自己,自己不搭理就是了,侍官便不再自討沒趣。

“寡人如今重新組建一個家庭,這個家庭裡麵有寡人,王後,還有雪兒。”雪思成笑著望了眼畢珠和雪蕊,笑道。

畢珠心思還有肚子裡的孩子,連忙接道:“陛下差了,這個家庭裡將來會有許多許多孩子呢,現在算了公主也是兩個。”

雪思成豁然笑道:“對,還有寡人的小王子!如今王子、公主都有了,希望以後能和和睦睦的相處,組成和和美美的一家。寡人,尤其希望小公主眼中的淚泉不再洶湧而出,哪怕是涓涓細流,都隻在冬天流出才好。大家知道,雪代表凜寒的氣候,當然冬天是下雪越多越好,但天公也是有淚水的,他替人民設想的更周到;尤其是在春、夏、秋、三季,人民都在農田裡勞作,好容易將莊稼整治好,忽然一場寒雪降臨,或大或小,對農作物產生的影響都是非同小可。雪兒,寡人這麼說,隻是希望你能夠體恤體恤民情,不要多想!上次你諷刺寡人是個虛偽的君王,那全是你一個小孩子的見識罷了,事實上,你的確有一個敬賢如大賓,愛民如赤子的爸爸。”

“這一點,真真是毋庸置疑的。”畢珠附和,“臣妾也有這樣一位夫君。”

雪蕊本就神色冷冰冰,聽這番話,更像沒有裂縫的冰麵,曉音斯盈感到了明顯的寒意,急忙端起果汁喝甜點,哄雪蕊吃吧。雪蕊不予理會,隻喃喃的重複道:“敬賢如大賓――果真的?”

“不假!”雪思成不禁有些畏怯,“你想對這句話發表什麼充滿奇思妙想的議論?”

雪蕊突然咧嘴笑了,一排小小的牙齒晶瑩剔透,襯著薄薄的紅色亮光雙唇,宛如櫻桃與霜苔,說:“雪鴻真就是個大賓了。”

雪思成一聽雪鴻名字,就吹胡子瞪眼,道:“他不過是個奴才!等你大一點,你就會懂得,對待他那種心存不良的人,該去低著眼睛看待。”

雪蕊乾脆打開水晶盒,小心的拿出金手指,畢珠訝異的眼睛直盯著它,雪思成也萬分詫異:“什麼東西?”

雪蕊笑道:“是雪鴻王子的金手指,瞧,這枚戒指還安然存在。”

“又是雪鴻,你十句話有八句話都離不開他!”

“他是我的夫君,自然像畢珠離不開爸爸一樣。”

“對待尊貴高尚的王後,你竟直呼其名!忤逆的孩兒。”畢珠叫道。

雪思成略斥責了她幾句,見雪蕊幸福可愛的雪蕊全都附在金手指上,因想起雪鴻的手指不是用火燒了?“哪裡來的贗品?”雪思成嘲諷道,“寡人的小公主,你總千方百計地給那家夥增添光彩。可惜一切都是徒勞,本質屬於下賤,那是任何珠寶金銀都改善不了的。就像一隻在沼澤裡打滾的蛤蟆,用花蕊浸香的水去洗其身上的汙泥,汙泥是可以洗掉,但誰叫蛤蟆天生一副臭皮囊是洗不掉的?”

雪蕊反駁道:“鑄在它上麵的不是金箔,而是我的愛心。”

“這孩子瘋了,寡人明明把那家夥的手指放在火力燒成了灰燼,如今這根金手指是個冒牌貨,雪兒想用這個辦法來把那小子的身價提高一些!”雪思成對畢珠冷笑道。

畢珠一眼便喜歡上金手指,認為它是件非同小可的藝術品,聽說裡麵裹著的不是雪鴻的手指,便更感興趣了,因笑說:“是不是實金鑄成的?”

雪思成一怔,不能一下子明白過來,畢珠忙補道:“臣妾是說,小公主想的真不錯,也真夠富有的,竟然用金湯灌了根手指,尤其是那枚戒指,臣妾著實納罕!”

“你不是有好幾個嗎?怎麼倒納罕起個鑽戒來了!”雪思成道。

畢珠道:“臣妾固然蒙陛下垂愛,得到許多戒指,但那都是寶石瑪瑙的,形狀也不比公主的鑽戒好看。”

被雪思成那樣諷刺,雪蕊自然覺得得不償失,本來希望可以從爸爸嘴裡聽到一番說雪鴻好的話,事實卻截然相反,又聽畢珠嬌滴滴的聲調,忍不住嘔吐了一口,裝作去廚房挑食物離了座位。金手指還放在桌上麵,由曉音斯盈看著,畢珠對它垂涎欲滴,話裡話外,雪思成俱已聽個明白,遂道:“小孩子的玩物罷了,寡人總不好開口問女兒要,她本就是個愛哭的,當心彆為這事又得罪她了。”

畢珠不甘心,想了想,問雪蕊的兩個侍女道:“公主知道雪鴻的事兒了沒?”

