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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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嘈雜的聲音一直沒有消停,剛剛磕破了嘴角隱隱有著土屑的泥味,大概是被摁在地上時吃的塵渣,不棄抹著嘴角。當他在人群中看到那對金童玉女時,周邊的聲音漸漸消失了,似處在一個真空地帶中,弟子們不論是張著嘴抑或是譏諷在他瞳孔中都似一個個木偶,世界,在這一刻失了聲。

他心中一震,腦袋嗡嗡作響,那不是他的……弟弟妹妹嗎?雖然那日在將軍中隻是匆匆瞥了一眼,可他們的模樣不棄都記在了心中。

可不是嗎,那日聽得那兩個丫鬟說,將軍府的少爺小姐也被闌迦宗的仙人選中了,嗬嗬,自己還攪和了他們的送彆宴呢。爹爹和娘親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吧,也是,除了爺爺有誰會去關心一個小乞丐的死活呢?

回過神來,迎著光線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趙信身上,他的背挺得很直,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目光冰寒。

人群的哄鬨聲逐漸安靜了,趙信剛剛停留在自己腹部的那一拳讓不棄心中十分明白,眼前的這人和他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樣,那些人在驅趕乞丐時雖然也是拳打腳踢,可趙信卻是下了死手的,他想要自己的命。或許,自己進入了這闌迦宗並不是尋得一處安身避難之所,很有可能掉入了狼窟。

他就這般站立著,麵無表情地走到趙信麵前,許久,在一片噓聲中緩緩地俯下身子。

趙信哈哈大笑,可下一秒笑聲卻變成尖銳的慘叫,塵土揚起,重物墜落的悶響擊打在每個人心中,愕然。眾人來不及看清這場變故,隻見趙信抱著大腿在地上翻滾,麵色鐵青扭曲,口中哀嚎,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那個灰衣弟子卻猛地站起來將口中的血塊噴到他臉上。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欺善怕惡的之徒!”

不棄滿口的鮮血,露出森森的白牙笑得可怖,一句話落地有聲,鏗鏘有力!豔陽拂照在聖殿上,也輕撫著不棄堅毅的麵龐,青衣弟子渾身一震,心頭微微震撼,周圍漸漸噤了聲,他們看往中間這個灰衣弟子的目光稍稍變了。

不棄動了動拇指,連著右手手掌和拇指間的關節應該脫臼了,剛剛他能輕易將趙信絆倒不過是趁其不備狠狠咬上一口再重重按上對方小腿肚上的麻穴,以前保命的時候爺爺還專門研習過,現在剛好能派上用場,隻是用勁過大,才致使手指折了。

梁光連忙上去攙扶趙信,卻見趙信將他的手甩開,自己踉蹌著站起來,望向不棄的目光卻狠厲得像條毒蛇,這個人害自己立威不成,還在眾多師弟師妹麵前丟醜,不僅麵子丟了連裡子都不剩,想到這,那眼神更像兩片鋒利的刀刃,恨不得將不棄萬刀淩遲。

“敬酒不吃,那罰酒也不必喝了。”

一聲怒喝,眾人隻覺眼前一晃,趙信便來到不棄麵前,運起靈力,手麵成刀,毫不留情地往他雙肩砸下。不棄睜大了眼,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鮮血順著手指一滴一滴化在地麵,他發現自己根本躲閃不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紅色的靈力逼近。

“嘭”雙膝跪地的聲音尤為刺耳,宛若靜處一聲驚雷。

“混賬!”一聲注入了些許靈力的斷喝從聖殿中傳來,讓這些沒有絲毫修為的弟子們血氣上湧,耳中嗡嗡作響。隻見空中紫色的光芒一閃而過,一道人影已經穩穩落在趙信和不棄之間。

“趙長老。”青衣弟子紛紛拱手作揖,臉上露出敬畏之色,便是連趙信也收斂許多,垂著頭恭敬地站在一旁,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囂張跋扈之色,誰都沒有察覺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喜色。

“趙信,你可真是會給闌迦宗長臉,入宗三年去欺負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雜役弟子,還將此事鬨到聖殿門前,你可知道這裡是你師弟師妹打坐之地,吵吵鬨鬨成何體統!”

