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亂!我們先集合起來,再從一個方向衝出去!”司徒墨忙於指揮,說出此話的同時,本應聽到身後兩名隨從的得令,可是他回頭望去,這二人竟已被人斬殺,身首異處!
沒有人看見他們是怎樣死的,隻知出手的人能在這遍火海中快速流竄。司徒墨四下張望,看見種火者在用“沙羅曼盤桓咒”,這是一種能令雙腳冒火的炎法,走過的地方便會燃燒起來。看火勢漫延的速度,此人行動極為迅速,司徒墨隻聽得連聲慘叫,手下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殺掉。他本可以暗法“邪眼”來捕捉殺手的身影,隻是現正身處於裘空香的“大天照”結界之中,大部分暗法也為結界所禁製,使不出來。
他恍然大悟,難怪裘空香不用帶水屬的“真空結界”,原來她早已知道他會被困火海之中。這明顯是“卡察星”的佈局,可是他怎也想不透,“卡察星”沒理由會主動暗算他,這莫非是她在天界時的主人——水立星“大火”的意思?但當日水立星與火神一戰,已決定了下凡追捕他的不是水立星,而是……
一股無比忿恨的殺氣從司徒墨身後襲來,他哪會感受不到?火海裡的急影,如惡龍吐舌般向他送上一劍,他急忙閃開,定神一看,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在他的麵前出現,這是一頭灰發單手的複仇鬼——劉戰召。
“藍翅星?”司徒墨被劉戰召的仇恨目光嚇倒,踏著自家手下的屍體後退。
“果然是你!我還以為此生也不會找到你,真是天憐我劉戰召也!邱暨的宰相司徒墨,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七月初四,陳龍親自下山來到八達海軍的駐地,以他為神使的名望,向大將軍昊楠借了裨將劉英及其麾下二千兵馬,沒說什麼理由,便帶他們來到通淵湖。他將兵馬分配到獵戶村北向的各條要路,與劉英來到這條荒廢多年的小村中,方便指揮大局。
“重臨故地,會否重燃起你的複仇心?”陳龍問劉英。
她冷漠地說:“無論何年何月,走到天涯海角,這顆複仇心也絕不會平息,直至司徒墨賠上性命的一天!”她與劉戰召都沒有忘掉這段血海深仇,當年她所以聽從陳龍的意見從軍,就是因為她相信,隻有手握大軍,才可長驅直進邱暨城,取其宰相司徒墨的首級。所以她縱是一名女子,也要比軍中的其他男子強,這樣她才能帶領他們,去為自己複仇。“不要說今天隻帶我來緬懷過去,我沒有你的閒情逸致。”
“現在的我們,還不足以打敗司徒墨,來日方長嘛。”陳龍顯得有點疲倦,坐下來說:“有一個我們必須要殺的人,應該會在這兩天到來此村。司徒墨也會帶人來,為免他有所阻撓,我才吩咐士兵們到要道守候,他見到我們的兵馬,就會有所忌憚,或可拖延他一時三刻也說不定。”
“是誰人比司徒墨更該死?”劉英望向陳龍,見他臉色蒼白,即問:“你沒什麼事吧?是不是因為數天前的木替身被破,到現在還未複原?”
陳龍所施的木偶術,要以自身靈魂作祭,可在沒有精靈契約的情況下成法,故此其偶身能不受時間和距離的限製而自由活動。可是倘若偶身被破,施法者的精神和壽命便會受到傷害,付出沉重的代價。當年神使初學此法,偶身卻為司徒墨所滅,他便足三月臥榻不起,險些賠上性命。
“你不必為我憂心,兩個月前,我已開始修習秘術‘無名幻天之風’,精神入異識界內,替身對我的本體連係不大……”
劉英安心道:“那就好了,待你習成所有‘天之風’,再沒有藉口說什麼時機未到,便是司徒墨的死期!”
此時,有一名壯漢進村,劉英認得他是韓天錘,雖然不知這敵方大將何故於此,但劉英以為,陳龍前來等待的該死的人,就是他。
他們都看見韓天錘了,然而韓天錘卻似看不見他們,探看村子一遍,便準備離開。劉英不解,大罵叫止他,他也聽而不聞。她這才明白,原來陳龍在他們四周起了“風遁”法,他倆的氣息體型儘藏於風罩之中,任誰也察覺不到。為了埋伏在此,陳龍長時間施行此法,難怪他會如此疲累了。
“為何不讓他看到我們,我知道他是誰,我不會敗給他的!而且他用的是土法,難道你這個風法師會怕了他?”