斯盈不知所以,曉音全都明了,想雪鴻離開的事她早晚會知道的,便搖搖頭,道:“因怕殿下哭,所以不便說,等有好時機再說就是。”斯盈摸不著頭腦,什麼說不說的?

畢珠笑道:“那我再問你,金手指是用什麼做的?實質而不是表麵。”

她們倆相互看了一眼,斯盈照實回道:“是雪鴻的手指!”

“胡說!”雪思成拍案而起,兩個侍女嚇得渾身一哆嗦,“寡人分明看見它滾進火堆裡的。”

“陛下何必動怒,聽她們一一說清才好。”

斯盈低著頭,唯唯道:“滾進火堆裡了是沒錯,關鍵是,陛下走後火就滅了,公主殿下對它不死心,生生的又給拔了出來。因怕日後腐毀,才叫人鑄了金。”

“原來如此啊!”畢珠鮮亮的細眼瞟回金手指,笑道,“難得公主有這份心,倒比對長輩的孝心多十倍呢!”

隨後,雪蕊從廚房端來一杯綠果汁,正巧聽見畢珠說的最後幾個字,忙過來呈上果汁道:“喝吧,我孝敬你的。”

畢珠愣了下,看向雪思成,雪思成不想拒絕女兒好意,示意她喝了,她卻有所顧忌,擔心她人小鬼大,會在果汁裡做手腳,害了自己也說不定。雪蕊說:“不喝?就彆背後嚼閒話。虧我專門為你準備的,南瓜、黃瓜、柿子還有番茄,調劑師說很滋補身子的,尤其對懷了小弟弟的女人。”說著,就自己嘗了口,回味無窮的樣子。見她喝了安然無恙,畢珠便忍不住想嘗嘗鮮,拿過來一口喝儘了;喝的時候不覺,完後隻覺滿嘴酸麻,喉嚨辣的抽筋,舌頭都僵了,連手裡的被子也打了,兩隻手捋住脖子,筋脈暴突,身子往後倒。

“王後!王後!”雪思成等都急忙攙住她,一聲接一聲的叫喊,雪蕊卻撅著嘴兒笑道:“叫你還嘴壞。”

曉音斯盈忙問她做了什麼,她仰起頭吩咐道:“把我的蛋糕和檸檬汁拿上,金手指我自己去拿,拿好了就趕緊走。”語畢,便跑到桌子前收拾金手指和水晶盒,曉音拿了蛋糕盒叉子,斯盈端了檸檬汁,主仆三個急匆匆出門去了,也不知雪思成惱成什麼樣,倒是眼不見為淨。

回到公主殿,雪蕊哈哈大笑,說“真過癮!”曉音和斯盈也禁不住笑了,一不經意,斯盈竟提起雪鴻離宮之疑問,弄清楚怎麼回事。

雪蕊一聽怔了,隻見曉音對斯盈擠眉弄眼,斯盈方急忙捂住嘴,雪蕊已明白她早上沒對自己講實話。“大鳥飛走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雪蕊漲著臉道。

曉音暗推了斯盈一下,責備她多嘴,斯盈自是十分懊喪,看著雪蕊患得患失的惶恐眼神,十分不忍,曉音隻好實話實說。聽完,雪蕊呆了,神色全無,機械的望著水晶盒裡的金手指,良久無言……