被喚作趙長老的人身著淺紫色道袍,雙手背於身後,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隨著長老的到來,不棄並沒有放鬆下來。他跪在地上無法雙腿麻木地無法起身,兩肩更是沒有了知覺,大概是廢掉了。

他心中更加的警惕。眼前這人,明麵上是把趙信罵了一通,實則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責罰。

他們這樣喧嘩已經有了一會兒了,若是有心想要阻止,早該在趙信打出那一拳時趙長老便該站出來,不棄可不相信什麼巧合。他握緊拳頭,恐怕這個長老是偏向青衣弟子的。

“爺爺,是趙信胡鬨了,請您懲罰。”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不棄心中也是譏笑起來,果然和自己猜測的沒錯。趙信勾起唇角,往他的方向挑釁地望了一眼。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宗內是不允許弟子們私自聚集打鬥的,況且對於新入宗的弟子你們作為師兄的都應該照顧一番。”趙長老淡淡地望了不棄一眼,許久後,他才繼續說,“但,作為闌迦宗的弟子必須遵守宗內的規定,如果有人狂妄自大,目無尊長的話,那麼師兄代為教訓也不無不可。”

不棄心裡已經涼了半截,梁光得意地朝他一抬頭,冷冷地哼了聲,雙手抱拳朝趙長老恭敬地低頭:“長老教訓的是,這件事中我們確實有不妥之處,甘願受罰。隻是這剛剛來的弟子實在過分,不僅不聽我們幾位師兄的指示,還出口質疑宗內的修仙之道。在場的所有青衣弟子都可以證明,弟子所言,無半點虛假。”

一番話義正言辭,沒有絲毫不妥,梁光先是輕描淡寫地坦誠了他們三人的錯處,又將剛剛發生爭執的過程簡化,讓人揪不出毛病,反駁不得。他這一定大帽子扣下來,不棄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不過此刻,不棄倒是不慌了,反而鎮靜下來,他仿若旁觀者一般冷冷地注視著這出鬨劇,趙長老明顯是幫偏青衣弟子的,唯一能靠的隻有自己了。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趙長老麵無表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棄挺直著腰板,與長老冷冷對視,沒有絲毫的膽怯,“在我們百姓眼裡,闌迦宗是一個多麼神聖的地方,每年,闌迦山下的百姓都會受到仙人們照拂,可現在呢,我竟是不懂,趙信,梁光,何平三位師兄和那些京城中欺淩弱小的紈絝弟子究竟有什麼不同?”

青衣弟子都傻了眼,自從他們入宗以來便一直是這位長老在教導,他的嚴厲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有一些名望家族的刺頭弟子不聽指示,其結果都不會太好。現在這位灰衣弟子這般頂撞,他們望向趙長老,沉靜的麵龐一雙漆黑的眸子平古無波,看不出情緒,雙手背負在身後。

說完這番話,不棄心中也很是忐忑,背後的衣袍已經被汗濕了,不過是強忍著罷了。這裡是闌迦宗的地方,周圍全是青衣弟子,還有一位偏幫的長老。他是在賭,把話說得絕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照著趙信的性格,委曲求全隻有死路一條。

“你……”

梁光剛想出口,已經被趙信打斷,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不棄麵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厲聲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在說長老偏護我們,不公正是不是?!”