陳龍隻是搖搖頭,待韓天錘走時,說:“我們一起跟上去。”
韓天錘走過一段草徑,穿過一遍灌木林,來到附近的一個山洞口,趙芙蓉和車馬車靈都在此等候。
“公主,末將真的找到一條廢棄的獵戶村子,但不見有半個人影。”他對趙芙蓉說。
“那麼……為何附近有這麼多八達海軍?我不知道附近還有什麼特彆的地方了……”
韓天錘也是不解,倘若八達海軍是來抓趙芙蓉公主,他們為何不在村裡守株待兔?若是想到他會先行探路,又為何不派人來跟蹤自己?除非那人曉飛,要是用腳走路的話,沒可能逃得過善用土法的他的耳目。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話說回來,那條獵戶村似已荒廢多年,公主的朋友真的還會出現嗎?”
“……一定會!我不相信曲大哥會忘記趙芙蓉。”
劉英聽罷,立時衝出風罩外,陳龍想阻也阻不了,隻好解除風遁現身。
“你剛才說的曲大哥,到底是誰?”劉英激動地問。
這二人突如其來地出現,韓天錘即擋在趙芙蓉身前,他萬沒料到竟有人以風遁跟蹤自己,何況劉英正是曾向他投槍的女子,可見此二人絕非得閒。
“你們為何要跟蹤我們?”他問。
“韓天錘,我不是與你說話,我在問你身後的女子,你少給我多管閒事!”
趙芙蓉急問:“你也認識曲大哥?”
陳龍在一旁推敲,倘若趙芙蓉當真是認識劉戰召,事情便變得棘手了。他向劉英道:“劉英,這樣問不出什麼,先擺平韓天錘,我們的話才好說。”
“求之不得!”劉英早想與他交手,隻是在戰場上,她這小小的裨將,與韓天錘實在距離太遠,陳龍既然讓她出手,對渴戰的她就是再好不過。
劉英拔劍,用力劈向韓天錘,他也出劍來擋,連擋三招,碰劍回響震遍林間,鳥獸也被他們的氣勢所驚散。可是他每下一劍便後退一步,其時陳龍亦以史丹“盤根術”隔絕土靈地脈,韓天錘術力被禁,在劉英麵前簡直毫無還架之力,接下第四劍時,更失去重心,仆倒在她麵前。
“你受了傷?”一交手,劉英便知這不是戰場上的他。
其實他與趙芙蓉南下,多日來不斷受傷也未及休養,縱然表現得如何從容,也隻是勉強裝出來的,現在遇著一個真對手,便怎也掩飾不了。趙芙蓉憂心不已,欲引雷助他擊退劉英,陳龍看準這時機,比她早一步完成樹人召喚法陣,趙芙蓉身後的一棵參天巨木立時應法而起,樹根如人足般拔地企立,樹枝如黱蛇般扭曲伸展,盤纏住趙芙蓉的四肢,將她淩空牢掛於其樹乾上,其中最粗壯的一根,更捏緊了她的頸項,使她不能詠唱召雷咒歌。
隻要這樹人再稍稍用力,趙芙蓉便會被它勒死。千鈞一發,韓天錘顧不及其他,拚上性命地引劍割破手臂,以血祭立邪靈召喚法陣,四周頃刻塵土飛揚,群沙亂舞而成一條三丈高的土靈妖蛇——阿波非斯。
妖蛇如沙暴般席地翻騰,直取陳龍,可是他若對樹人生靈召陣稍一放鬆,讓趙芙蓉再發半響聲念成咒法,九天神雷既下,他與劉英即會被轟成灰燼!就在妖蛇張口吞下陳龍之際,劉英走到他的跟前,向蛇首擊拳隔空發勁,砰地一聲巨響,妖蛇即變回漫天風沙飛散。
“怎會這樣……”韓天錘不敢相信,但他的邪靈召被破,他亦吐血倒下,再也站不起來了。隻有神聖之力才能驅散邪靈,但劉英所出的明白就是普通的氣功,怎能隻一擊便消滅了阿波非斯?
其實這並非一般氣功,而是劉英為己度身所創的帶光屬氣勁——空釋。雖然她從未學過任何法術,但她天賦異稟,體質與光法相符,從小便得陳龍指導她如何引發體內的神聖力量。後來學習氣功時,她便將這種天賦應用到她的拳法上,創造出古往今來獨一無異的帶魔法氣勁體術。
她收掌納氣,見韓天錘重創倒下,心有不忍地說:“你帶傷在身,技法又被禁絕,本已不足立邪靈召陣了,為何還勉強以自身精元祭獻妖蛇?就算讓你成功殺敗我們,你也會損壽的。”
韓天錘已精疲力儘,暈倒前,還是模模糊糊地說:“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傷害公主的……”話畢,他便失去知覺了。
現下再無人來阻止陳龍,他默念咒語,樹人的枝乾越發收緊,眼見趙芙蓉快要窒息。此時劉英竟然走上前,揮劍斬斷趙芙蓉咽喉上的樹枝,救回她一命。
“你在乾什麼!”
