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指上的鑽戒(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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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思成弄清雪蕊暈厥的緣由之後,命人將那手指立刻掩埋了。斯盈和曉音立在一旁苦著臉,想公主知道自己的爸爸做了這等事,肯定會大發脾氣,哭個不休,因紛紛跪到國王麵前,抽抽噎噎的說:“殿下醒了如果看不見它,定會大哭大鬨的。陛下,何不等殿下醒了,得到她的同意再行事?”

雪思成一手背負在後,一手捋著嘴上的兩撇小胡子,覺得她們所說有理,遂歎了口氣,停止行動。他在大大的木框窗戶前來回踱了許多趟,見小公主仍未有蘇醒跡象,而自己已打起了嗬欠,聽醫生彙報說她隻是一時精神錯亂,才導致暈厥,並無大礙,休息至明早,就應該痊愈了。雪思成吩咐曉音兩人,小公主一好起來就把消息告訴他,曉音、斯盈應了,他才回去。

王上回寢宮的一路,腦子裡對美麗絕倫的畢珠想入非非。看見她時,她剛又塗了精油和香水跳到床上,一副嫵媚萬千的樣子,雪思成心裡早就等不及,一見她這般模樣,更覺渾身火燎似的,急急地脫了衣裳,像豬一樣拱上床去了。

天微微亮,畫眉在窗外引頸高歌,雪鴻從夢中驚覺,睜開眼發現周圍平安無事,吐口氣,抹去額上的冷汗。

“生活了六年多的宮,帶給我諸多苦難的宮,今天將是最後一次踏在你的土地上。”他穿好衣服來到門外,望著漸漸揭開掩羞麵紗的太陽,感慨說。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他都有種惜彆之情,對雪蕊更是如此。想昨天她為了自己跟陛下理論,她稚嫩的聲音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依稀回蕩在他的耳邊。他下定了決心,從此以後再不與她見麵,為了她好,也是為了自己好。正跟花花草草告彆,突然過來一個侍衛,傳達給他去見王後的命令,在後花園的一個薰衣草花圃裡。

雪鴻摸不著頭腦,她為什麼要在那種地方見自己?不過細一想,可能昨天她就認出自己是她的恩人了,現在要特地感謝一番,也未為不可。

隻見她裹著鵝絨毛領子金線縫邊的靛藍色大衣,坐在橡木雕花椅子裡,戴了八枚戒指的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香茶,眯著眼吮吸春寒中的一縷悠暖,身旁立著三五名侍女。雪鴻給她行了禮,見他來了,便笑眯眯的叫他起來,遂將香茶遞與旁邊的侍女,從椅子上起身。“王後娘娘,叫臣有何吩咐?”雪鴻見她媚笑滿臉的端詳自己,久不開口,不禁有些不安,又道。

“臭丫頭給了你什麼好處,使你和她聯合耍弄陛下?”畢珠高高在上的問。

雪鴻一下從頭涼到了腳,臉漲的紫紅,原來她根本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也許是自己那時候還小,至今樣貌上產生了許多變化,她認不得了?不管怎樣,還是先注重目前的問題,“娘娘的話,臣愚昧不懂。”他說。

畢珠不屑的笑了笑,道:“彆裝了,我早就看出來了。小公主才是個年僅九歲的小娃娃,聽口氣卻像對情愛諸事了解很深似的,不是我多心,而是,這有些違背常理。女孩子最早也要到你這個年齡才能懂得她所懂的,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在懵懂年齡,如果沒有人教,是不會主動去涉獵愛情的!”

“您……您這話什麼意思!”雪鴻詫異的瞪著她,她的話好像在自己心上突然開墾出了一塊新地域,陌生而匪夷所思。

“坦白說了,你不把陛下和我以及王室裡的所有人放在眼裡,在公主身上煞費苦心,讓她對愛情扒開那層迷霧,讓她在陛下麵前哭鬨求婚,還把你這個窮小子讚為王子!”畢珠揚著下頜,漫不經心的說。雪鴻忍不住打斷道:“原來您是來羞辱我的!”

