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聽了,默然了好一會,方對彩雲和彩霞道:“聽你們這樣一說,我便知道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也罷,此話我以後再不提了,你兩個也不要再傷心了。”
彩雲和彩霞一聽,果然心裡歡喜,因就齊齊對風荷道:“大少奶奶,其實您和大少爺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風荷不忍話題在這上打轉,因就對她二人道:“既然你們不想去小睡,那我就吩咐你們一樁事。”
二人聽了,忙問:“何事?”
風荷就道:“你們且去那庫房,將我之前曬的一些菊花瓣依舊拿出來曬,然後弄乾淨了,放在茶筒子裡,我好用來招待客人。”
彩雲和彩霞聽了,就道:“大少奶奶,這個活計輕鬆,我們現在就去。”
風荷聽了,就又道:“你們做好了,就抱著茶筒子回來,我好和你們一起去菊花園裡,摘些現成的花,回來做糕點。”
彩雲和彩霞聽了,又點了點頭,方笑著走了。
這邊廂,風荷便支著個頭,在臥房外的廂房裡小睡。朦朦朧朧間,風荷就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去世多年的親娘沈氏,也不知怎地,就出現在她的麵前。風荷見娘來了,心裡激動,忙上前,一把拉住娘的衣袖,口裡哽咽道:“娘,真想不到,今天你來看我了——”娘的形容仍舊這般年輕,娘還穿著那件素白的衫子。沈氏看著女兒,也就感慨萬千地說道:“是呀,我的兒。為娘早就想來看你了!”沈氏說著,便慈愛地看著風荷,將她的臉摩挲了又摩挲,方歎息道:“風荷,娘這裡走了,卻是將你留在世上受苦了!”沈氏一邊說,一邊眼裡就撲簌簌地流淚。風荷見了,大不忍心,因就強笑著安慰娘道:“娘,休要悲傷,如今我過得也不怎樣難過。”沈氏聽了,依舊歎息,因道:“我的女兒,其實娘知道你心裡很苦。你是個好孩子,有什麼難過的,隻是放在心裡不說出來的。”
風荷聽了,更是說道:“娘,我真的過得挺好的。我的相公也眷顧我,日子雖忙碌,但到底也不乏味——”風荷對著沈氏,說了許多體己的話。沈氏一一地聽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沈氏方道:“好了,為娘須走了!改日,娘再過來看你!娘心裡不放心你,在陰曹地府日日牽掛你——”風荷聽了這話,心裡更是不舍了。
“娘,女兒也想你。娘,你下次什麼時候來看女兒?”風荷說著,也不禁流下淚來了。
沈氏聽了,心裡雖不舍,但閻王的命令卻是不能不聽,不然也就彆想要下次了。沈氏就悲切道:“我的兒,我總會在地下保佑你的。你的爺爺,你的爹爹,也會和我一樣保佑你的!”
風荷聽了,就道:“爹爹自然會保佑我的的。”沈氏聽了這話,就歎:“我的女兒,可憐如今你還不知自己的身世呢!真正也是可憐。”風荷一聽,心裡大為吃驚,因就訥訥地問沈氏:“娘,你說的可是真的?我的身世——我究竟是什麼身世?難道我不是娘和爹爹的女兒嗎?”
沈氏就歎:“女兒,其實你彆有一番身世,你的爹爹當然是個好人,有了他,我才能將你平安生下。但你的親生父親其實是另有其人。”沈氏殷切地看著女兒,她越看女兒,越覺得她和自己的丈夫相像。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彩雲一聲呼喚,即刻將風荷拉回現實。她從榻上,一下睜了眼睛,四處搜尋。這房間四處,哪裡有娘的身影?可分明在夢裡,她是夢見了娘的。娘那麼溫柔地和她說話,娘還說她另有一番身世——娘,女兒真的看見了你,可你怎麼不霎就不見了呢?
風荷的心裡又懊惱又沮喪又悲傷。彩雲見大少奶奶怔怔的,就走上前來,關切問道:“大少奶奶,您是怎麼了?”風荷聽了,這才回過神來,黯然地對彩雲道:“原來,方才我竟是在做夢。”
彩雲聽了,口裡也就‘哦’了一聲,說道:“看來,大少奶奶您是夢魘了。隻是白日裡夢魘,卻是少見。”
風荷就長歎了一聲。娘的話隻說了一半,就被彩雲的喚聲打斷了。隻不知下回,娘再會入夢。娘口中說的未明的身世,到底是指什麼呢?風荷不明所以,心裡就悵悵的,因想了想,方對彩雲說道:“彩霞呢?”風荷一邊說,一邊就從榻上下了來,穿了衣裳,理了雲鬢。
彩雲聽了,就對著風荷笑道:“大少奶奶,她比我還勤快呢!這會子,已經順腳兒去了菊園!就單叫我過來請大少奶奶您!”風荷聽了,就喝了口冷茶,方對彩雲道:“那既如此,咱們便也去吧。”彩雲聽了,就在一旁找了一個小花籃,放在手裡,風荷見了這花籃編的也精致,看了幾看,就問彩雲道:“這花籃是誰的?”
