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一怔,她眼神驚恐,默默的望著向問陽,他看向周萱,很鄭重的說,“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就不會讓你枉死。可是,我也要你幫我一個忙。”
“我現在這樣……還能幫你做什麼?”周萱黯然。
向問陽不再說話,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鎖住了周萱的鐵鎖。“啪”的一聲,那鎖竟然自己彈了開來,在周萱目瞪口呆的時候,向問陽將指間一根細細的鐵絲收回了衣袖。
“如果我沒猜錯,幕姑娘練了一門很奇特的功夫。那個碧草紅果的藥草,叫做合歡蜜。隻有一門功夫需要合歡蜜做引,而這門功夫……”向問陽直視周萱的眼睛,說得坦然,“我未必能抵抗,但你一定不會受她影響。能不能留下幕姑娘,能不能證明你自己的清白,就全靠你自己了。”
“你放我走,就不怕我逃麼?”周萱歎了一聲。
“你逃了,少林寺達摩院坐下一百零八執法羅漢天涯海角也會把你追回來。”向問陽皺眉,抱拳為禮,“蘭航今年不過十四歲,他無辜枉死,姑娘真的可以袖手旁觀?”
“我……答應你。”周萱伸手握住自己的秋水劍,沉聲。
晚膳之後,一燈飄搖。
“砰—砰。”呆坐在紗燈旁的幕雪一怔,窗外不知道是誰在敲門,一下又一下,輕輕叩在木門上。
“蘭彌大師。”幕雪推開門,看著台階下的人輕輕施了一禮,“大師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見解?”
“叨擾了。”明月皎潔,灑在來人身上說不出的溫柔清亮。向問陽本來清瘦俊逸,幾日不見,麵孔也比從前瘦削很多,臉頰深陷,眼中滿是可怖血絲。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愈見低沉沙啞,迥然不同於往日翩翩如玉的貴氣端雅。
幕雪暗地裡歎了一聲,惋惜道:“大師與蘭航情意甚篤,幕雪也明白大師重情重義,但畢竟生死有命,還請節哀。”
“多謝。”向問陽雙掌和什鞠了一躬,然而說話的語氣心平氣和,並沒有多少傷心的意思,“我今日前來,隻想向幕姑娘討教一件事?”
“大師直說無妨。”
“姑娘知書達理,素手蘭心。那麼,何以殺人的時候,又如此心狠手辣?”向問陽眯起眼睛,唇角微微上揚。
“胡說八道!”幕雪腳步微亂,“大師莫非是因為蘭航之死心神錯亂,所以才如此出言不遜?”
向問陽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的一株山茶花,“幕姑娘,這株茶花開得真好。隻可惜花開如故,人卻已經不在了。你每日醒來梳妝,對著這一株搖曳的茶花,想到碧色的時候,難道不會覺得害怕麼?”
她的麵色瞬間慘白一片,隨著向問陽的視線悠悠望過去,那一株雪白的茶花在夜色中輕盈的綻放。然而幕雪卻隻看了一眼,瞬間便扭回了頭。不能看,也不敢看。她午夜夢回,甚至不知道那株茶花下,是否真的會滲出鮮紅的血液。
“ 昨日問過守山的弟子,這幾日並無人下山,若是姑娘的婢女碧色曾下山,斷斷不可能無人瞧見。”向問陽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一分譏誚,“我猜碧色此刻正在那株茶花底下為姑娘添置東西吧。”
幕雪麵色一白,眉間忽然有了幾分驚恐,然而她隻是笑了笑,正想出聲辯解,向問陽卻已經先一步發聲:“幕姑娘,此時此刻再想撇清,是否太遲了?”
