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聖殿下空蕩起來,大家離開的離開散的散。遮住太陽的浮雲逐漸飄散,被風吹離,正是午時,陽光投下的明媚卻留不住任何影子。腹部上被拳風劃傷的地方紅了一大片,肩膀也脫臼無法使上力氣,不棄摸索著往回走,來時被追趕隻顧著往前跑,哪裡還記得回去怎麼走。
不棄儘量順著有人的地方去,他留了個心眼,害怕趙信他們不肯罷休埋伏在原來的小竹林中等自己。雖說有那什麼三個月的時間,可宗門對灰衣弟子和青衣弟子的重視程度差了十萬八千裡,趙信的爺爺又是長老,若是平白少了灰衣弟子想必這件事也會被平平靜靜地揭過去。
不棄走的是淩虛廣場的另一邊方向,那裡的風景又與之前通往廚房小樹林的竹林小道全然不同。落葉大喬木的枝乾挺拔直立,樹乾基部密生瘤刺,不棄是識得這類樹種的,他還記得爺爺與他說過,木棉花開時候熱烈的光景。
隻是現在看來略顯得冷清了,寒氣還沒完全退去,高大的喬木枝頭散落著幾簇或十幾簇的骨朵,青色的骨朵上尖下圓,被黑色的花萼包裹。此時的木棉是該是最孤單的,沒有葉子,隻有幾枝光禿禿菱角分明的枝椏。
穿過這片落葉喬木的小道。回到屋子裡,不棄輕輕一聲躺在床上,現在他滿腦子中都是趙信三人惡狠狠的眼神,還有趙長老那虛偽的笑,哪裡還有什麼閒心循規蹈矩地去廚房後方那裡乾活。
這樣不行,他翻身起來,咬著牙將肩膀扳回來,隨著哢嚓兩聲,冷汗布滿了他的額頭。胸口依舊很悶,想必是受到不輕的內傷。剛剛將半年縮短為三個月,不棄純粹是腦袋一熱隻為了發泄胸中的怒氣,冷靜下來後心中說不懊惱是假的。三個月啊,三個月,他都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了,趙信用了三年的時間才達到築基三層,按理說自己的資質並不會比青衣弟子要好,怎麼就一時衝動還生生把時間縮水了一半?
隻剩三個月的時間,不能束手待斃。玉簡?對,玉簡!今天早晨遇到的那位灰色衣袍的師兄提到過這個詞,雖然不棄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聽那位師兄的口氣,它好像是每一位新入宗的弟子都必須細細翻看記在心中的。
不棄環視屋子一周,眼尖地發現窗邊底下的木櫃中有四個小方格,每個小方格中放著一卷用細薄的竹片串起來的東西。不棄將竹片攤開在腿上,隻覺得入手處質地冰涼,不像是竹子的材質,又細細地瀏覽一遍裡麵的內容,眉間一鬆,這應該是他要找的東西。
玉簡裡麵說得十分清楚,包括灰衣弟子每日的功課,每日的休整時間,還有宗門內的各個建築物的標注和描述,以及一些用紅墨重點畫上的禁地。不棄反反複複地將玉簡看了數十遍,目光似要將這薄薄的小東西灼穿了。
他目前最需要的便是一些修煉的功法,裡麵卻一個字都沒有提及。
不棄懊惱地垂著頭,心中剛剛點起的火苗子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他將玉簡扔回木櫃中,把頭縮進棉被裡。他現在的處境是進退兩難,若擅自離開闌迦宗必然會受到門規的處罰,留在宗門內三個月後也必死無疑。唯一的途徑便是修煉,可這鳥玉簡關於這方麵的東西竟一個字都沒透露。
不棄心裡涼了半截,莫不是真如趙長老所說,灰衣弟子必須在宗內呆滿一個月後才能接觸仙法吧?越想越是慌張,本來時間就不充裕,這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三分之一的時間,到底要去哪裡尋修煉的功法呢?說得不好聽灰衣弟子就是打雜的,趙信也是不慌不忙,似乎是篤定了自己無法逃脫他的魔掌,或許還在譏諷著自己的愚蠢。
衣袍上又冰又涼,剛剛出了一身虛汗,肩上上的疼痛也愈發明顯起來。不棄怔怔地望著泛黃的天花板,爺爺,你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為你報仇呢,要怎麼樣才能撕下那些人醜惡的麵具?