“不是羞辱誣陷,而是事實吧。”

“好,隨便你怎麼說,我問心無愧!去你們的吧。”雪鴻像遭受了奇恥大辱,憤憤地轉身就走。

畢珠惱了,說他輕蔑王室,遂叫人將他捆起來,帶到監獄裡用荊棘製作的鞭子進行抽打。雪鴻認為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所以特彆痛心委屈。

小公主寢室。

尼尼用尾巴掃她的臉,嘴裡“喵喵”叫著,希望她快點醒過來。雪思成礙畢珠起得早去花園裡散步,自己也早早的起了來看望雪蕊,無奈等候多時,雪蕊總算醒了。“爸爸!”她看見王上在自己床沿上坐著,小聲叫了兩個字。

雪思成及眾人都欣喜之極,把她抱在懷裡晃來晃去,她臉上沒有絲毫興奮之意,瞅見鏡子前白玉色的手指,不禁一股熱淚湧上來。諸位見她大又嚎哭之意,連忙百般哄勸。曉音拿來她平常愛看的一些童話書,胡亂翻了幾頁放在她眼前,急切的說:“《青蛙王子》、《皇帝的新裝》、《醜小鴨》,殿下,您要聽哪一篇?您可是最喜歡這些了。”

雪蕊滿嘴吵著:“不要聽!不要聽!”她們忙將童話書撤走,推來許多漫畫集,斯盈撿了她最愛的《貓和老鼠》,她仍嚷著不要,在雪思成的肩膀上扭來扭去,急得他直跺腳。“爸爸,不要你抱著。”她叫道,王上忙將她放在地上,玩具不能惹她高興,遊戲不能使她開心,美味甜點膩的讓她嘔吐。她寶貝般的抱住裝著雪鴻手指的盒子,坐在床邊,久久的疼惜著。忽見枕頭底下露著一本很薄的白皮書,隱約見得“手指”兩個字,她伸手拿了出來,一看竟是那本《金手指王子》。裡麵講一神仙下界試探人類的德行,故意裝成一缺了手指的乞丐,問一過路男子討要。那男子是貴族王孫,滿可以將身邊隨便一個侍從的手指砍下來給乞丐,可他想,他們比自己更需要完美無缺的手,他們沒了手就可能餓肚子,而自己不必顧慮這些,他便把自己的食指剁掉送給了乞丐接上。

男子自為成全了彆人而歡快,回到家卻被自己的爸爸所嫌棄,說金錢財產不應該讓殘缺人觸碰,儘管男子是家中長子,也一向是父母最為稱讚的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兒子。爸爸去世後,男子得到了相比兩位弟弟最少的財產。男子不在乎世人的白眼和譏諷,隻手擎天,創下了一份屬於自己的偉大家業,繼而叫人給自己打造了一根金手指。

天有不測風雲,男子的事業風光一時,遭人陷害遭到破產,一夜敗落淪為平眾。但他仍心存冀望,想用自己身上最後一份小小的財產當本錢繼續打拚,剛想變賣了金手指,卻又看到當初那個乞丐。男子與乞丐說了幾遭話,得知他也是立業失敗,如今還想白手起家,但身無分文,沒有任何資本作為基礎。男子又一次心生慈悲,將金手指送給了他,這一舉動被一位美麗的公主看見,慨歎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人,不覺心動癡念,男子得到公主的垂青,一舉收獲了愛情和事業。此當那神仙給他的報答。

雪蕊每次讀這本童話,都非常感動,一感動就有掉眼淚的危險,所以雪思成早命人燒了這書,因她總想看,便托了人買來,藏在枕頭底下,每每睡不著時拿出來看。如今光看了《金手指王子》這個標題,她就已臉紅哽咽。

見狀,雪思成免不了怪罪是誰弄了此書,雪蕊抽噎道:“是我自己,我想成為裡麵的公主,自己有決定終身幸福的權利,爸爸。”

雪思成不免被氣的跳腳,想不通為何自己的女兒心智如此成熟,她哪裡像九歲,倒像是十九歲!立刻命人焚燒了全部的書,連同那根手指!不管雪蕊怎樣不願意,他都不妥協!

望著妖魔一樣往上跳躥的火苗,雪蕊紅著眼睛,心中被憤恨填滿,立誓再不叫這個腦滿腸肥的男人爸爸!就當他死了,跟媽媽一塊兒死了。

陰天的上午,雪思成離開公主殿,回到自己的寢宮。

雪蕊從燃燒殆儘的灰裡拔出燃成焦木一樣的手指,摸著越發堅硬了,鑽戒的光芒卻愈加亮結。

雪鴻被折磨的半死,遍體鱗傷,用力也掙不開腳腕手腕上的套索,禁不住嚎叫出:“殿下,你在哪兒!我就要死了,你怎麼都不來看看我!”忽而又一聲鞭撻,伴著粗魯的斥責:“狗奴才,公主殿下也是你這種人配叫的?”他們本都知道雪蕊素日對他寵愛有加,今落得這般不堪境地,故意嘲笑奚落,讓他生不如死。