彩雲就笑:“是寒梅堂姑太太的丫頭憐兒送了給我的。原來她那麼會編花籃,我是一點兒不知道。”彩雲說著,就將花籃遞了給風荷瞧。風荷接過,就也笑:“這籃子編的卻是好看,但到底素了一些,若在籃子一邊用紫色的竹葉子鑲了,或許就更好看了。”她這話一下點撥了彩雲,彩雲便道:“怪道方才憐兒送給我時,將這花籃左看右看的,隻說還少了什麼呢。原來卻是這個。”
彩雲就問:“大少奶奶,您聽這樣說,果然您也會編麼?真正我和彩霞也看出來了,大少奶奶您就是一個巧人!幾乎沒有什麼能難得倒大少奶奶您的!”
風荷聽了,也就將籃子遞給了彩雲,口裡說道:“我卻是會編,不過都是小時候弄的玩意,長大了,因要做活,也就將這些玩意兒丟下了!”
風荷一邊說,一邊就和彩雲出了屋子,下了台階,慢慢朝後頭的菊園走。還未進園子,借著輕柔的風,風荷的鼻中就聞到一陣一陣淡香撲鼻的菊花香氣。風荷就歎:“好香。”
彩雲就道:“大少奶奶,這摘下的菊花瓣兒,果然要用來做菜麼?”風荷聽了,就點頭說道:“是的。這現摘下來的花瓣兒,就是用來做糕餅做菜的。”
彩雲聽了,想了一想,就道:“我雖然不通文墨,但也能猜出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今晚上要招待的這位客人,定然是個有來曆的!”
風荷就道:“真正你能猜得出來?這位客人,我也還沒見過呢!”風荷一麵說,一麵就在園子邊兒喚著彩霞。彩霞也就從菊花園中鑽出來了。
“大少奶奶,您瞧——”彩霞說著,將籃子裡摘下的好些又鮮又亮的菊花拿給風荷看。風荷看了,就笑著點頭道:“彩霞,我知道你是個勤快的。”
彩雲聽了,就在一旁撅著嘴兒說道:“大少奶奶,難道我就很懶麼?本來,在這裡摘花的人是我!都是她叫我過來喚您的!她籃子裡的花,好些卻是我摘的!她不過是拿現成的來賣乖!”
風荷就笑:“行了,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了你們兩個裡的一個,我都行不得的!好了,真正這些菊花還不夠,還要再摘一些,我看天色也不早了, 還是趕緊摘吧!”
主仆三人,便在這菊花園子裡來回走動,說笑一回。這說笑聲兒,可就將一旁經過此處的秦氏給吸引住了。秦氏路過這裡,本也要摘一點菊花回去做要銀子的。這聽了菊花叢裡這樣大的動靜,秦氏可就受不住了。這是哪個不知分寸的小丫頭,在這裡躲著嬉笑?秦氏看也不往裡頭看,站在一邊兒就大著聲兒道:“這裡頭的都是誰呀?說笑聲這樣大,這聲音聽著隻是瘮人!”風荷一聽,這說話的人是秦氏。想了一想,也就坦蕩從菊花叢裡出來,對著她笑道:“姨娘,是我!是我帶著兩個丫頭在這裡摘花兒呢!”秦氏不想躲在菊叢裡的人還有風荷,一時就道:“原來是大少奶奶!怎麼——你是要在這裡摘花兒麼?”
風荷就道:“是呀。因墨疏和我說了,今兒個晚上,他要招待一個朋友,這位朋友喜吃菊花做的東西。我聽了,心裡不敢怠慢,因就帶著彩雲和彩霞兩個,來菊花叢裡采摘新鮮的!不想,卻是驚動了姨娘!”秦氏聽了,也就一笑,方對風荷道:“是麼?既是大少爺吩咐的,那果然要做好了!說來,我年輕時候,可是擅長拿花兒草兒的做點心。大少奶奶若不嫌棄的話,不如我幫著你做?”秦氏邊說,臉上邊笑嘻嘻兒的。
風荷聽了,想了一想,就道:“姨娘果然願意幫我?”
“大少奶奶,我可是個最實誠的人。都在這府裡,我哪有不願幫你的?”秦氏說著,臉上更是掛了笑。
風荷就道:“那我感謝姨娘的好意,隻是這樣真的不必了。有彩雲和彩霞兩個幫我,已經夠了。”風荷冷冷看著秦氏,上回,將她誘騙了出府,賣了那馬婆子的幕後黑手就是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