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養傷一邊教小王爺趙揚還一邊和偶爾來聽課的梁熠插科打諢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夏末已過
這日天色正好。丫鬟翠湘急急跑到正在屋內讀書的桓梓瑱那裡,也來不及喘口氣:“桓少爺!桓少爺不得了了!小王爺他……”
“他怎麼了?”桓梓瑱聽了這說到一半的話也忙站了起來。
“小王爺他說要出去,昨日奴婢沒同意,今日……等奴婢發現小王爺不見了,問了門口的侍衛才知小王爺一個人跑出去了……現在王爺去早朝了還沒回來,這事也不宜驚動夫人,奴婢隻好來找您了。據說是往萬華街那塊兒去了,請桓少爺趕緊支喚些侍衛仆從們去找找吧!”
桓梓瑱到底是讀過書又見過世麵的人,也不會像翠湘這樣慌張。略微思考以後覺得大概是前幾日被趙揚看見蕭煌帶著桓語從城裡萬華街上的怡紅院回來,之後纏著自己講了幾個民間故事因而對市井產生了極大的向往,才這樣自己偷跑出去玩。又仔細想想那日自己和他說了什麼故事來著?街口捏麵人的老翁?鏢局的遊俠?還是河上畫舫裡的唱戲班子?一時間驚了一身的汗,若是小王爺跑去萬華街尾的那條河可怎麼辦?現在世道終歸不是很穩定,要是有人落井下石……
想到這裡才覺得事情比自己想像得更加嚴重一點,桓梓瑱冷下臉擺出一副教書先生的大人樣安撫了幾句慌裡慌張的翠湘就忙吩咐侍衛們找人去了。
【偏偏這個時候姐姐還出門了……】桓梓瑱恨恨地想。論輕功,在這安王府裡定沒有人可以比過自家姐姐。且桓語內力又高,站在街口喊一聲,趙揚絕對會聽到。這小家夥精得很,要是聽著聲音不熟他還不出來呢,就像平時玩躲貓貓一樣。
且說安王爺府這裡是焦頭爛額一團糟,一大早就出門了的桓語倒是輕鬆自在得很。
此刻,桓語正坐在恒豐鏢局邊的望月酒樓和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們喝酒呢,其中當然也有些小輩,不過女流之輩還真就隻有她一個。至於原因,其實這是鏢局裡的老前輩胡大鏢頭的送彆酒。胡鏢頭自從一季前的護鏢旅程之後就不打算再乾下去了,通過這次辦酒是要金盆洗手的。
辦酒麼,自然是要請一些熟人來。
因此就來了些時下人們熟知的鏢頭,還有桓語這個不出名但是救了胡鏢頭好幾次的貴人,以及自己提拔的幾位聰明伶俐的下屬。一桌上圍坐著約莫十幾人,顯得略有些擠,不過漢子們哪裡在意那麼多,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這邊桓語的立場就微尷尬了。她說是值得托付的後輩呢也是,和其中幾位都有過生死相欠的因果,但又礙於這是個姑娘不能大搖大擺地像對個兄弟似的勾肩搭背,可苦了坐在兩邊的兩位鏢頭。
不過,姑娘家也是很有好處的。比如到了拚酒的時候,桓語就可以含笑著超對方擺擺手,然後自己就這麼免去了一輪又一輪。
看著那群不要命的爺們兒酒過五巡,桓語有些擔心他們喝醉了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灌酒,於是說了聲“小輩酒量不佳”就退到一邊坐在正對著萬華街的窗旁喝茶看風景。
總說人在不經意間會發現很多事情,這句古話還真讓桓語撞上了。
窗外街上有個小小的錦衣公子,看著一副精明的樣貌卻有些緊張,小拳頭攥得緊緊的。那不是趙揚那小子還是誰?桓語一時不太明白,這小王爺怎生肚子跑來了大街上?還穿著平日裡的華服,不怕被乞丐什麼的欺負?
正想著,還真瞧見有個混混摸樣的人要靠近他。桓語剛把頭上的簪子拔下來要出手,隻見一個白衣人緩緩從背後走向那個乞丐,不慌不忙地擋在他和趙揚中間,一手輕握幾枚銅錢給了乞丐,一手環過趙揚小小的肩膀,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本以為是個安慰的話,不過看似不儘然。趙揚聽完那幾句後變得十分開心,忽然沒了顧慮似的和那白衣公子走了。
桓語坐在三樓把一切看在眼裡,手上不停把玩著那根玉簪。那個身影,怎麼能不認識?正是自己不幸傷了還搭上大半內力的蕭煌。隻是,這個人怎麼會在這市井街頭誘騙小孩?還是他知道這孩子是當今皇帝唯一的侄子,駐守皇城浩天城的安王爺獨子?這可就不太妙了。不過又轉念一想,蕭煌也不像個壞人,大抵是趙揚長得人見人愛又慌張無措的樣子讓人看著心疼,所以他就順手打算把人家送回家吧。
不過,牽扯到現在自家衣食父母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學生,雖然學習成績不儘如人意,但作為師長豈有棄之不顧之理?於是匆匆告彆了一乾七倒八歪的鏢局友人,一個飛身下了樓。
殊不知自己今日一身淺紫色外衫在陽光下甚是引人注目,在不少路人驚為天人的同時也跟丟了蕭煌和趙揚。
而帶著小王爺玩得開心的這一邊,一個黑影悄悄對立於糖果鋪子後的白衣公子輕聲報告:“公子,過來了。”
“……好。”這不和諧的聲響自然是傳不到任何人耳朵裡的。
找尋了約一個時辰不到一點,桓語終於在萬華街尾靠近畫舫的河邊遠遠瞥見了正在對岸準備上畫舫的白衣身影和紫紅色錦衣的趙揚。看著河麵大概也有個幾十丈,尋思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輕功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於是桓語運足了內力準備越河。隻聽對岸不遠處傳來一聲破了音的喊叫:“揚兒!!!”
