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皓,那麼久都不來看我”傅羽菲走出劇場大門,立刻衝向一輛白色敞蓬車,車邊站著一名高大俊挺,衣著甚有品味,眉宇之間英氣襲人的男子,正張開雙臂迎接飛奔而來的佳人。
“菲菲寶貝,一陣子不見,讓我仔細瞧瞧嗯,連星星都要靠邊站囉!”何皓親切地擁著傅羽菲,仔細端視她的臉龐說道。
“我們的準院長,越來越懂得攏絡人心喔!這次來要停留多久?”
“這次有五天假,前三天我和朱諾計劃到處走走,後兩天要回去陪家人,你知道我身不由己!”何皓的每一趟假期總是要精準地切割一番,為了家庭的合諧,也為了能和愛人甜蜜共度,無論再怎麼費儘千辛萬苦,這一切都值得!
“什麼時候出發?”
“今晚真的很抱歉,每次都來去匆匆,老是放你鴿子。”
“沒關係,誰叫我們是“好姐妹”呢?”傅羽菲右手鉤著何皓的左臂,左手鉤著朱諾的右臂,三人有說有笑地鑽進車裡。
“今晚我們三人要好好聚聚。想吃什麼?”何皓一麵轉動方向盤下的鑰匙,一麵轉頭詢問坐在後座的傅羽菲。
“皇帝禦用的滿漢大餐!”傅羽菲背脊一挺,聲音一沉,假扮成個威嚴的皇帝。
“臣遵旨!諾,你呢?”他回望駕駛座邊的朱諾,溫柔問道。
“我想吃的東西不適合現在說。”朱諾臉上儘是堆滿幸福的笑意,深情注視著何皓。
何皓傾身輕啄一下朱諾的紅唇,親暱地在他唇邊呢喃,“我已迫不及待想知道哩”
“喂喂情色太過,兒童不宜啦!”傅羽菲在兩人身後臉紅抗議著,三人不約而同賊賊地會心一笑,心想,更情色的還在後頭呢!
流線型白色敞蓬車像隻待歸的候鳥,殷殷飛馳而去,留下仆仆白煙,彷彿在為今晚的濃情蜜意,提前營造些蒙矓浪漫的氣氛。
已經兩年了,何皓與朱諾的關係仍舊處於地下階段。
雖然同誌“出櫃”在這個年代,已有越來越普遍的趨勢,但他們倆誰都負荷不起出櫃之後所帶來的各方輕視與譴責。何皓已是有婦之夫,又是一家大醫院的準院長,他們要麵對的家庭與社會責任,已經遠遠地淩駕為愛而活的勇氣。與愛人長相廝守之外,他們還要更多更多。而這一切,都還待天時,地利與人和的寬容允許。目前,隻能過一天算一天,能相守一刻是一刻。
傍晚三人開著車繞了整個市區一圈,似乎沒有一家餐廳令他們有食指大動的欲望。
於是傅羽菲提議,到便利商店買三碗“滿漢大餐”,坐到市政府前的廣場階梯上大快朵頤一番,既方便停車又輕鬆愜意,完全無須顧及拘謹的餐廳禮儀。
朱諾跟何皓一聽都興奮地附合著!
市政府走廊上的飲水機冒著白蒙蒙的熱氣,三人端著暖呼呼的泡麵,沿路相視傻笑地走到階梯上比鄰著席地而坐。
碗蓋掀開那一瞬間,香氣四溢,團團圍住廣闊的市政府,使三三兩兩在廣場上散步的情侶和夫妻,或羨慕或低咒地四下張望,探尋這暫時令人忘了訴說呢喃細語的“罪魁禍首”。
朱諾跟何皓讚歎傅羽菲的巧思,感謝她終於讓他們發現市政府的功用,頭頂上的總統雕像還微笑地和他們“同席用餐”,使他們生平第一次親自體驗到總統“親民開放”的作風呢!
