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斷指上的鑽戒(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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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珠到底沒有忘記自己落難時所受到的幫助,所以決定還他個恩情,悄悄塞給他一串玉珠子,放了他出宮。雪鴻對她這種做法還算滿意,收了玉珠子偷偷回了家去的路。雪母惠清是個身體虛弱的中年女人,常年斷不了藥,臉色蠟黃,病巍巍的坐在門前縫衣裳。雪鴻遠遠地看見媽媽,喜不自禁,怕被看出自己在宮裡受了諸多苦難,害她擔心,便拐到櫻花路。櫻花路兩邊有各種各樣的店鋪,賣什麼的都有,雪鴻先去把玉珠子當了錢,然後去裁縫店挑了身色彩鮮亮的衣服,又去糕點房稱了一袋年糕。

“媽媽已經苦了那麼多日子,我真不孝,現在才回來。”他走下糕點房門前的台階,用手背蹭了蹭留著血漬的嘴角,顴骨上的傷痕,卻是無法掩飾的。即使掠過的是四季裡最溫柔的風,還是會感到針紮般的疼痛。他知道附近有一條清澈的小河,便去那裡洗把臉才好,不洗還好,一洗傷痕倒更明顯了,原來皮膚上一直蒙著臟兮兮的灰,灰隨水褪去,肌膚更如美玉般清澈。

雪鴻帶著興高采烈地神氣,回家拜見了媽媽。青天白日,惠清以為自己做夢呢,不然這不年不節的,兒子怎麼沒提前打聲招呼就回來了?她瞅著膝前那張白白淨淨的笑臉,把眼睛揉了再揉,怕空歡喜一場,仍不敢相信是雪鴻來了,遂回頭朝屋子裡喊道:“阿柔,你快過來!你總說我想兒子想瘋了,會產生錯覺,這次是不是也是錯覺?”

阿柔正在屋子裡和麵,應了聲趕了過來,一見雪鴻真真的回來了,又驚又喜,拍著惠清的肩膀笑道:“真的真的!確實是大公子!你早盼晚盼,還真就給你盼回來了。”

母子倆相擁而泣,阿柔在一旁勸說:“回來了是好事,乾嘛哭哭啼啼的,再走了可還不得傷心。”

雪鴻拭淚笑道:“媽,阿姨,我這次回來不打算回去了,在宮裡當差總看主子臉色,稍一不慎,就等於犯了滔天大罪。我好粗心,不想在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所以媽,我再也不離開您了。”

聽這話,惠清急忙上下把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除了臉上點皮外傷,渾身被衣服包裹,倒也看不出,隻看他左手使勁往後藏,便知不好,要看他的手。雪鴻不想惹她心疼哭泣,更不想聽她追問緣由,奮力掩藏不得,隻好遲遲疑疑的拿出來。惠清一看怔了,五根手指參差不齊,傷痕累累,食指還從根沒了,立刻熱淚翻湧,麵紅耳赤,急急地問:“怎麼回事!你的手好好的怎麼了?倒是說話,非急死媽才甘心嗎!”

阿柔也道:“這少了手指,可不是小事,就等於一塊上好的玉硬是被砸出了裂紋,無論如何,都是影響外觀的!”

“你犯了什麼錯,受到如此嚴懲?怪不得你才說不想在宮裡待了,想是這緣故。鴻兒,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想把遭的罪吐出來,怕媽擔心。但現在咱們再不進宮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惠清哭道。

雪鴻眼裡也充滿了淚水,憋紅了臉抽噎著:“我說了你們倒會不信,反正斷掉就再長不回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媽,以後兒子就天天在你跟前轉悠,哪兒也不去,到時就怕您嫌膩煩呢。”

他越是有意瞞著,惠清就越想知道個清楚,因不停追問,雪鴻知她素來心地善良,說了是因公主自己砍的,她最多惱一陣,對自己罵幾句“蠢”罷了,索性說了事情原委。他還麵帶微笑,說著說著,就哧的笑幾聲,說小公主的種種可愛,以及天真無邪。斷指一事,起因雖然是小公主,在他看來這卻是她的一種血性的可愛。他談笑自如,裝作對少了手指全然無所謂的樣子,惠清和阿柔和他態度截然相反,對想象中的公主有了個極壞的印象。

公主終究是公主,惠清再惱,也沒辦法對她怎樣。雪鴻不住勸說,叫她不必在意此事,並說:“王後娘娘知道我委屈,特地送給了我幾千塊銀錢,可以在家討個事兒做。”他想了想,不說畢珠的狠,反說她的好,又笑道,“對了,媽,你可知道現在的王後是誰?”