想著想著,不棄竟是昏睡了過去,腦袋甸甸的像壓著什麼東西昏昏沉沉。
臨近黃昏時,同屋的弟子陸陸續續回來,看到床上的不棄也沒在意,心想著這小子或許提前做完功課也指不定。
燈芯放在窗台,微弱的火光在縷縷輕風中搖搖晃晃,看似要熄滅了卻又依然閃著點點弱小的光。“噗”最後一名上床的小弟子將燈火吹滅後,屋子中陷入黑暗。
弟子們都陷入熟睡,屋子裡卻有許許多多白色的氣團慢慢靠近不棄,緩緩地在他周圍遊蕩。
月光從窗戶中灑落進來,不棄不自覺地蹙眉,他覺得耳邊好像有什麼人在說話,在呼喚著自己,不棄睜開眼,卻因為不適應黑暗感覺眼前模糊一片。聲音好像消失了,不棄揉揉眼睛,屋子裡的其他弟子都睡著了,發出淺淺的鼾聲,大概是自己的錯覺。
他剛想翻身繼續睡過去,突然,一個巨大的頭顱出現在他腦袋上方,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在夜色中額外瘮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一動不動。
不棄驚叫著連忙往後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半夜的鬼吼鬼叫讓不讓人睡覺?!”旁邊的一名弟子咕噥一聲,睡眼朦朧著將被褥往頭上蒙。不棄急忙把他拉起來,顫聲道:“怪物,怪物,快起來,危險。”
他邊叫著邊往那人的床鋪上蹭去,巨大的頭顱也不動,隻是那幽幽的綠眼一直隨著不棄轉動。那名弟子發現不棄的聲音不太對,也忙睜開眼坐起來,小心翼翼地環視周圍一圈,卻麵容古怪地低聲問不棄:“你說的怪物在哪?”
不棄疑惑地睜大眼,顫顫巍巍地指向他床上的龐然大物,那弟子卻一巴掌往他腦袋上打去:“說什麼胡話呢?我看是你自己做噩夢了吧。”說罷,躺下來繼續睡覺,隻留下不棄與那巨大的頭顱對視。
“彆緊張,彆人是無法看得到我的。”
一道聲音再次在心間響起,不棄心下一驚,他確定是眼前的這怪物在和自己說話。他也沒有細想這是何故,暗暗地目測著床鋪與門邊的距離,似乎是在戒備著尋找合適的時機逃走。
“我現在是靈魂體,無法傷害到你,請先聽我說完。”
說著,巨大的頭顱垂了下來,像是在求取不棄的信任。
淡淡的月色罩在那怪物身上,不棄這時候才看清楚,這是一隻體形龐大的狼,幾乎是尋常公狼的三倍那麼大,全身的毛呈現銀色,隻是他似乎受了傷,腹中依稀可見幾道深可見骨的利爪印,鮮血已經凝固了。他,他竟然能聽懂一隻狼在說什麼。
不棄吞咽兩口唾沫:“你找上我乾嘛,我可沒有什麼能夠幫助你的。”對於能看到靈魂體他也沒多想,隻當是自己死過一次的緣故。
那隻狼緩慢地靠近他,似乎為了證實自己那番話的真實性,它伸出爪子輕輕地放在不棄肩頭,不棄被那股不容置疑的氣勢震懾住,就那般愣愣地看著這隻狼的動作。隻見,利爪並沒有能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直接穿了過去。
不棄這才明白它剛剛所說的無法傷害自己是什麼意思,登時渾身都鬆懈下來。
“這是我臨死前的模樣,”那狼艱難地開口,“我是循著你身上特殊的氣息才從闌迦山後方的重嶺上下來尋找到你。”
聽著它慢慢道來,不棄在心中逐漸有了一個清晰的概念。
這狼不是普通的狼,而是一種名為雪狼的靈獸,喜歡出沒在叢林密集的樹林中,因一身雪白的毛發而得名,與火狐是天生的死敵。不僅僅是因為一個修煉水屬性功法,一個修煉火屬性功法,更是因為兩者時常搶奪食物與地盤。長期以來一直都是雪狼占了上風,狼一般是群居動物,靈獸也不例外,而狐通常是單獨行動。
“不管在任何地方,雪狼與火狐從來便是積怨已久,更像是從祖輩那沿襲下來的傳統。前幾日,我在修煉時被一隻低階三層的火狐偷襲,妖丹被它吞去……”
不棄不想聽這隻雪狼扯這些是是非非,他直截了當地問出雪狼的目的:“你想要我幫你弄回妖丹,然後助你複活?”
