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畢珠送給了她許多錢財,並說了許多感謝他們救命之恩的話,想就此斬斷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和往來。堂堂王後跟民間罪犯家有聯係是叫人引以為恥的,若雪思成知道,難免不會盤問,所以儘快打發了惠清離開,那冷冷的眼神,虛偽的笑容,惠清已看個明白,勉強說了幾句恭維話,從後門去了。
雪鴻大清早起來吃飯,隻見阿柔一人忙進忙出,因問媽媽哪兒去了,阿柔聽到的亦是假話,惠清隻告訴她自己去河邊走走,殊不知是上宮裡去了。聽如此說,雪鴻遂放下筷子,站起身來,欲要出去。惠清這就來了,見雪鴻正踏出門檻,裝作若無其事,隻當散了回步,回來吃飯。
雪鴻離宮一天而已,便日夜想著雪蕊,忽見天空飄起了雪花,便知雪蕊又不好了,心內惴惴不安。看他這形色,惠清勸了他幾句,在家安心找個生意做,彆去牽掛那些不相乾的人。雪鴻縱然是這樣想,反正宮裡對她好的人多不勝數,自己是可有可無的,這會兒傷心哭了,也不一定為了自己。於是吃罷飯便去街上探查探查市場。“你不是巴望著能像劉老婆子那樣,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店鋪嗎?”雪鴻出去後,阿柔便對惠清說,“如今大公子回來了,你們又有了本錢,何不就趁現在做起來?”
惠清固然這麼想,顧慮著雪鴻是男兒身份,不適合也可能不願意經營裁縫,便道:“他喜歡乾什麼就乾什麼,我的意見,頂多說給他聽聽,隨他樂意不樂意,我倒沒甚關係。”阿柔搖頭笑了,轉身去收拾桌子上的殘羹,丟給外麵的鳥雀兒、貓狗兒吃。
與其說是去探查市場,不如說是去散散心,在三月裡漫天飄雪的日子,注視著一朵朵晶瑩的晶體從雲端跌落,落到水池裡,枝葉上,肩膀上,更落在自己的心上。
雪蕊的頭上被綁了一條紗布,休息會兒沉痛感見輕,已無大礙,隻是一看鐘已經九點三十分有餘。想這會兒雪鴻一定睡覺去了,不禁哭喪著臉,剛乾了的淚痕重新被液體沾濕。雪思成在旁安慰道:“哭什麼,再好的眼睛,流了那麼多的淚,也會被腐蝕壞的。雪兒,記得在去年之前,你一直都是快快樂樂,每次見了寡人,吵著要寡人抱,揪寡人的胡子,那時候你笑的多麼像一位金枝玉葉,枝上掛著的滿是開心活潑;看見你現在憂鬱可憐表情,就像落了一層氤氳,被悲傷的氣色遮掩;寡人真想時光的輪軸每一秒都在往後退,前方的路麵灑滿了冷冰冰的雪色,而回顧從前,腳下是茵茵綠草和鮮花,國家是一副康泰,那一切都寄托於雪兒的開朗、無憂無慮;寡人這個父親做的真是失敗,在愛的真誠撫育下,培育出來的怎麼隻有鹹鹹的淚珠兒?”
雪蕊怔怔的聽著,垂下眼睛,神色憂慮感傷,囁嚅道:“因為媽媽死了,在疾病的魔爪下喪命的?我看不像,聽老宮人說,媽媽是被爸爸氣死的!”說著,把那雙攝人心魄的眼轉向略顯惶恐的雪思成,接著說,“怪不得,媽媽一去世,那個壞女人就把您霸占。”
“誰告訴你的!”聽著女兒責備的異樣的口氣,雪思成怒的臉紫紅,叫道,“哪些嚼舌根的家夥,寡人一定要割了他的舌頭!”眾奴仆嚇得齊刷刷跪了一地,曉音和斯盈也跪了下去,紛紛道:“陛下息怒!”雪思成臉上燃燒著一團羞愧的怒火,且說女兒的話不錯,他在乎的是一個父親在女兒跟前的尊嚴。
雪蕊繼續心平氣和的:“為什麼,您可以那麼不正當的娶了個壞女人,我就不可以跟雪鴻結婚?況且,我的戒指已經嫁給了他,以物代人,您為什麼就不看好我的王子。”
聽這話,雪思成更是詫異,畢珠在婚前就壞了他的孩子,畢珠肚子裡的胎兒,才是他認定的唯一雪國王子,雪蕊這種說法,在他看來絕對是一種褻瀆。儘管他氣的發抖,曉音斯盈都向雪蕊使眼色,叫她彆再說了,雪蕊心中憋悶,執意說下去。聽到最後,雪思成明白了她所說的意思無非就是自己跟畢珠結合使她非常傷心,爸爸可以隨意索取愛情,為什麼女兒不可以?雪思成自以為給她豎立了個多麼糟糕的榜樣,又惱怒又歎息:“你跟那個家夥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先是你們的年齡相差太大,再則你們的身份,一個卑賤的平民,一個尊貴的公主,兩者簡直是天壤之彆!你聽說過白雲嫁給枯草的嗎?”