“都說是從焰都來的,長的什麼樣子,我也沒看真切,更不曉得其尊名了。”惠清說。

“大公子問這話,難不成還是我們認識的?”阿柔用清水洗去了手上的麵絮,回頭問。

雪鴻將畢珠的事講了出來,惠清吃了驚,不曾想當今王後竟是自己救過的,不由得慨歎一番:“怪道人命是天定的,昔日的落魄,卻因美貌而成就了一輩子。”

雪鴻冷笑道:“一輩子,那可不一定。”

阿柔做了豐盛的午餐,歡迎大公子歸來。惠清總撿最好吃的往雪鴻碗裡夾,看他臉上蕩漾著笑容,心中越發不安,若有機會見了王室中人,一定給兒子討回個公道。肉體上的損害,用錢就可以彌補了嗎?她想:“畢珠成了王後,事情就不太難辦了。她要是見了我,因為年紀相差不大,肯定什麼話都好說的。”

雪鴻片刻不離開媽媽,久違的親情在他感覺如此親切,就這樣直到晚上――雪蕊越發想把金手指王子的故事告訴雪鴻,告訴他自己也即將要送給他一根金手指,說不定他會非常歡喜,便叫斯盈過來。“殿下,什麼事這樣神神秘秘的?”斯盈笑道,一邊從穿堂走來。

“雪鴻,我要見雪鴻,”小公主甜蜜的笑道,“告訴他,我在這裡的小玫瑰園裡等他。”

斯盈自然還不知雪鴻已經出宮的事,礙於雪思成的囑咐,她猶疑不去:“殿下,這麼晚了,您該睡覺了,怎麼還想著他。”

小公主用小手摸摸臉頰,眨了眨星星似的眼睛,說:“沒有一點睡意,他好像我世界裡的太陽,一想到他,每個角落裡的黑夜都會被趕跑。”

“可是殿下,雪鴻也要睡覺的,我總不能進他們的寢室去傳他。”斯盈找借口不去。

小公主卻道:“彆哄我了,今天星期一,雪鴻當值,這會兒正給月亮當星星呢,根本沒睡。”

斯盈漲紅了臉,低著頭籲了口氣,囁嚅著:“楓丹宮離公主殿大約一裡路,來來去去得一個多時辰呢。”曉音聽說,知道雪蕊又犯癡了,過來勸:“殿下,您每天不都是月兒一升起就入夢了?今天怎麼這麼大精神,小心明早起來變成熊貓眼,待王上問起來,您沒錯,倒是我們不好了。”

為諸多無辜的人著想,雪蕊隻好暫時忍忍,曉音和斯盈安撫她睡下。

直至天明,外麵霧蒙蒙的,掩飾了天光的明亮,曉音和斯盈都還沒醒,雪蕊穿著粉紅色長袖帶花邊睡衣,掀開被子下了床,手裡還捏著那個紮小辮的布偶,躡手躡腳的來到長廊下。她呆站了兩分鐘,望著遠處淹沒在霧氣中鱗次櫛比的尖頂宮殿,那是楓丹宮,這個時辰,雪鴻應該還沒有離開。隱隱約約,看見那邊的長廊下來回晃動著一個身影,“大鳥!”她彎彎的嘴角浮現一絲驚喜,拔腿就朝樓梯口跑。

惠清黎明前就來到了宮門外,踱來踱去,愁容滿麵,不知如何才進得了宮,眼看著就要天亮,非得碰碰運氣不可了。她走上前與石獅子旁麵無表情的拿矛侍衛搭訕:“這位大爺,能不能打開宮門,讓我進去。”

那侍衛冷了她一眼:“你是什麼人?既說要進宮,可有誰的旨意沒有?”

“旨意?”惠清皺著眉,陪笑道,“勞煩大爺通報一聲,我是王後娘娘的朋友,見她有事。”

聽此,侍衛遂問她叫什麼名字,惠清答了,侍衛進去把這事告與畢珠的侍女,畢珠還沒起床,不敢騷擾,惠清倒是得以進了宮去,幾個侍衛領著。她舉目四顧,隻見假山環繞,流水潺潺,池魚弄影,清風穿竹,一打聽才知道他們帶自己去客室等候。走到那大理石砌的台階下,忽聽旁邊樓道裡喧喧嚷嚷,滿口裡叫著“公主殿下”之類的字眼,惠清由不得探頭去看,寬闊的雕欄玉砌的梯級上簇著一群人,都圍著一處慌,沒看清那摔倒人的模樣,她就被侍衛們叫回,也隻好隨了他們去客室。

