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團員集合!快快我們時間不多了。距離公演還有兩個月,大家要用心一點!”
所謂的“所有團員”總數加起來,不過四人爾爾!
團長宋伶身兼製作人,編導,藝術總監,行政總監;阿嵐,阿杏兩兄妹為舞台助理兼演員;傅羽菲則為專職演員。
每齣戲的誕生,都是靠四人胼手胝足,四處募經費辛苦製作出來的,其他的非正式團員,大多來自學生,流動性大,來來去去的,能留下來直到演出結束的,幾乎都是些臨時被抓來出公差的義工。
小劇場就是這樣慘淡經營!所有的門票收入也隻不過恰好和戲的成本打平。大家追求的不過兩個字:興趣。
雖然辛苦,卻甘之如飴!
“阿嵐,阿杏,服裝道具製作得如何?”製作人兼編導宋伶背負了每齣戲的成敗壓力,所以需時時掌握各方進度,以免屆時演出開天窗。
“導演人家昨晚都沒睡,就是為了熬夜做繆思女神的羽彩衣,你看看你看看,人家的黑眼圈醜死了啦!”哥哥阿嵐一如往常,以令人難以抵擋的“女性特質”發嗔,率先向導演撒嬌抱怨著。
“哼!你那算什麼!我為了找人幫我縫那個十公尺長的巨大衛生棉,好不容易找到個裁縫師,好說歹說求了兩天他才答應,縫完之後,我們兩個人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衛生棉沿街抬回劇團,真是丟臉死了!”妹妹阿杏嗓門一向大,這麼比手劃腳地描述一番之後,大家似乎都能想象一男一女漲紅著苦瓜臉,抬了一個巨大的衛生棉遊街示眾的矬樣而暗暗竊笑著。
連一向嚴肅正經的導演宋伶,也為了忍住笑意而趕緊將話題轉移。
“羽菲,我交代你作的功課都作好了嗎?”
“導演,不是我吹牛,我演什麼像什麼,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傅羽菲雙眉向上一挑,雙手往腰一插,大剌剌地走到眾人圍坐的中央,儼然一副巨星架勢,慧黠的雙眼骨碌碌的轉著。
“哦?你演了些什麼?”宋伶饒富興味地看著這個才華洋溢的小學妹。
“我演孝女白瓊練哭腔,去跳鋼管舞練身段,最後還蹲在路邊當乞丐,體驗邊緣人的心情。”
這次公演的劇目叫“邊緣迷情”,探討的是橫跨古今,虛實交錯的邊緣人心聲。
“嗯,很好!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進入劇本中的角色,雖然你隻出現在序幕和終幕,但這兩個角色卻是全劇的關鍵,放鬆不得!”
傅羽菲在此劇中一人分飾兩角。一是序幕中的瘋婆,又哭又鬨,泣訴人間的不公;一是終幕裡高貴典雅的繆思女神,歌詠藝術和真愛的永恒價值,為人類帶來光明的新希望。雖然兩個角色的形象是極度的對比,但導演正是要利用這樣的象征,來演繹表象與真理的謬思。
“好了,現在大家各自散開!先做暖身,然後開始練習自己的台詞,找對手排戲。兩個星期之後整排!”
宋伶中氣十足,極有魄力地下達命令之後,趕緊走到觀眾席後方的控製室裡,和相關技術人員討論音樂的部份。
隻見現場尖叫,呼喊聲此起彼落,所有人或跑或跳,或蹲或倒,劇場內登時亂成一團
原來,人人自有一套獨門的暖身工夫!
阿嵐,阿杏兩人邊跑邊叫,喘籲籲地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
其他臨時演員都是些學校話劇社的學生,這次參與此劇是想藉機實習舞台經驗。社長正帶領他們,從頭,肩至手,腳緩慢地抖動,教導他們慢慢去感受肢體上的律動。
傅羽菲頭下腳上,以雙手著地支撐起全身力量,雙腳腳跟靠在牆上,鼻子緩緩深呼吸,隨著腹部一鼓一癟,丹田用力地向外發出冗長又清亮的巨響。
“ㄚㄧㄨㄝㄛㄚㄧㄨ啊”
原本極富韻律感的發聲練習,卻突兀地轉成了令人錯愕的尖叫聲!
隻見傅羽菲雙手一軟,為了保護頭部,她迅速將後腦勺貼牆順勢往下滑,踏在牆上的雙腳一蹬,欲借彈力後翻,以雙腿著地之姿安穩直立起。
誰知停在半空中的雙腿竟不聽使喚,力道過猛的結果,重心不穩地將整個人,連頭帶腳地彈到右邊鞋櫃上。
眼看就要撞上鞋櫃角,突地不知從何處冒出一雙大手,攔腰抱起傅羽菲,藉著剛才猶存的彈力,將傅羽菲轉了半圈之後,重重跌坐在鞋櫃平台上!