雪蕊反駁道:“無情的爸爸!聽一位伯伯說過,世界上說謊最多的就是一個國家最高統率者,首先是他自稱仁君,說什麼一視同仁,愛民如子,全都是泛泛之說,為了哄騙民心而已。”
雪思成將怒氣卡在嗓子眼兒,說:“聽你的口氣,似乎在指責寡人是世界上最虛偽的人。”
“您自己也承認了。”雪蕊平靜的雙眸中藏著一股躁動,聲音靜的像秋季雨後的空氣。
雪思成怒衝衝的撂下一句話:“世界上再沒有你這樣不孝的女兒,寡人的王子一出世,一定要讓全國最好的一百個導師教他,保證他日後不會成為‘不孝’的效仿者,寡人才能夠放心!”語畢,一肚子氣的走了。隨身侍奉的亦跟著去,孫尚宮等人起身來到雪蕊床邊撫慰。
“尚宮姐姐,你忙去吧,我沒事的。”雪蕊摸著曉音的手臂對孫尚宮道。
孫尚宮行個禮便離去了。
尼尼見境況歸於安詳,過來跳入雪蕊的懷裡。曉音等都明白,王上娶新王後的事給雪蕊造成不可撫平的創傷。“剛才,我看見大鳥從霧裡飛不見了,連他飛去的方向我都摸不清。”她摩挲著尼尼毛茸茸的腦袋,憂心忡忡的說,“他是不是真的飛走了?連再見都不給我說一聲。就像上次,突然的給我一個驚嚇,若再有那麼一次,我會吃不消的!”話音猶落,一小廝進來報,說前幾天拿去鑄金的手指好了,雪蕊喜不自勝,趕忙叫拿來看看。
金手指被放在一個長方形精致的水晶盒裡,金光閃閃,在白雪一樣美麗純潔的水晶的陪襯下,大放異彩。她喜悅的滿口叫著“金手指王子”之類的話,並叫曉音立刻去喚雪鴻來,叫他看看自己把他的手指裝飾的多麼漂亮,曉音無奈隻好去了,想大不了囑咐囑咐雪鴻,叫他來了注意跟公主之間的距離,不得越軌。“他是個不錯的男孩子,通情達理,一定會聽我的。”這樣想著,無限快活。
“啊?金手指王子,你不再屬於卑賤行列,雖然我一直把你尊為上賓,但人言可畏,每每聽見他們拿我的身份跟你做比較,你就變得分文不值。”雪蕊捧著水晶盒在鋪著厚地毯的地麵旋轉腳尖,躍著輕快的舞步,哼著和諧的調子,吐字清晰,“人心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可以給鄙陋的麵孔戴上貴美的麵具,也可以給純良的心地種上罪惡的種子――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金手指王子,並非分文不值;即使你的心是遠比鑄在手指上的金箔更具有非凡價值的,但隻有存在於表麵的金貴才能夠改善人們膚淺的目光――”
斯盈揚起嘴角笑道:“雪鴻被殿下戴了這樣一頂高帽,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呢!”
“但願快樂的表情永遠停住在他的臉上,悲傷離得遠遠地,不會再做出像切掉手指這樣的傻事。”
曉音躡手躡腳的來到歇班侍衛的休息室前,曉音怯羞羞的扣了叩門,隻聽裡麵揚起懶懶的哈欠聲,她愈加不好意思進門造訪了,心臟跳動的頻率莫名加快,她轉過身,一隻手捂著胸口,正自難為情,忽然聽一聲音問:“誰在外麵?”猛一轉頭,見旁邊窗戶裡探出一個男子赤裸裸的上半身,兩隻倦澀的眼正盯著曉音看,曉音更漲紅了臉,回過臉去,倒抽了口冷氣。隻聽那男子說:“咦,你不是公主殿下的陪侍嗎?我見過你呢,依稀記得你的名字,叫做肖琴!”
曉音一聽,不禁覺得好笑,想回身看又種種羞怯,想正事要緊,因說:“我隻問你一句,雪鴻怎樣了?躺下了?”