“公主殿下!”孫尚宮將磕了腦門的雪蕊抱在懷裡,急的一頭汗,轉對周圍的宮女叫道,“你們乾什麼用,怎麼看公主的?公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拿你們是問。”雪蕊疼的昏昏沉沉,嘴裡還嘟噥著:“雪鴻……大鳥……飛來吧,為什麼不飛回來……”那些宮女侍從嚇得呆立著,不知所措。

惠清聽見孫尚宮的話,因認定是公主出事了,極想去看看,但第一次進宮,怕出什麼岔子,所以不敢亂走,坐著等候畢珠。

雪蕊被送回宮,曉音斯盈一見這麼多人擁著,且雪蕊被兩名侍衛小心翼翼的抱著,額頭上有一團血,嘴裡哼哼唧唧,便知大事不好。一時醫生匆匆出入,雪蕊最怕看醫生,再加上疼痛,腦子裡朦朦朧朧的雪鴻的影像變得更加模糊,禁不止放聲大哭起來,斯盈等更慌了起來!

雪思成聽說女兒在樓梯上摔倒磕破了頭,急忙穿衣起床,畢珠也跟著起來,欲去看看。侍女羞蓮把惠清找的事回她,那麼久以前聽過的個名字,她好容易記起來,吃驚不已:“莫不是雪鴻給她說了,他們這家子莫不是打算纏起我來了?”因不去看雪蕊,雪思成早去了,羞蓮領路來到了客室。

“王後娘娘來了。”羞蓮輕聲說。

惠清一聽,本在為小公主的事出神,一下子站起來,看麵前一著裙戴冠、眉目精致的女人,朱紅的嘴兒趁著瓷白皮膚,愈加紅的很。既覺是舊友,也不敢造次,恭著手,略低了頭,道:“娘娘。”

畢珠看她還像當年那樣衣衫樸實,模樣大都沒變,隻多了些皺紋。遂揚眉笑道:“故友重逢,叫什麼娘娘不娘娘的,我當是熟人來了,你卻生疏了我。站著乾嘛,坐下就是了。”說著,攜惠清的手在椅上坐,然後叫羞蓮倒茶。

惠清見她並不裝腔作勢擺大架子,也就隨意了,笑道:“多年不見,你越加顯得水靈了,不愧是雪國最美麗的女性。”若直截了當的問正事,未免太冷淡,所以她們先喝了杯茶,說了回閒話,畢珠猜著她定是為雪鴻之事而來,於是挑開了話頭,惠清也就開門見山了:“昨天,鴻兒剛回了家,說了娘娘給他的恩德,他倒是辭了侍衛的職位,嫌什麼在主子麵前太拘謹,我真以為他有壓力才說這種話的。但絕得不對勁,一檢查才發現他的食指沒了,他竟說是為了公主自己砍的!娘娘,你聽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傻子,我不相信,所以來核實一下。又聽新王後就是畢珠你,我進來的路也近了。”

畢珠一本正經的微微笑著,說道:“如今的孩子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尤其是像雪鴻這個年齡的,他也說是自己所為,還講了公主,你怎麼就不信了?”

惠清難為情道:“他隻說是為了不讓公主喜歡他,徹底斷了她的念想才這麼做的。可誰不知道,小公主才剛剛過了九歲生日,且不說她那小小年紀不懂感情事,就算胡鬨的喜歡,雪鴻怎可能如此認真,竟斷了手指以示決裂?”

畢珠壓低聲音,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咱們雪國的公主真就是個小妖精,也不知從哪裡學的,對戀愛之事懂得特彆多!”她話裡隱指著雪鴻就是教授給雪蕊不良信息的人,甚至想告訴惠清就是因這緣故才趕他出去的。

惠清看她一副認真的樣子,懷疑之心動搖,詫異道:“剛才進來的時候,聽見小公主摔傷了,沒看見她什麼模樣,倒是一副天仙大美人不成?”

畢珠揮手道:“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孩兒一個樣,隻是穿著打扮俏麗些,襯著好看罷了。”

惠清歎了口氣:“怎麼把我家鴻兒害成這樣,雖說隻一指,終究算是殘疾了。他們兩個年齡相差縱然不甚大,但公主到底還是個兒童形象,鴻兒卻是個少年,少年跟兒童是不可能對眼的。娘娘,彆怪我說話難聽,是公主的魔力太超乎想象了。”

畢珠拍拍她的手,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自己的兒子受到這種損害,當媽媽的自然傷心。我能告訴你的是,雪鴻的話是真的,之前這些日子,哎呀總之從我入主宮廷,整天就看見陛下為公主和你兒子的事情煩惱,可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一聽王上整天為此煩惱,惠清更認為雪鴻在宮裡常常挨打,便一股氣向畢珠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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