畢珠把偷偷拷了雪鴻的事情告訴了雪思成,雪思成並不反對,親自去看雪鴻如今情形,照他那魯莽不顧後果的脾性,打死了也未必使不得。雪鴻看這形勢對自己非常不利,任何人都把自己往死裡逼,如果雪蕊再不來,那自己就真的沒有活路了。光自己死了也不足為惜,倒是身單體薄的媽媽日後可靠著誰?“我不能就這樣死了,”他想,“公主殿下一定不知道我在此,她知道了一定會來救我。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夠讓她知道?王後是個壞女人,就算我提起當年那件事,她也不見得會領情,但無論如何,試試吧!”

畢珠過來了,透過黑暗的牢籠看得見一雙在黑暗中閃光的眼睛,那是不甘墮落的少年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她看來,如被激怒了的小獸般可怖。“最好用利劍刺瞎他那不識好歹的眼睛,否則我會產生惴懼。”畢珠用手撫著胸口,不懷好意的對旁邊的獄卒說。

獄卒隻管答應,說待會兒便執行娘娘的命令。

雪鴻猛然衝過來,雙手抓住牢門,一臉暴怒,騷動使得畢珠倒抽了口冷氣,隻聽他怒道:“忘恩負義的女人!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子都比你更有良心,雖然你的地位處於萬民之上,你的心之鄙陋連路邊的乞丐婆子都不如!以後休再聽我恭恭敬敬的叫你一聲娘娘,壞女人!”

對這突如其來的怒罵,畢珠有些不知所措,忍著怒氣向他詢問“忘恩負義”從何說起,恩義何來?“您運氣真好,我想這次是你早就盤算好的吧?不比上次,還是個懵懂的小姑娘,隻身一人來到雪國求出人頭地之路,穿著破衣爛衫暈倒在雪地裡。貴人多忘事,你一定把那麼久之前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俗話說,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且不說當年我家收留你多日,在非常拮據的情況下贈與你衣食錢財,沒長良心的人大概也早忘了!”雪鴻叫道。

畢珠才豁然認得他就是當年發現自己的小男孩,頓時窘的要命,卻說那事,也真虧了他們家,不然自己可能早就凍死了。遂問:“你真是那個男孩?!”

雪鴻隻低著頭,憤憤地喘著氣不作答。

畢珠見獄卒們都聽見了,一個個的捂著嘴偷笑,因怕他們說出去,丟了麵子,便嚴令囑咐:“今天這話,你們就裝聾作啞,不許瀉出去半個字!”那些人都惜命之極,連連應著,賭誓守口如瓶。

畢珠近一步跟雪鴻說話,道:“小家夥,我走到如今地步全憑自己的本事,你彆咋咋呼呼,唯恐彆人不知道我過去的狼狽相似的!敗壞了我的聲譽,不管你對我有過什麼恩德,我都決定連你一並徹底掃除了。”

“哼,我猜的果然沒錯。”雪鴻睥睨著她,冷笑,“焰都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畢珠氣的牙齒打顫,咬牙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站在你麵前的女人跟焰都沒有任何關係,她現在是雪國最尊貴的王後,是你們國家最具權威的女人!但凡你還有一點腦子,就應該尊重我,卑躬屈膝,就像所有見了我的國民一樣!”

他明明想給她說幾句殷勤話的,為什麼全都變成了辱罵。那樣隻會把她惹惱,讓自己變得更慘!雪鴻懊悔,既然委屈了,就該再屈就一點,好聲好氣的求她放自己一條生路,就算是念在以前的恩情,也當是可以的。他懊喪的垂下頭,喃喃道:“好,我像他們一樣對你卑躬屈膝,好娘娘,發發慈悲,讓我走出這黑暗的牢籠,踏上回家的光明路途。”

畢珠見他服了軟,鼻子裡笑了幾聲,說:“沒問題,一個王國裡最具權威的女人,是可以讓死囚犯重新走上康莊之路的,也可以把不識趣的無罪之人拖上斷頭台。”

仿佛一陣颶風吹過,他的腦海裡遊蕩著媽媽說過的話:“機遇屬於勤奮的人,而命運卻不一定眷顧好人,邪惡屬於最精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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