那男子年歲跟雪鴻不相差,平時跟雪鴻玩的近,但從昨天早上就沒見雪鴻的影子,一打聽才知道離宮了,便據實相告。曉音聽了驚訝不已,不由得轉過身子,隻見那男子拿衣裳披了上身,一頭墨染短發起至耳鬢,前額倒略被覆蓋著,長得眉清目秀,寬寬的嘴唇,一笑露出一排貝齒。曉音雖吃驚於他的相貌,固未表現,隻道:“什麼緣故呢?好端端的就被趕了出去,公主殿下竟一點不知道。”
他見曉音生的模樣俊俏,柳眉鳳目,瓊鼻櫻唇,透著一股羞怯,兩腮升騰著燦若雲霞的飛紅,不禁產生愛慕之情,因笑道:“哪裡是好端端的,他跟公主殿下鬨的越來越不像,陛下早看不下去了,如今王後娘娘來,更容不得他造次。說他屈,也有可憎之處,說他可憎,他一向不承認有那回事,每回我們質問他,他就臉紅脖子粗的駁斥,待到睡覺時,就蒙著頭自個兒啜泣,看著倒挺無辜的了。”他歎了口氣,回了一下頭又轉回,說,“不多扯了,把他們吵醒又沒好氣兒的。對了肖琴,我們說過這回話,就當作認識了,我叫齊亞林,以後閒了好再敘。”說著,齊亞林笑嘻嘻的縮回腦袋,曉音卻越發怔了,想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在向自己表示什麼,再想想他的前番話,猛地一慌神,忙不迭的跑了走。路上,她不得不思量該怎麼給雪蕊說,如果直截了當的,難免惹了她,那局麵不是自己吃得消的;“該怎樣呢?”不禁放慢了腳步,咬牙琢磨,迎頭正遇見王上的侍官,曉音問了“侍官大人好。”侍官大有三四十歲的樣子,一向是個非常正派的人,如今看見曉音,不由得一呆,桃花入眼,怎不呆呢?曉音倒沒覺得,徑直走了。
雪蕊正自顧著高興,曉音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撲過去,但見沒有雪鴻的影子,曉音神色也頗為為難,問她“雪鴻怎麼沒有來?”她又支支吾吾的,斯盈便有所意會,肯定是辦的不順,遂笑道:“殿下正好興致,彆被不如意的事情給攪了。”
“對對,雪鴻在睡覺,我叩了好幾下門,把他們那一屋子的人都噪醒了,倒隻有他睡得安安穩穩的,奴婢就索性回來了,沒有打擾。”曉音扯謊道,“殿下,您不會為這事生氣的?畢竟,這都是為了雪鴻的睡眠著想!”
雪蕊紅著臉,斯盈也附和著曉音好言好語的說儘,並突發奇想的說:“殿下已經有一段時間都沒有去禦花園了,要不現在去看看,好玩的可多著呢!”
曉音笑道:“說的是,前幾天,王上從焰都進來一批新鮮玩意兒,是焰都特有的,現今都擺置在禦花園裡。”
提起焰都,雪蕊擰了擰眉毛,沒好氣的說:“隻要是從焰都來的,不論是人,是東西也好,我才不稀罕!”
她們倆方覺得說錯了話,她正痛恨那個從焰都來的畢珠,自然厭屋及烏。遂提議去音樂室,聽聽音樂或也有助於傷口的恢複,雪蕊不反對,戀戀不舍的放下“金手指,”隨她們去了音樂室。
醫生正給畢珠進行按期檢查,然後說胎兒狀況良好,雪思成急切的想確定一下究竟孩子是男是女,醫生說現在還無法斷定,他隻好作罷。
畢珠自信的笑道:“放心吧陛下,臣妾的肚子臣妾知道,一定會給陛下生個王子的。”
“天神菩薩保佑,願王後的預言沒有錯。”雪思成道。
“陛下不知,小時候算命的就給臣妾說過,臣妾是富貴命,不愁兒孫。現在,臣妾的富貴’已然實現了,不愁兒孫,定也是真的!況且,這才第一胎,陛下怕什麼?”畢珠嬌嗔道。
雪思成嗬嗬笑道:“寡人猜猜罷了,哪有什麼好怕的!王後年輕美麗,寡人縱然會如願以償的。”
“這就對啦,不給陛下生個兒子,臣妾會過意不去呢!”她的一顰一笑都竭儘嫵媚妖嬈,雪思成看的神魂顛倒,遂捧著她的纖手笑說:“自從美人兒進了宮,寡人總會感到頭暈目眩,冥冥之中,美人兒的身上似乎有條無形的線,時刻拴係在寡人的指尖。”
畢珠掩唇笑道:“那陛下讓臣妾拴著就是了,這樣臣妾就能感覺到,陛下不在臣妾目光範圍內時的一舉一動,跟誰在一起的,陛下可沒得撒謊了。”
雪思成全都依她,發誓再不與彆的女人接近,哪怕多看一眼都是罪過,還說都沒給過前王後這樣的承諾,畢珠笑道:“我這是後來居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雪思成道她就是那“天外的天,人外的人。”
畢珠享儘其溫存殷勤,能博得君王的全部撫愛,身為女人的虛榮心此刻被灌溉的滿滿的,就在美滿幸福已極的情況下,她仍渴望造物主不斷把自己的幸福進行完善,這樣才能夠時刻聞到幸福的甜蜜,不會感覺到膩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