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宗內遭侮(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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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著蘇夙的說法,不棄在回廊上走著,眼中的點點光芒卻是愈發地亮了。

回廊很長,兩側都是一些和剛剛一樣的庭院,每經過一小段距離,回廊內部便是由一根粗粗的紅色大柱子連接。不棄邊走著邊看著眼前的景象,逐漸地對這個世人稱讚的宗派產生了一股傾慕,怪不著百姓們撐破了腦袋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往裡邊送。

東折西繞,走了很久,不棄從回廊中轉出來後,眼中豁然開朗。

入目的是一大片廣場,漢白玉襄成的地麵,瑩瑩如流水,光滑可鑒,呈現一派仙氣繚繞之態。廣場的上方,順著台階順勢而上是一座殿堂,宏偉肅穆。頭一次看到這般壯觀的景象,他不由得呆了。朝陽落在淩虛廣場上,身後的潛仙殿沒在光線中,虛幻出一輪光圈,重簷的脊梁上攀附著兩條金色巨龍,龍爪緊緊扣在簷頂,麟片透明栩栩如生,整條巨龍宛若騰飛於九天,使人產生一種想要膜拜的思緒。

廣場上偶爾有兩三個同是穿著灰袍的弟子走過,看樣子比剛剛那位師兄還大上兩三歲,該是入宗很長一段時間了吧。

東邊的方向?不棄站在廣場的角落裡犯難,東邊是哪一邊,他在原地打轉著,是這一邊?還是這一邊?應該是這邊,選定了方向,接著他便不再猶豫,朝著廣場邊緣的一條小道上跑去。

眼前的景象又和剛剛的有所不同,道路兩側是成片的竹林,一根一根的竹子枝節分明,呈翠綠色,鳥鳴聲聲,輕風中竹林微微搖曳,清新的涼意拂在身上。

不棄這時才發現,闌迦宗內是沒有夏冬之分的,四季如春。愈多的神奇之處被挖掘出來,不棄心中的崇拜之意便愈甚。和爺爺行討的時候,整顆心都掛在了饅頭和包子上,想著怎麼樣才不會餓到肚子,怎麼樣才能挨到下一天,雖然不棄走了很多地方,卻是根本沒有閒心觀賞著這周圍的美景的。

現在,雖是機緣巧合地入了宗,但溫飽卻不會成為了問題,因此他才會感到滿心滿意地舒適,像是有什麼沉沉地擔子終於落了下來。

忽然間,他聽到斷斷續續的悶哼聲從竹林中傳來,聲音隱隱約約地並不明顯,還夾雜著嬉笑取鬨的喧語。不棄循著聲音,慢慢沿著小道踏入林子中。

這境況他再熟悉不過了,不棄悄悄地躲在竹葉密集的地方,前方,一個穿著灰色道袍的弟子被三個穿著青色道袍的人按在地上,周邊散著一個木桶,桶裡的水全潑了出來,一半灑在那弟子身上,一半順著土層的縫隙滲透下去。

“嘭”木桶又被大力踢飛,穿著青色道袍的人狠狠踢了地上這人一腳,惡言惡語:“曾力,你他媽的動作怎麼那麼慢,讓你從山底的靈泉挑一桶水上來孝敬我們哥幾個,我們茶葉都放在壺中半天了,你卻絲毫沒有動靜,是不是又想挨拳頭!”

“與他說那麼多乾嘛,他腦袋又不好使。”旁邊另一人陰惻惻地笑著,雙手握拳咯吱咯吱的響。

“這些小村小戶家的賤民就適合嘗嘗拳頭的滋味,哈哈哈……”說著,先前那人已經將地麵上的木桶拽在手中,狠狠往被喚作曾力的這人身上砸去。曾力也不反抗,隻是雙手抱住頭部,身體蜷曲一言不發。

不棄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發出一聲驚呼,又連忙用手緊緊捂住嘴,看見三雙惡狠狠的視線往這邊掃過時,他撒腿便跑,也不敢回頭。

腳步聲漸漸逼近,不棄人小腿短,又不熟悉闌迦宗上的環境,很快便被一前一後的三個人圍住。他氣喘籲籲地後退,四下望著想找到空隙偷偷逃走。眼前兩位穿著青色道袍的人卻不打算放過他,像盯著獵物般步步緊逼。

“我,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不棄咬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就眼前兩人揍人的狠勁兒絕對不是什麼善類,他有些後悔剛剛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陷入險境。

“喲,小師弟彆緊張嘛,兩位師兄隻是來找你談談心。青衣弟子奴役灰衣弟子向來是闌迦宗的傳統,被你撞破也沒什麼,哪裡用得著跑那麼快。你說是不是,趙信?”說話的那人朝著另一個斜斜眼。