見她沒有大哭,她們稍心安了些,可是無聲的苦痛才是真的磨煞人心。

雪蕊把自己埋進被子裡,房裡冷冷清清,窗外又悄無聲息的落下了一朵朵碎了的雲兒的心。

豪華美麗的裝飾,不能給這公主殿裡的人帶來絲毫溫馨,曉音又在旁邊勸慰,斯盈有翻箱倒櫃的找玩意兒哄她,“喵嗚――喵嗚――”尼尼在床邊撫慰她。

如此過了一兩日,公主殿不斷地有王上的人出入,都是被派來關注狀況的。雪蕊隻穿著淡藍色睡衣,呆呆的坐在窗前,腳邊伏著尼尼,默不作聲。“叫大鳥回來,回來……”她哼唧道。她的聲音已儘顯虛弱,臉色也憔悴了許多,每頓餐飯都不顧問,再勸隻說沒甚胃口,五臟六腑都將被“大鳥”吃光了。曉音斯盈不忍心看她這樣怏怏不樂,折磨自己,便去告訴雪思成雪蕊的意誌,把雪蕊說的極儘可憐,雪思成險些兒應了;畢珠剛服了藥下去,嗓子略清爽些,躺臥在床上,隔著帷帳聽見雪思成從堅決不憐憫公主變成了含含糊糊,遂故意咳起嗓子來,並抱怨著:“到底我是個不相乾的人,名義上是雪國王後,實際不過是公主的傀儡,陛下的玩偶!受委屈就得白挨著,誰去討公道喲?”玉露和羞蓮忙上前勸慰,雪思成聽見,重歎了口氣,對曉音她們說:“回去告訴公主,叫她滅了這個念想,雪鴻是不應該跟尊貴的王室扯上任何關係的!”

曉音啜泣道:“陛下,公主殿下已經三頓沒吃東西了。”

斯盈也說:“醫生看了說那是心病,奴婢也真覺得殿下並非頑童,對雪鴻蠻認真的。殿下看上去是個九歲大小的人兒,但心智竟早早的熟了。”

雪思成疼愛雪蕊,那是毋庸置疑的,隻是雪蕊性子執拗,不管自己讚成不讚成,都按她自己的意思進行,便偶爾惱過幾回,發過幾次脾氣。可無論多麼氣惱,卻從未動過她一根毫毛,所以女兒身體上的好壞,爸爸還是極其在乎的。雪思成縱是想讓雪蕊開心起來,又把雪鴻排除在外,從彆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

王後又咳了起來,夾雜著幾句話:“自古有個斷情的法子,沒有比這再靈驗的。”

雪思成聞言,遂叫曉音她們先回去,自己起身去了王後身邊,問:“剛才那話怎麼說?”

畢珠氣的喘籲籲,道:“她不是得了相思病嗎?見不到雪鴻就不吃不喝,威逼陛下將雪鴻給她請回來,陛下,您千萬彆依她。”

雪思成鬱悶之極,“寡人如今三十歲年紀,才有她那麼一個女兒,就算今後王後會一年給寡人添一個兒女,雪兒長女的地位卻是固有的。”

畢珠看他這般悲傷,早已心領神會,便勉強笑道:“就算如此,您也小心慣壞了她。況且雪鴻是被陛下令打過的,要是再請進來,可是怎麼個意思?供公主玩樂的,還是陛下自己承認打錯了?且不說這個,那雪鴻自是個沒安好心的家夥,可彆讓公主就被他毀了。”

“王後這一說,寡人就不怎麼悔喪了。”雪思成道。

“看公主這一時難過的茶飯不思,日後卻好日子多著呢,”畢珠笑道,“陛下現在的狠心,換來的是她將來一輩子的幸福,到時候她自然會懂的。這幾天,先不問她怎樣裝可憐,陛下知道,那都是為了達到她的目的,隻叫人照舊哄她。”

雪思成揚了揚眉毛,問:“哄不好怎麼辦?”

“瞧她吃的白白胖胖的,兩天不吃東西也沒關係,不過畢竟是小孩子,餓極了肯定忍不住。”畢珠一心想報複報複她,要她也嘗一嘗被整治的滋味兒。

“你究竟有什麼好辦法,總不能使這法兒!”

“陛下,時間是使人淡忘一切的根本,時間一久,雪鴻自然會變成她生命中燦爛一瞬的泡影,記憶,可以將感情變得刻骨銘心,也可以將過去完全抹煞。”畢珠低低的笑道。

聽此,雪思成豁然笑道,讚畢珠說的對,就依她了,固沒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雪蕊知道曉音她們去告訴爸爸自己的目前狀況,見她們回來後,眼中隱隱含淚,仍然勸自己吃喝,便知道爸爸不想把自己拯救,想是畢珠在一旁的緣故,因問道:“王後娘娘怎樣了?”

曉音回道:“在床上睡著呢,聽見我們來說殿下的情況,竟故意怨天怨地,說什麼是公主的傀儡。”

“嗓子也好差不多了,說話又響又清。”斯盈接道,看雪蕊非常在意畢珠狀況,便笑問,“殿下,您給娘娘那果汁裡下了什麼東西?”

雪蕊哼道:“辣椒粉,胡椒粉,酸粉,忘了多用些劑量,讓她一輩子說不出話才好,那樣就不能在爸爸耳邊進諂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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