“我最討厭在安靜的餐廳裡吃飯!”傅羽菲邊吹氣至麵條上邊說。
“我知道,因為不準大聲喧嘩。”朱諾點頭說道。
“你一向就不拘小節。”何皓也附合著朱諾。
“美食當前,必定心情愉快,心情愉快就想一吐為快,和親朋好友分享世上最快樂的事。在餐廳裡又不能大聲說出來,隻能嘰嘰喳喳,好像小老鼠在偷吃東西!”傅羽菲一副正經模樣說得頭頭是道。
“說真的,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輕鬆愉快用餐了”何皓語重心長地說道。
“就是啊!名醫吃相不能太難看,否則會把病人嚇跑。”朱諾幽默地笑著,一小搓麵條呼嚕呼嚕吸進口。
“所以,想要吃一頓快樂的晚餐嗎?歡迎蒞臨好姐妹客棧,是路邊攤的那一種,不是有樓房的那一種喔!”傅羽菲舞著筷子,比手劃腳吆喝著。
“啦啦啦啦”朱諾一時興起,放下手中泡麵,走到階下平台,三八地跳起豔舞來。“我們客棧還提供免費的娛興節目喔!來喲!人客來坐,來呷牛肉麵喔!”
朱諾的一口彆腳台語,當場笑壞何皓跟傅羽菲,差點將口中的麵條和熱湯噗嗤笑吐出來,但他仍自我陶醉地扭著舞著,故意用妖媚的眼神對何皓跟傅羽菲眨呀眨的,傅羽菲也在一旁大肆哼歌,配樂亂唱一通,一下快,一下慢,一下拉長,一下急短,弄得朱諾不知如何起舞,扭了半天身軀扭成一隻狂吠的小狗狗。
“啊嗚汪汪!”
三人的朗朗笑聲,一下子便取代了泡麵的裊裊香煙,飄繞在空曠的廣場上,和秋夜罕見的蟬鳴,兩相應和著暢快無比的心情。
“BAD BOY,BAD BOY, 你的壞讓我太無奈,BAD BOY,BAD”
傅羽菲結束了下午的劇團排練,晚上又和團員們一起吃飯,今天那隻“臭烏鴉”未出現,她的心情真是再好不過,她一麵哼歌一麵步上公寓階梯,心裡想著待會兒泡哪種香味的熱水澡較好。
“終於回來了,我的大小姐!”
傅羽菲一抬頭看見階梯儘頭上站著一名女子,身著墨綠色套裝,左右手各提了一個大SIZE超市袋子,沉沉的,想必袋子裡裝了許多食品,日用品之類的東西。
傅羽菲不用看臉也知道,是那“乖巧上進”的妹妹到訪。慘了!夫子又來說教也
“妹仔,你又買什麼大包小包的?”傅羽菲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拉開袋子隨意探看。
“還不是為了你,老是三餐不定時,又在外麵亂吃,奉了傅太後之命,多買些營養的來幫你補補。”
“拜托,我要吃什麼我會去買,下次不要再亂花錢,買一些放著準備養黴菌的東西。”
傅羽棻不顧姐姐的抗議,穿上室內拖鞋徑自走到小冰箱前蹲下,將所有食物一一送進去,分類排放整齊。
“要咖啡還是茶?”食物排列完畢,傅羽棻往櫥櫃走去,搜尋合適的杯子,嚴然一副“主人”的樣子。
“咖啡。”
“咖啡喝太多傷身,還是喝茶好了!”
傅羽菲就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傅家的專製由傅媽媽一脈“單”傳,傅二小姐羽棻無論在生活習性,言行舉止各方麵,皆得其精髓,旁人望之莫及。
傅羽菲隻能無力地倒在自己軟綿綿的床上,像隻懶洋洋的毛毛蟲,蠕動磨蹭著令人依戀的柔軟。
反正,也輪不到她作主!