“哎喲喂呀!屁股痛死了!是誰技術這麼差?”傅羽菲驚魂未定,頭冒金星,一手摸著右邊撞到鞋櫃角的胯骨,一手不斷摸索臀下的“軟墊”,努力尋找一個可以讓她安穩地支撐站起的使力處。
“小姐,非禮勿摸聽過嗎?”傅羽菲耳邊響起一極有磁性的男子聲音。
她急忙回頭,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男子的大腿上,左手正巧覆蓋在那男子私處上,她漲紅了臉,趕緊將手收回,抬頭定神一看
“怎麼是你?”
“原來是你?”
兩人同時驚呼出聲!傅羽菲像火燒屁股似的馬上從那男子身上跳起。
“就是你!這隻可恨的臟烏鴉,還我的洋裝來!”傅羽菲的一股怒氣,今天終於逮到罪魁禍首而得以發泄。
謝若風從頭到腳,上下仔細打量眼前這個有“多麵之緣”的女子。原來她是舞台劇演員,怪不得每次撞見她,她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
不過,她也欺人太甚!雖說他長得不是超級帥,卻也從來沒有人形容他是一隻臭烏鴉!
“小姐,你不道謝就算了,居然還口出穢言地罵人,未免太過份了!”
“我過份?我會從牆上摔下來都是因為看到你!就是你,在飯店裡吐得我全身惡臭,害我剛買的洋裝都報銷了!”傅羽菲氣呼呼地將那男子的罪行一一挑明。
謝若風暗忖,原來那天晚上是吐在她身上
雖說的確不該,不過她可以留下姓名,地址,電話以便日後索賠嘛,何必這樣咄咄逼人,罵人!
“那天我喝醉了,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又不是故意的!”
天啊!哪有臉皮這麼厚的人,做錯事了還一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一把怒火迅速在傅羽菲體內熊熊燒開
兩人站在當地一動也不動,彼此惡狠狠怒視著
他們的針鋒相對早就引來許多人佇足圍觀,大家都興味盎然地觀賞這齣免費開演的肥皂劇。
“羽菲,你們倆怎麼會在飯店裡?”一向愛八卦的阿嵐率先發問,可不能讓百年難得一見的好戲冷場了!
對啊!我和他怎麼會一起出現在飯店裡?我又不能把朱諾的事說出來
糟了!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傅羽菲正苦思不到良策應對時,幸好導演宋伶及時出現!
“怎麼回事?大家圍在這裡做什麼?”宋伶好不容易穿越人群,看見傅羽菲和謝若風二人直挺挺地站在人群中央怒視彼此。她心知這兩個性情中人必定是為了某事杠上了!為了戲,必須趕緊化解誤會才好。
“羽菲,這是謝若風,迷竅樂團的電吉他手風神。這次我特地請他來幫忙,為序幕和終幕的獨唱曲伴奏。”
這麼說,以後我必須和這冷酷傲慢的臭烏鴉一起練唱囉!傅羽菲心下極不以為然!而且,所謂“相由心生”,小妮子的想法早一五一十巨細靡遺地呈現在僵倔的五官上了!
宋伶見“女主角”態度絲毫未軟化下來,便又補充說道:“風神這次完全是兩肋插刀義務幫我們的,沒有收取任何費用。”
兩肋插刀?看他那副神氣的跩樣,真想拿把小李飛刀射過去哩!哼!
“你的歌曲部份是演出當天,請若風為你現場伴奏演唱。真是謝謝他,還特彆抽空來團練與演出,你們要好好練習以培養默契。”
噢嗚受難者得不到加害人的道歉和補償,還要卑躬屈膝的謝謝他,這這還有天理嗎?
“女主角”內心不覺一陣委屈,怒視著“男主角”的眼神,又多蒙上一層憤恨不平!
宋伶則若無其事地繼續介紹道:“若風,這是傅羽菲,我們團內的台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演員。”
氣氛弄成這樣,不擅客套的謝若風覺得不適合再說些什麼,隻是對著宋伶點點頭,表示“收到訊號”。
但在傅羽菲看來,謝若風的反應簡直是不可饒恕!
不隻一聲招呼也沒打,連正眼都不瞧一下,一副高高在上倨傲狂妄的樣子,明明就是看不起人嘛!一點誠意也沒有還談什麼合作啊!
“好了好了!請各位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專心排練,彆多管閒事,不要找機會偷懶!”宋伶麵向大家下逐客令,她必須趕快結束這人多嘴雜的場麵,不然今天戲的進度又要落後了。
此時,控製室那頭傳來呼叫導演的聲音。宋伶雖擔心這兩頭“獅子”再起惡鬥,卻也不得不趕緊過去處理這齣戲棘手的音效問題。
“若風,音樂部份我已大致跟你溝通過我要的感覺,剩下的部份就全權交給你處理了,謝啦!你們倆就好好練唱吧!”宋伶看了兩人一眼,想嗅出是否有合解的可能性,卻發現仍聞到濃濃的火藥味,便歎了口氣,小跑步往控製室的方向去。
兩頭“獅子”仍舊持續僵立相視了幾秒,謝若風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拿起電吉他走向舞台,坐在舞台邊緣隨意撥弄著吉他弦,修長的雙腿垂下來輕鬆交叉在舞台下方的地板上。
這怪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啊?他比演員還多變,一下瞪著她,一下不理她,現在又在取笑她?