“就是。不過給你剛剛這麼一鬨,被我們好不容易捉到的那人也跑了,我們的靈泉也沒了著落。小師弟,你說,該怎麼辦呢?”趙信眯著眼,笑得很奸詐。

不棄望著狼狽為奸的這幾人,心裡邊卻更加謹慎起來,這些青衣弟子霸道至此,想來灰衣與青衣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們如此囂張的態度背後肯定是有師長的默許,甚至,如果不鬨出人命,在闌迦宗上這樣的行為是提倡的。

不棄眼神黯了黯,一步步往後退,找準一個機會便岔往旁邊的竹林,也不看什麼方向了,隻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跑。心跳逐漸加重,雙腿也愈來愈難抬起來,不斷有風聲在耳邊呼嘯著,竹葉鋒利的葉片刮過臉頰,臉上火辣辣的像燒著了般。

他舔舔嘴角,一股鐵鏽的味道蔓延開,大概是剛剛被竹葉劃破了。不知道跑了多遠,後邊的腳步步步緊逼,不棄腳上像注入了鉛一般沉重萬分,眼前的光景透亮起來,晃眼一瞥看到一座龐大的殿堂,殿堂下整齊地坐著一群身著青衣的弟子,還沒抬頭,身後一重整個人被撲倒在地。

後邊的人罵罵咧咧,拉起不棄的頭發便往他臉上抽,啪啪的聲音近在耳邊。

“臭小子,跑得還真快啊,讓師兄在後麵好追。哈哈,想讓你悄悄地幫著我們做事你不乾,現在跑來這人多的地方莫不是以為得救了吧,你想錯了,不過是便宜我那些師弟們多看一場好戲。”

不棄隻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脹痛,胡亂揮動的拳頭被另外兩個人壓住,周邊逐漸有人靠近,議論聲增大,多是疑惑訝異“咦”聲。不棄卻覺得壓製在自己身上的這三人更興奮了,他甚至能聽到趙信冷冷地哼著。

不棄微睜開眼,模模糊糊看到周邊圍成一圈的人,大概是剛剛席地打坐的青衣弟子。不棄悶哼著仰起頭,睜大了眼目露希冀想向他們求助,卻在看清楚他們的神情時長大了嘴不發一言。淡漠,每個人的臉上像是塑上了一層石膏,又像是裹著麵具,冷冷地圍觀著,或許麵具下掩藏著同情,或許掩藏著興奮,或許掩藏著不屑,但此刻,這些人臉上唯一沒有找到便是不忍。大家抱著手臂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觀望著,偶爾會議論幾句卻沒有人上前來阻攔。

“這人怎麼穿著灰色的衣袍?”

“是啊,看他的年紀好像是與我們同一批上山的弟子,嘿嘿,可能是犯了什麼錯,才被師兄小懲大誡的,真狼狽。”這些弟子一眼便可看出,趙信三人比他們大上幾歲,該是上一批入宗的弟子。

“從入宗以來,連續三日都在這聖殿外打坐,枯燥無味,今日難得有些樂子。”

“你有所不知,闌迦宗每三年會招收一批青衣弟子還會從小村落中招收一大批灰衣弟子,說得好聽一點這些弟子是雜役,說得不好聽,他們就是我們的傭人。被抓住那人可能是還不明白闌迦宗上的規矩,在被師兄教訓呢。”

“這樣說來,好像我入宗的時候也見到過幾個穿著灰色道袍的弟子呢,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師從不同,沒想到裡邊還牽扯到這麼大的關係。”

……

這些話多多少少地入了不棄耳中,他掙紮得更加強烈了,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可身上仿佛被桎梏住了,怎麼也掙脫不了,頭發牽扯著頭皮的痛感更加明顯,不棄整個人被壓著,灰頭土臉的模樣,連身上的道袍都褶皺得沒有了樣子。清明的眸子中蒙上一層不明顯的灰色,宛若是一層灰,又好像是沙塵,不棄的神情被遮掩住了,喜怒不明。手上掙紮的勁道忽然放鬆下來,安靜地宛若蔫敗的小獸。

“剛剛那位師弟說得不錯,灰衣弟子可不算得上是我闌迦宗的正式弟子,隻是上來幫我們砍砍柴,燒水乾活的。偏偏有一些人卻沒有自知之明,。你們都是新入宗的青衣弟子,師兄義不容辭地讓你們了解一下如何整治這些不聽話的奴仆。”