許久的沉默,鴉雀無聲。

不棄踉蹌幾步才站穩,他眼角微翹,趙信的舉動正中他下懷,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趙長老剛剛的一番說辭到底有無偏袒,偏偏趙信要把這一事實道出來,接下來便是趙長老想要對他進行什麼懲罰也是不能了,不然便應了這不公正。

“是。”

趙信氣急,拽住不棄的衣領一把把他提起來。

“趙信,你退下。”趙長老一拂衣袖,一陣微風將他拉離不棄,“你說得的確沒錯,青衣弟子和灰衣弟子之間基本無公平的可能性,不光是我,相信任何一位長老都不會理會灰衣弟子所謂的偏護。不要太相信你心中的正義,闌迦宗並不是什麼慈善門派,宗內看的是資質,更看重實力!雖一直被欺壓,卻從來沒有一位灰衣弟子將此事搬到台麵上來說,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急不緩的話宛若一道洪流,將不棄漸漸淹沒,心在一點一點下沉。他不由自主地跟著趙長老的思維走。

“為什麼?”

因為無用,其實,已經有一個聲音在不棄心中響起了,仿若一道警鐘。

“資質不好不想著怎麼變強卻妄想公平是一件最愚蠢的事,唯有強者,才配說這個詞,”趙長老漫不經心道,“不過,既然你說我不公平,我便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闌迦宗的灰衣弟子可在入宗一個月後習到法術,你可以擁有半年的時間來修習,今日之事我暫不追究,隻是……”

說到這裡,趙長老頓了頓:“凡事都沒有絕對的公平,這半年的安穩你可以用生死契來換,你與趙信的生死契,這期間他不會再找你麻煩,你做與不做?”

生死契,趙信的臉色微微變了,略帶急促的呼吸在掃在不棄蒼白的小臉時瞬時化為不易察覺的陰笑,眉宇微仰。不僅是他,便是連梁光和何平都是這般反應,生死契,這個詞很容易理解,比試切磋生死由命。不棄在心底冷哼一聲,說到底,趙長老也不過是為了幫自己的孫兒找個借口懲處自己。

炎陽被一片飄浮的薄雲擋住,投下一片黯淡的陰影。連風,也停止了蠢蠢欲動的飄流。不棄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鞋麵,緊緊咬著牙一言不發。

半年的時間嗎?半年後恐怕趙信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他身後的這棵大樹自然也不是什麼公正之輩。周圍的青衣弟子見著這幅光景,同情有之,期待有之,幸災樂禍有之。

連闌迦宗都是這樣嗎?

真的是世態炎涼,人情淡薄麼?初入宗門時的喜悅已經不再,不棄混混沌沌地想著,腦海中時而清明,時而模糊,延伸出許許多多以前的畫麵。

7歲那年,滂沱的雷雨過後,不棄與爺爺南下從郊外趕到安南城,一身泥濘,又餓又累。不巧衝撞了安南城當地名望家族的大公子,那人不過是被幾滴泥水濺到了褲腿,卻讓家丁攔住他們不讓離去。

不棄仿佛靈魂出了竅,呆呆地注視著這一切,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木棍敲打在身上與肉體觸碰的聲音,爺爺痛苦扭曲的麵容,惡人醜陋的嘴角,百姓淡漠地圍觀。印象中很多東西都模糊了,隻是雨後清新的世界,分明還泛著泥土的香味,一群人卻像伸長脖子了的鴨子,莊嚴的石牆,銅胎鎏金寶頂,青磚柵欄,很冷。

這些人的麵龐與那些青衣弟子的麵龐重合起來,一樣的冷漠,一樣的事不關己。不棄痛苦地閉上雙眸。耳邊充斥著嗤笑,猶如魑魅魍魎,糾纏不去。

“不過是個乞丐,也敢那麼放肆!”

“賤民,從我胯下鑽過去!”