傅羽菲決定跟上去問個清清楚楚,否則,她會覺得自己像猴子一樣被耍著玩!
她不屑跟他坐在一起!於是走到他麵前的地板上,故意用力往上一蹬,整個人停在半空中幾秒之後落下來,盤腿席地而坐。
她的計謀似乎得逞,風神對於她的舉動麵露些微驚色,不過他隨即低頭看著吉他,借以掩飾他臉上的詫異。
隻不過,仍逃不過擅於觀察的傅羽菲法眼。她心下暗自高興著。
嘿!不信你還能嗆多久!
“你在笑我嗎?”傅羽菲兩手掌覆在盤起的膝蓋上,一副師父在訓誡徒弟的正經樣,看得謝若風更加深了笑意。
“沒錯!”今日,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激得惡目相對,想想也實在沒必要。
不過,謝若風決定逗逗這有趣的小妮子。
“有什麼好笑的?”傅羽菲故意用“平靜”的語氣“審問”他,老是生氣太傷身了!
“你生氣時,尤其是瞪人時,會嘟著小嘴,挑起雙眉,很可愛,讓想瞪你的人無法再瞪下去。”
“女主角”霎時啞口無言!
他竟下此著!
沒有嘲諷與輕蔑,卻出乎意料地恭維她的可愛?
看他的神情又不像說假話
傅羽菲告訴自己:不要上了這花花公子的當,這是他常用在女人身上的技倆!
“你彆以為你這麼說就可以讓我對你改觀!”傅羽菲的態度仍強硬得很,絕不輕易心軟。
“我就是我,彆人愛怎麼想與我無關!”
“你做錯事難道就有特權可以不說抱歉?”
“你麵對救命恩人難道就好意思不說謝謝?”
“菲寶貝!”這對雌雄雙獅的對峙,因門口傳來呼喊傅羽菲的聲音而不得不暫時停火。
傅羽菲回頭一看,怒容立刻轉成笑容。
門口站著一位個子不高,但肌肉線條極美,後肩上垂著一束馬尾的男子,顧盼間流露著一股說不出的媚態,他正對著傅羽菲招手。
傅羽菲倏地從地板上一躍而起,立刻飛奔過去,縱身跳到那男子身上,雙手環繞著男子脖子,整個人跨騎在男子腰際,隨之輕吻了一下那男子的臉頰。
“朱諾!你遲到了!”傅羽菲嘟起小嘴微微蹙眉,臉上卻堆滿笑意。
“抱歉,趕去機場載何皓,路上塞車急死我了,真怕我們的菲寶貝等太久,今天就有得受囉!”
傅羽菲撒嬌道:“亂講啦,何皓在車上嗎?一陣子沒見了,走,我要去看看他是不是還那麼帥!”
“但是你們排練好像還沒結束吧?”
這倒提醒了傅羽菲,在劇場內的工作人員,來去要清楚地向舞監報告,以便確定掌握團員行蹤。
但一想起今天所受的氣,一股心酸的委屈直湧上心頭她決定把心一橫,任性一次,導演要是怪罪再想辦法啦!
“今天被一隻烏鴉嘴啄了一下,奇檬子很不爽,排不下去了。”傅羽菲雙眼直視謝若風,故意提高音量,彷彿是要清清楚楚說給在場每一位聽。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拉著朱諾往門外走去!
阿嵐,阿杏和幾個實習生聚攏在一塊兒竊笑,這場火辣辣的肥皂劇,必定還有好戲可看呢!
“喂,羽菲好像和那男的同居耶!”
“真的啊?你怎麼知道?”
“有天早上我出去慢跑,看到他們倆從公寓走出來,還摟摟抱抱的呢!”
“拜托!要找也找個有男子氣概的,怎麼和這種娘娘腔的在一起!”
“娘娘腔又怎樣?你不服氣啊?”阿嵐笑著追打其中一個體態臃腫的實習生,一群人也說說鬨鬨的一哄而散。
謝若風一語不發,仍舊坐在舞台邊輕輕撥弄幾個合弦。
這個無論個性,生活皆看似“複雜”女子,不禁引起風神的好奇心。他直覺平靜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未來和她相處的日子,必定戰火連連
唉!這下可好!他終於又找到一個排遣寂寞的好方法!
隻是,也許是錯覺吧!他感到自己竟有些興奮地期待著某種未知的到來
環顧吵雜紛亂的劇場,看來今天他被徹底放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