一字一句貶低的話,像刺一般紮進不棄心中,滲出一滴一滴的血珠。他原以為百姓愚鈍沒有受過開化才會有如此多好事之人,沒想到這個超然入聖,名滿胤朝的大宗也是如此。世間,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多這樣的人,大家難道就沒有一絲絲的憐憫嗎?遇強諂媚,遇弱欺淩,害死爺爺的就是這些人,懵懵懂懂的瞳孔中忽然迸發出一絲恨意,宛若清澈的溪流中注入一小注的黑墨,黑色的觸手無孔不入,瞬間,透明的水渾濁不堪。

趙信一愣,看到他這模樣卻更加興奮了,又想在眾多師弟師妹麵前表現一番,手上毫不留情,拽緊不棄的頭發,強迫他把臉抬起來,在他耳邊惡狠狠地道:“你再瞪也沒有用,我先你入宗三年,現在已經是築基三層,就你這般平凡的資質就是再努力十倍百倍也趕不上。”

另外兩位師兄,梁光,何平早已經在一旁摩拳擦掌準備好了:“趙信,你還跟他廢話什麼,直接把這人揍一頓,想必,他日後也該學乖了。”

周邊的弟子眼中放光,像是遇上什麼好玩的事物,迫不及待地出聲催促。

“趙師兄,你彆光說不做啊,快一點,讓我們看看他的熊樣。”

趙信冷冷一笑,用眼神示意讓梁光,何平扣住不棄的手臂,他退後兩步,握手成拳充盈著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不棄肚子上襲去。梁光,何平看到趙信包裹著拳頭的靈力便知道這小子要下狠手了,當下死死彆起不棄的雙肩便往後壓。

不棄瞳孔縮成針狀,小獸一般直覺讓他死死盯著趙信的拳頭,淡淡的紅色光暈讓他心中突突直跳,這一拳若是打在身上不死也是半殘。

“等等!”不棄厲聲叫道,緊張得甚至破了嗓。

趙信的拳頭忽然收住,可那拳風依舊如閃電般劃過不棄的小腹,不棄登時慘白了臉,噴出一口鮮血,眉間緊緊蹙著,渾身上下特彆是小腹那位置像被利刃捅破,疼得喘不過氣。

其他青衣弟子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闌迦宗的功法嗎?好生厲害,眉宇間也翻騰過躍躍欲試的興奮。更有弟子看到不棄這模樣直接給趙信鼓起掌來,在他們眼中,仿佛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狗。

趙信更加得意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怎麼了,喊停啊,現在想通了?”

趙信繞著不棄轉了一圈,眼底一狠,腳上一撩往不棄膝蓋彎處踢去,這一腳用的勁道可不小,梁光何平兩人順勢鬆開對他的鉗製,不棄雙膝往地麵上一跪,整個人失去平衡便啃了個狗吃屎。

“現在想通也遲了,”趙信撩開衣袍的下擺,“跪下,鑽過去,可以免受一些皮肉之災。”

不棄瞪著他的目光像是黑夜中的狼,快要滲出了血。青衣弟子紛紛起哄,嘲諷聲鬨成一片,梁光在後邊蹬了他一腳,不棄剛剛仰起的頭又趴在地上。額頭摩擦著粗糙的地麵,擦破皮,紅著一片,看起來特彆狼狽。

“闌迦宗的仙法就是這般用途嗎,用來欺淩弱小嗎?你們一群人欺負一個人有什麼意思!”不棄目光如炬,絲毫沒有參雜任何恐懼的情緒,他一字一頓地說,“闌迦宗,胤朝堂堂的正宗大派,多少百姓擠破腦袋想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來,結果卻是在你們手上被這樣糟蹋。”

他話還沒說完,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帶頭的便是趙信。

“小子,我告訴你,不要滿口的仁義道德,嘿嘿,這裡全部靠拳頭來說話,若是存著僥幸認為有師長的庇護那就大錯特錯了。”何平在一旁環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俯視著他。

“再說,我們一群人欺負你一個,用得著嗎?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趙信拍了拍衣袍,將一隻手附在身後,“既然你想公平,那我就給你公平,我不用靈力且隻用一隻手,你若是能在我衣袍上留下點什麼,今日我就不為難你,讓你毫發無損地離開。”

不棄先是愕然,看到趙信在眾多師弟中得意洋洋的模樣冷笑一聲,恐怕這人說得好聽,其實是想在初來乍到的青衣弟子前立威吧。他摁住腹部,單手撐地緩緩爬起,眼神逐漸掃過眼前的這些人,似要將他們牢牢地刻印在心底。

日光高高掛在頭頂,卻驅散不去不棄眼底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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