一聲一聲疊加在一起,最後化為趙信那得意洋洋的笑。

那時,他也像瘋了一般掙開束縛,撲到大公子身上狠狠咬了一口,嘴裡咽滿血腥,耳中充滿慘叫。接著,他被大力掰開嘴,一股腥臭的騷味灌到他嘴裡,腦顱緊緊地貼著地麵,他想反抗,卻看到爺爺嶙峋突出的肋骨,青腫的臉龐以及緊閉的雙眸,他掙紮的動作忽然停下。

接著,犬吠,驚呼,大笑,不知道什麼東西插入他體內,不停地聳動。撕裂般的疼,像大山一樣的物體壓在他身上,利爪劃過他的背脊,留下火辣辣的傷痕。

清朗的聲音夾雜陰沉,哈哈一笑,“讓各位街坊見笑了,小乞丐不懂事,自然得教訓一番,這人狗交合的好戲還望大家喜歡。”

不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雨又開始了淅瀝瀝地飄灑,戲,散了。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想睡著了般,爺爺背著他幾十裡路才尋到一處廟堂,好心的和尚救了他一命。不棄是清醒著的,可是無論怎麼眼皮子就像倦了似的睜不開。

和尚念了聲阿彌陀佛,道,“慧極必傷,情深不壽。我佛慈悲,願小施主安好。”這孩子重情,偏偏卻又因著情遭了這份罪。

尋爹爹娘親入京城時,他又如何不懂得馬臉口中所說的南風館呢?

早晨時霧氣有些重了,凝著的露珠墜在黃色小野菊的菊瓣上,晶瑩剔透。心間仿若裂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不棄緊蹙在眉間的縮似乎鬆動了。爺爺呢?對啊,爺爺已經不在了,是這些人害死了他,這些掛著人皮麵具的畜生!

爺爺不在了自己還有什麼關係呢?不棄眼中忽然迸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信念,一種一去不返的決心,那是渲染著鮮血的恨意。其實,心裡通透了很多事便明了了,類似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開闊。一切的一切歸根於自己太弱,自己被欺辱是因為沒有實力,爺爺的驟然離世是因著自己的無能,與爹娘不能相認是因為沒有弟弟妹妹優秀。

爺爺閉眼的那幕,娘親嫌棄的那幕,趙信欺辱的那幕,一次又一次在他腦海中回放。

強者為尊的世界永遠那麼簡單,甚至沒有理由,沒有情誼。

被欺壓多了,不棄心底埋藏著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賤格和奴性,妄想著歲月平安,安然度日。今日裡,終究是趙信的那番話刺激到他了,一個月以來那麼多事情趕到了一塊兒,思緒翩浮。

直觸心底最誘人的渴望,迷霧散儘,小小的人兒握緊拳頭。變強,他要變強,強大到無人敢欺!強大到把這些偽善麵具全部血淋淋地撕下!強大到所有人俯首稱臣!

“做與不做?!”許久,他被一聲斷喝驚醒,望見一乾人等嗤笑地等著自己出洋相。

“做!為何不做?!”不棄注視著趙信,漆黑的眸子仿佛一處漩渦,卻又在深處燃燒著熊熊烈火,像要將人吞噬,“我不要半年,我隻要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和趙師兄生死由命。長老,資質並不代表一切,沒有誰生來便比人低了一等!”

沒有誰,生來便比人低了一等!小小的人兒因著傷痛佝僂著背,卻再沒有人敢直視他的目光,灼灼逼人。

“散了吧,都回去打坐。”趙長老點點頭,看也不看他徑直往聖殿中走去。

“可是,爺爺……”趙信並不甘心,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梁光兩人拽住。他們三人今天的麵子算是丟大了,從來沒有在灰衣弟子那碰著鐵釘子,沒想到今日卻遇上不棄這個榔頭。

“這次算你幸運,彆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今天放你一馬,好好珍惜最後的三個月,我倒是要看看,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你能翻出多大的浪!會咬人的狗雖好,可也要看這狗的牙齒夠不夠厲害。”

趙信湊到不棄耳邊輕聲說,他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趙信朝著梁光,何平擺擺手,三個人大搖大擺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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