她心頭一凜,既然向問陽知道茶樹底下有蹊蹺,隻要將茶樹底下挖開,一切都會真相大白。此刻……幕雪倒退兩步,手中袍袖輕輕一甩,一大蓬銀色的光點便飛濺而出,那是千影幻雪,幕雪一心殺了向問陽,自然出手狠毒,但求一招致命。
然而向問陽在她手指下壓的刹那就已經動了,他似乎早就知道幕雪會用千影幻雪的暗器,身形往左一偏,就躲過了那致命的一擊。隻聽“奪”的一聲,寸許長的一束銀針釘在木門上,兀自搖晃。
然而一招失手,幕雪不退反進,唇角的紅色越發鮮豔明媚,眼中盈盈更是能滴出水來。
“果然……天羅媚啊。”向問陽摘下手中的佛珠擱在桌邊,眉宇間神情複雜,“普法大師莫名自殺,蘭航慘死,陷害周萱……你的心機,未免太深。”
傳聞中阿修羅的妖女媚術天成,顛倒三界,連佛陀的弟子都有把持不住被羅刹女引誘從而墮入阿鼻地獄的傳說。天羅媚名動江湖,卻鮮少有人能真的煉成。幕雪微微一笑,白衣黑發,相貌清雅無雙,然而一顰一笑之間,卻都蘊含著無聲的誘惑和邀請。
“向公子難道不想試試看麼?”幕雪朱唇微啟,吐氣如蘭的湊了過來。天羅大法施展到極致,她的身體散發出幽幽的香味,極淡的一縷香,卻叫人忍不住更加用力的去捕捉它的蹤跡。
幕雪柳眉微蹙,她的確是個很美的女子。此刻微微含笑揚眉,更有種說不出的嫵媚姿態。
“幕姑娘果然媚功了得。”向問陽卻隻是輕輕躬下身子,將燭火挑得更亮一些。幕雪微微一驚,身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她之所以不懼向問陽,就是自持一身媚術有成,向問陽又是出了名的風流浪子,不可能逃得脫自己的天羅媚。可是眼前的男子神色如常,連呼吸聲都沉靜如初。
“幕姑娘不是個惡人,為什麼非要殺這麼多人呢?”向問陽輕輕一笑,目光轉向了少林寺藏經閣的位置,“易筋經雖然玄妙,少林寺也一向視為鎮寺之寶。與少林為敵,就是與大半個江湖為敵。幕姑娘覺得值得麼?”
“公子既然知道天羅媚,應該也知道為什麼多數女子不願意修習的緣故吧?”受製於人,自己的天羅媚竟然對眼前的男子毫無作用,幕雪反倒不急著脫身了。
“不願意?”向問陽搖了搖頭,咳了一聲:“我隻知道天羅媚對天賦要求極高,而且困難重重,所以難以成功。原來天羅媚,不是難以修習,隻是因為多數人不願意?”
“我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幕家大戶的女兒,比起幕雪,或許蘭彌大師更清楚雪霏花這個名字。”
“秦淮河畔雪霏花,白銀雕琢指間砂。”向問陽眉頭一皺,大大出乎意料,“秦淮河多少才情豔絕的女子,雪霏花倒是獨占鼇頭,小僧聞名已久。”
“我原本是秦淮河最憑欄賣笑的煙花女子,機緣巧合下習得天羅媚,蠱惑天下男子,富貴榮華也不過是唾手可得。可是天羅媚……卻是一柄雙刃劍。要習得媚術,就要損壞身體,久練之下媚術天成,卻終身無法受孕。”
“你要易筋經,是為了伐去天羅媚反噬的危害,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向問陽低呼。
“我入少林寺引誘普法,他對我言聽計從,甚至將易筋經從藏經閣內盜出。誰知有一日我與他在一起時被碧色撞見,他情急之下用佛珠打入碧色心口,殺了碧色之後,普法問心有愧,整日想著交出易筋經向方丈請罪。”
“所以你故意裝神弄鬼,在樹上吊起鋼絲,用自己的衣服掩人耳目,導致寺中之人惶惶不安,真以為是有女鬼出沒。普法心中原本就對殺了碧色一事心魔難除,此刻一聽寺中有女鬼,便以為是碧色來報仇索命。他一生向佛不曾做過壞事,想必一定鬱結五內……”
“我趁他練功之時假扮成碧色,他走火入魔功力亂竄,震斷了自己的心脈。”幕雪接了下去,唇角笑意冰冷。然而向問陽卻滿臉不可置信,他暗暗抽了一口冷氣,竟然自己往後退了一步。幕雪在笑,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她的眼瞳漸漸收縮,一動不動的盯著失魂落魄的向問陽。向問陽腳步踉蹌,一直靠到了桌子上才能支撐自己。那是,攝魂。
千影幻雪再出,可是……
他一向憐香惜玉,從不對女人動手。不過……手指間一抹鋒利的白光照亮了人的眼,那一擊來得措不及防,幕雪甚至避無可避,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小小的飛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咳……咳。”茫然的神色漸漸從眼睛裡褪下,隻剩下碧玉一般清冷的笑意。幕雪臨死的時候不可置信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天羅媚竟然會敗,更不信向問陽這樣的花花公子怎麼會不受天羅大法的影響。
“幕姑娘,你太高估了自己的媚術。”背後有人俯下身,輕輕在幕雪的耳旁低語道:“你也……太低估了男人。”
其實他給過她機會,偷一本書算什麼大事,甚至加上了普法這條人命債,向問陽都沒有想過要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