“哎喲!”傅羽菲被妹仔一喊,嚇得僵直了身體,連忙抬頭看看床鋪四周,“你看你的床像被戰火蹂躪過一樣,太邋遢了!”
傅羽菲發現,原來妹仔是指這“有點亂又不會太亂”的床,早上她急忙出去趕十點半的快餐店美味早餐,忘了褶棉被。
還好嘛!至少枕頭還在原來的地方!
“反正晚上回來棉被一蓋,還不是又亂了,橫豎都是亂,乾嘛多此一舉?”
“幸好傅媽媽不在這兒,否則一定被你活活氣死!”傅羽棻無奈搖搖頭,隻覺這姐姐像個沒“長大成功”的小孩,一個惱人的荒謬!
傅羽菲暗暗高興,這就是為什麼她要自己搬出來的原因之一,輕鬆自在,無拘無束!YA!
其實,不顧和母親鬨彆扭,工作收入不穩定仍執意要搬出去住的最大原因,隻有兩個字:自由。
她有夢想,而且全心全意地在實現著自己的夢想,這是她想要的人生!朝久晚五的生活不適合她,悶也悶死了。
傅羽棻就不同了,學校畢業後馬上在一家貿易公司找到會計的工作,每天按時上下班,每月按時領薪水,下了班又可以和同事去唱歌,看電影。傅媽媽對這二女兒滿意極了,直誇她未來一定“前途”無可限量!隻是,傅媽媽一直沒說明“前途”指的是什麼
不過,傅羽棻自己似乎也挺習慣這種平穩的生活,至少心安理得。
隻是,她連一個談得來的朋友都沒有!做姐姐的心裡知道
“棻,拜托你穿的是什麼衣服?好像一隻八爪章魚,醜斃了!”傅羽菲趴在床上,瞇著一隻眼斜視著傅羽棻。
“這是我們公司新訂做的製服,真的不好看,不過,方便就好,至少不用每天為了穿什麼衣服而煩惱。”傅羽棻打量自己一身詭異的綠,頗有同感地自我安慰。
“你如果沒衣服,來我這兒拿!本姑娘什麼沒有,衣服最多!每天變換一種造型,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夠用!”
“謝了!你那堆花花綠綠的奇裝異服,我可不敢領教!多存點錢,不要亂買些有的沒有的!”
傅羽棻端著兩大杯熱呼呼的人參茶走至餐桌,傅羽菲也從床上輕巧翻滾而下,在妹仔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哇歐依夕!”傅羽菲淺嘗一口,笑笑地看著親愛的妹仔。
“唉!真羨慕你!”傅羽棻突然若有所感地歎了口氣。
“羨慕我?”原本以為夫子要開課了,誰知竟冒出這樣一句!
“嗯!可以那樣不顧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也可以啊!”
“我不行,我沒有勇氣放下目前的一切。而且,我也不曉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其實,我也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樣輕鬆,說不擔心未來是騙人的,我也有壓力。”傅羽菲低頭輕啜一口後繼續說道:“隻不過,目前這種生活是我惟一想過的,我要用心體驗,不輕言放棄!”
傅羽棻知道這個滿懷理想的姐姐,對於“生活”自有一套“菲氏理論”,而且必定能想辦法言行合一。不知怎的,她就是對姐姐有信心。
“什麼時候回家?”傅羽棻關心地問道。
“看看吧傅媽媽還好吧?”
“還好!脾氣依舊!”
“還在生我的氣?”
“嘴巴生氣,心裡其實是擔心你在外麵過得不好。”
“放心,告訴她我會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
“有空常打電話回家,她很想你。”
“是!遵命!夫人哪”傅羽菲突然用台語腔調,像一個歌仔戲小生般,雙手抱拳回應著。
傅羽棻對於姐姐的“神來之舉”,總是又驚又羨,平日的自己隻能將這種激賞的心情,化做無限關懷與祝福,為這勇氣可佳,隻身在外闖蕩的“菲菲寶貝”,默默加油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