劉英道:“剛剛還以為你要殺的人是韓天錘,原來你的目標是這弱質女子。到底你為何要殺她?她比身為凶煞的司徒墨更危險,更該殺嗎?”
“正是這樣!司徒墨雖是死神,但他的奪魂咒隻對凡人有效,隻要日後我們的力量有所醒覺,亦非全無打敗他的希望。但這女子是九凶煞中最強的精靈主‘赤色天使’,司徒墨已經看上她,將來必會為她披上‘亞天使羽衣’,讓她來殺絕我們、毀滅全世界!”
趙芙蓉喘噓噓地說:“我怎會毀滅世界……我根本從沒想過要這樣做……”
陳龍反駁道:“我問你,你的背上是否有六翼天使聖痕,司徒墨有沒有嘗試用雷轟的方法,試圖激出你的潛能?”
“……”趙芙蓉錯愕,莫說她背上的胎記,她每逢月圓時所受的電擊,亦隻有皇室內少數人知道,他怎會如此清楚呢?
“我根本不想與你為敵,我亦知你沒有毀滅世界的意願,但司徒墨卻能令你做到……你死了,將會有很多人得救。”陳龍拿出一把小刀,親自走到趙芙蓉的跟前。劉英聽了這番話,隻有滿腦子的疑問,不知站在哪邊好,其時陳龍的小刀,已臨趙芙蓉頸項之上……
“我不想死……”她哭道:“我見過寧願易子而食,也要生存下去的人……世界由活著的人去創造,人活著才能得救,若我被你殺了,誰人得救?”
陳龍竟猶疑了,他也見過她所說的人間慘劇,他亦曾立誌要世人脫離苦難。她說得沒錯,這些人未有一個得救,眼下便有一對無辜眼神,將要命喪其手中。他想,這叫作什麼理想?隻想儘力生存下去的人,若會因時勢和身份而喪命的話,那麼下手的他,亦隻是一名屠夫罷了。
他的理性要他刺下小刀,他的感性卻懼怕著趙芙蓉的目光,矛盾之間,發生了一件他料想不到的事情,他手中的小刀,竟然靜止在空中,任他怎也動不了!這是雷法“禦金術”,能隔空操控任何金屬製品。剛才他稍一分神,即被人以此法製住其手中小刀,可是趙芙蓉根本沒有念法的機會,他心裡滿是疑惑的同時,猛然生來一股強烈的不安,預感叫他手揚一把風,將自身第一時間吹開。一旁的劉英亦有同感,也一躍彈開。
二人四下張望,看這不安感從何處而來,同時有一紅一藍兩柄劍自林中飛出,速度之快,儼如天上流星。它們劃過樹人身旁,又繞飛回來,眨眼便是兩三巡,樹人的枝乾被斬得七零八落,它發出低沉的一聲哀鳴,便打回原形,頹然塌下。
兩劍飛回,合二為一,幻化成一柄紫氣寶劍,收入一名剛從林中走出來的公子手中,他就是蕭何。同一時間,得救解困的趙芙蓉,身前突然閃現一曙白光,光芒中也走出一名女子,扶上昏倒的她,挨揍在她那銀白長發之下,她就是裘空香。
“你們到底是誰?”劉英喝問。
“我叫裘空香。”她望向蕭何,為劉英介紹他道:“他是我的主子,蕭何。”
劉英望了望陳龍,隻見他眉頭深鎖,像天要塌下來般的說:“銀發的是‘獨狼自強’;手握斷天計都雙劍的是‘狂炎烈日’,當日天界的戰敗者。”
蕭何欽佩地說:“神使果然見識廣博,一看便知這是月神雙劍。”
他手中看似隻握著一柄紫劍,但其實這是兩柄互相排斥的神劍。它們傳說由月神打造,分彆為插在太陰東升點的少陽丹紅劍——計都,與插在太陰西沒點的厥陰靛藍劍——斷天。蕭何為得此二劍,走遍大地兩極,花了三年時間方能集齊它們,又花了三年時間才能以氣製禦它們互相排斥的特性,再用上三年時間才可靈活運用它們。劍奇如此,可謂當世不二。
陳龍深知裘空香是時間的主人,便與他一樣擁有凶煞的記憶,而且單憑蕭何手中的雙劍,亦知其實力遠非凡人可比。若他們是來阻礙自己的,那就真是糟透了。
“你為何要阻止我送她歸天?”他問裘空香。
“你要傷害我姐姐,我自當不能袖手旁觀。”
“卡察星”與“幽篤星”是女菩提的兩位使者,一為時間使者,一為精靈使者。她們向以姐妹相稱。當她們接替了舊一代神使——鴻煊與素呂之職後,其地位隻僅次於女菩提,百獸星也要對她們仰首。
陳龍說:“隻要你留在天界,現在已可與她重聚了。女菩提給我選擇下凡凶煞的權力,你沒有被選中,就算你是當今神使,也不能如此胡作非為!”