“不,那麼長時間妖丹肯定是被它煉化了,可那畜生並不罷休,煉化妖丹後實力大增,一直在殘殺我的同類,我想讓你幫我除掉它,火狐原是低階三層的靈獸,吞了我的妖丹想必現在已經步入低階四層。”
“我不想平白無故地送命。”不棄想都沒想直接搖頭,若是他猜得沒錯,眼前這隻該是雪狼王,彆說他現在沒有任何修為,即便是修為在身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棄也不會乾。做乞丐那麼多年,趨利避害完全成了他的本能。
知道眼前這雪狼對自己無法造成威脅,不棄爬回自己的床鋪,剛想躺下,那雙幽幽的綠眼便直直地盯著他,沉聲道:“你想要什麼?”
“你為何不自己去收拾那隻火狐,想來你的修為該是比它要高,況且你們雪狼與火狐那麼多年既是死敵,想必更有一套對付它的辦法。”不棄冷笑著看著雪狼王,厲聲道,“你既想要我幫你賣命,又隱瞞著那麼多細節,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
雪狼王湊近過去,細細打量一番眼前這個小孩,剛剛明明是一副害怕的模樣,轉眼間便和它談起條件來。
“你看起來受了不輕的傷啊,上身爬行時無力,呼吸不穩,剛剛入宗便與人結怨,想來日後的時光該不會好過了。闌迦宗平麵上看似和平,被欺壓至死的灰衣弟子不知道有多少人,長老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過去了。你覺得有誰會給你討公道嗎?”
不棄心中一驚,卻沒表露出什麼異樣的神情:“這些事我會自己想辦法,你要弄清楚,現在是你求著我幫忙,而不是我有求於你。”
“哈哈哈,真是好聰明的小家夥。這樣和你說吧,若是你答應幫我除去那火狐,免去我同類的傷亡,我便助你修煉如何?”
“我憑什麼相信你?”
雪狼王沉默著注視不棄,良久才道:“小娃娃,謹慎是好,太謹慎了反而誤事。你若不願我逼不得你,闌迦宗的灰衣弟子隻有在一個月後才可自由出入藏書閣獲取修煉功法,這向來是傳統,若是你在這般情況下能熬過一個月,那我也無話可說。”
不棄低斂著雙眸似在沉思,雪狼王說得對,自己現在根本無法自保,雖然已經在趙長老的見證下立下生死契,但趙信恐怕不會那麼輕易罷休,很多明著做不了的事暗地裡卻有無數手段。
“我要如何幫你?”不棄攤攤手,意思很明顯,連雪狼都對付不了的火狐,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又能耐它如何。
“以你現在的實力的確幫不了我,你身上的氣息實在特殊,我雖還沒弄清楚到底是什麼卻也無礙,至少不會影響你修煉便是了,或許還能加快修煉的進程。你必須在兩個月內築基成功,至少突破煉氣,這樣我們才有勝算。你若是答應,我便將修煉的方法傳授給你,隻是希望,你實力增強後不要反悔才好。”
“兩個月築基?!”不棄詫異,踟躕起來,“以我的資質,這似乎……”
“築基前的引靈入體是最基礎的,資質的重要性是越到後邊才越發明顯,不想一直受欺淩,就得花成倍的時間修煉。兩個月的時間雖短,卻也不無可能。”
思忖片刻,不棄點頭,一人一狼算是暫時達成協定。
僅僅一會兒,不棄腦海中便傳入了大量的信息。
“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消化這些東西,明日的這個時候我會來找你,白天我得去盯著那隻火狐,時刻留意它的動向。”雪狼王說完,巨大的身軀便輕飄飄地浮起來,不一會兒竟是完全透明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