這聲音著實把桓語嚇了一跳。因為現在一邊喊著一邊朝兩人那裡奔過去的是自己那位說話從來不大聲而且舉手投足之間頗有君子風儀的弟弟桓梓瑱。
“揚兒彆亂跑!”隻見桓梓瑱跌跌撞撞地奔向畫舫那裡,把身後一群侍衛甩出了好遠。也難為他了,一個文人竟然可以跑得那麼快。
“先生……”趙揚看到桓梓瑱,先是露出了喜悅放鬆的表情,隨即又看了看身邊的蕭煌,有些遺憾,再是變了麵色,尤其是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兩人麵前的時候。
“這位公子,對不起我家少爺麻煩您了,請讓我帶回去。”不知為什麼,一向待人和善的桓梓瑱出口就對蕭煌麵色不善,桓語遠遠看著覺得有些奇怪。
“不麻煩,貴府的公子很是聰明有趣。”蕭煌拿著折扇的手晃了晃,表示不必介意。
“不,這樣突然打擾還是不好。敢問公子貴姓?改日一定登門致謝。隻是今日少爺外出遊玩耽誤了課程,需要回府了。”桓梓瑱也不讓步,向前一步彎腰拉起小王爺的手。
“哦,原來是這樣。在下姓蕭,暫住京城。無固定住所,就不麻煩公子再登門了。”蕭煌說罷目光似有似無地往河對岸飄了飄,“蕭某去會紅顏了。”
順著他的目光,桓梓瑱驚訝地在看到桓語一身的江湖大漢打扮後瞪大了眼睛,那句“姐姐”是怎麼樣也喊不出來了。
被一群人看著想來也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桓語撓了撓頭,無奈地以足點地,到了另一岸。
“咳咳,蕭公子,好久不見。”
“嗯,桓姑娘這幅打扮倒也彆有風味。”蕭煌含笑的眼把她從上到下打量幾遍。
“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來,揚兒,再不回去老爺就知道了。”桓梓瑱破天荒地不顧彆人的心情,拉起趙揚就往後走,還白了蕭煌一眼。
看著自己弟弟走遠,桓語很是莫名,尤其是他表現出的油鹽不進的態度。但是麵對蕭煌,她卻怎麼也問不出那句“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他”,隻好把滿腹疑問咽回去。
“嗬嗬,桓兒可千萬彆看我,在下今日可是第一次見到令弟的。”倒是蕭煌先解釋了。
“舍弟年紀小不懂事,還望蕭公子大人有大量,忘記了吧……”桓語稍稍笑了幾聲,餘光看到桓梓瑱和趙揚應該是離開了這一帶,才放下心來。畢竟京城鬨市區人多眼雜,被注意到了不好。
“那麼,不知蕭某有沒有這份運氣,請桓兒去畫舫一遊?”蕭煌伸手指了指旁邊的畫舫,那裡比剛才的人又多了一點。不過倒不是觀眾多,卻是演員多一些,依稀可見大紅大紫誇張妖豔的戲服在台子上左右移動。
“……不瞞公子,在下今日前來此處實際上是為了鏢局的應酬,剛才是不放心舍弟,拋下了兄弟們來的,現在也該回去了。對不住,就此失陪。”說罷很有大俠風度地抱拳彎腰,作勢要走。
“那真是太可惜了。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麼,那麼餘也就不想留桓兒了。後會有期。”蕭煌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伸手理了理袖子,含情脈脈依依不舍地告彆了好幾次後才慢慢走向畫舫。
此時的畫舫已經在河中央了,目送桓語回到望月酒樓,蕭煌把從不離手的玉笛收入袖子裡,向前一跨步就輕輕鬆鬆地淩空至畫舫入口,動作不快但十分有風度,像極了展翅欲飛的白鳥。
進入雅間,已有一位身著月白色錦服的公子坐在那裡喝茶。
“明明是蕭公子約了餘,怎麼自己反而晚到了呢?我這個客人可真是當得不瀟灑。”那人把盛著枸杞大紅袍的杯子放下,言語中略有些諷刺,“來京快一旬了吧?和姑娘們花前月下夠了,才想起要見我?不愧是龍音神君,果然很有不把世間放在眼裡的氣度。”
“這就是公子在說笑了,除卻在桓兒的方麵蕭某似乎走得近一點,彆的可一點都不比公子強啊。”
“即使在桓姑娘那裡,餘也是更受重視的那個,請蕭公子不要弄錯了。要是哪天桓姑娘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一位紅顏知己的時候,指不定要有多難過呢。”
“即使有知道的那一天,相信桓兒也會選擇我的。畢竟,按照她在貴國的身份,比起一個說不定沒有名分的妃子,在我這裡當正妻才是更好的。”毫不畏懼地平視對方,言語中充滿挑釁。
“你……!”那位公子雖然麵不改色,但可以看出非常生氣。
“你說是吧?梁公子——”蕭煌的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紅木桌麵,嘴角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