“胡作非為的是你。”裘空香反斥道:“我主子要非見聖盾而留力,也不會敗給火神。我們凶煞全都是慣用左手的,你寧可派沒有左臂的火神下凡,也不讓我主子得此天功,時曆八年,我看不出你有何建樹,我的姐姐反被生死之司控製了。今天你在此說我胡作非為?也未免太過厚顏無恥吧。”
“……”陳龍啞口無言。
“莫與他磨蹭,從他眼神看出他如何堅定,你不可能得到他的認同。”蕭何說:“那麼喜歡送凶煞歸天,待我以饕餮送他一程。”
裘空香聽下,立以乘光術將趙芙蓉、韓天錘、和車靈帶走。這邊的陳龍心下一寒,亦抓緊劉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禦風飛上半空。饕餮乃象徵貪婪的凶神,是一頭足以吞沒世界的上古惡魔,陳龍也懷疑蕭何真的能召它出來?但當他們飛到離地百丈時,聽得林間傳來滔天巨響,地麵裂開成一張半裡闊的血盤大口,把他們剛才立足的那遍樹林,瞬間吞噬精光!
饕餮之口合上後,森林回複平靜,但眼下方圓半裡已成荒蕪一片,沒餘下半條樹根來。
另一邊廂,巨響也傳到司徒墨和劉戰召那裡,他們都感到地麵有明顯的震蕩。與仇人再會的劉戰召沒去理會,但司徒墨麵變鐵青,因為巨響來處妖氣瀰漫,而且這方向,正是趙芙蓉公主身處的方向!
他必須保公主周全,不能再留下來與這灰發小子兒戲。可是劉戰召死纏不休,不斷出劍攻向他,其身法又快得不見影,原本他不屑用暗法以外的法術,認為那些都是不合乎他的星格,但於“大天照”內的他實在吃不消,惟有拂袖搧風引火,口中默念咒文,地上的火舌立刻圍繞著他四周盤旋,形成一個個護身火環,這些火環滲入他的靈氣,紅紅烈火變得漆黑,劉戰召觸碰了這些黑火即被灼傷,令他埋不了司徒墨的身。
劉戰召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詭異的火環術,其實這是天藍國所研發出來的混合魔法“黑冕困火術”。天藍國布裡奇特以研究魔法聞名於世,自她與邱暨結盟後,許多新魔法亦一拚傳入邱暨,大都是南方人前所未見的。
不能近身進攻的劉戰召倒沒有放棄,他退後三尺回避,即再行施法。這回用上他的絕技“阿鼻炎泉”,在這遍火海中,成法隻在彈指之間,還未站定的司徒墨已感到腳下泥土猶如熱鍋一般,他俯首一望,烈火自他腳下如泉噴出,直衝十丈高空,整個人亦置身這火柱之中。
劉戰召望著焚燒中的司徒墨,滿以為他沒可能逃出這條火柱,今天終於大仇得報了。怎料火柱中卻傳來連聲譏笑:“你的阿鼻煉獄要是再暖和一點,冬天時便不怕著涼了。”
他從火柱中走出來,竟還可毫無損傷!劉戰召隻得瞠目結舌,炎泉已是他最後的絕學,亦對司徒墨沒奈何,現下的他,已想不到有何勝算了。
“以你現在的力量,莫說要報仇,就是來當我的對手也不配。”司徒墨拍拍衣袖,往剛才巨響的方向走。
他沒有阻止,也想不到怎去阻止。其時“大天照”結界的威力開始減弱,那些死在他劍下的邱暨人,正一個又一個地站起身,向他走來,這表示司徒墨的暗法“操屍術”已開始奏效了。
看著司徒墨的身影越走越遠,劉戰召隻呆站著,他不害怕這些行屍,隻是他知道,司徒墨大可現在便殺死他,可是他沒有這樣做,他留下一堆行屍來牽製自己,他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內!
裘空香給了劉戰召一個複仇的機會,可是,劉戰召徹底地敗給他的殺父仇人了……同日,陳龍與劉英返回襄北城郊的大營。他們先前派去牽製司徒墨的隊伍,是由鐵人所率領,雖被司徒墨放火燒得無功而還,眾兄弟總算能平安回到營中。
陳龍入營後,怕昊楠將軍留他,急著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