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即墨尚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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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鎮是這百十裡地唯一的郡集所在地,又通了那西域之道的終點站,既是個軍事重鎮也算作南北水路和陸路運輸的中樞節點。故此市麵上南北貨物便是應有儘有,甚至還有帝都富庶之地都尋不到的番邦西域的水果之類。故此即墨鎮商家繁多富人雲集,不少客商都會到此處采買貨物,無事休閒的旅人也不少,便是繁盛至極,街市上人流熙攘接踵而至,虯髯胡子和高鼻深目的番邦胡人也是隨處可見。

因此之前在城門茶寮處遇到的虯髯漢一行也算不得多意外,隻不過那錦衣華服的少年真真有些叫人摸不清底細。

不過此行我是來尋尚憶知的,便不願再費神多想這些莫名之事。看著街上人流自然就將之前發生的不快拋諸腦後去了,尚府位於即墨城樓內的西街頭,隔了縣衙並不很遠,穿過城門左側的縣前街一路直走就到了。

尚家是從尚憶知爺爺那輩就開始做生意的,這麼多年也算小有積餘。房子修得也便比常人家氣派不少,高牆深院,門口石獅駐守。四扇朱漆木門,門上配著銅環,拉著輕敲,聲響巨大。

因過去我常來,守門的門房是認得我的,一邊迎了我進去一邊就去後頭通知了。跟著尚家的管家鄭二爺就被人領著出來接我,迎麵見著就是極驚愕的一句話,“花家小姐這是怎的這幅模樣?”

雖然我換了身衣衫,但是因為手上糊了土豆泥並淩亂的頭發還是天可憐見的顯得狼狽又糟糕,鄭二爺便是拿了憐惜關切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不過秉持著男女有彆也不敢來扶。

我這頭迎著鄭二爺的驚愕之色也顧不上許多,主動過去抓了他的衣袖急急問道:“尚憶知呢?”

鄭二爺也是見過世麵的,倒沒糾結我這出格的行徑,隻是他尚未來得及開口被其後出現的一把略威嚴的年長女聲打斷了。

“花家丫頭又來了?”

“老夫人。”鄭二爺聽著聲音就立馬恭敬起來,轉了頭去見禮。

來人便是尚家老夫人,著了襲赭石色的貢緞絲綢直墜,外罩了件月白色鑲編滿繡的褙子。麵目冷肅,滿頭的銀發,看著就極是嚴厲尊貴的樣子。她是尚憶知的奶奶,他爹爹的嫡母。尚家這位夫人嫡出隻有個閨女,卻不是個長命的,之後尚家家業就都傳到了尚憶知爹爹手裡,他娶了一房正妻並三個妾氏,膝下子女倒是不少卻也隻有尚憶知這個男丁。

老夫人便對尚憶知這個獨苗格外看重,彼時知道我和她訂下親事的時候她是極力反對的。畢竟我是村野僻壤出生的鄉下丫頭,又少小年紀被拜入四方閣學藝,在她老人家眼裡心裡便是橫豎搭不上尚憶知這樣的出身,老夫人看我不歡喜當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過素日裡我過來總有尚憶知或者他爹爹陪著,老夫人即便看我不順眼倒是沒有這麼直接相見的。

但是今天我不打招呼衝上門實在有些魯莽,竟是忘了這麼個情況。大富這時候也是一路水泥混雜,看著真真不像條狼犬而是街麵上的癩皮狗。

老夫人本想湊近瞧我,被大富猛不丁衝出來一嚇差點摔跌,扶了貼身的丫鬟念了連串的阿彌托福定心。隨即便要指揮左右將它打出去,我忙不迭攔著求情。

鄭二爺這時候也幫著我說話,尚老夫人到底是自詡大家風範,這便沒再堅持。鬨騰到後頭大富被門房拖下去洗澡,我也被尚老夫人遣來的小丫鬟帶了去沐浴更衣。

我自小跟爹爹長大斷然沒有這個被人服侍的命,後頭拜入四方閣自然也不可能會有專人照顧,梳洗沐浴也都不假他人之手自力更生,如今被這小丫鬟跟著我頗有些不適應,寬了外裳就將她打發了出去。洗完熱水澡,換上了尚府備下的蜀錦羅裙。

其後,我順便整理了包袱想要將那手打的穗子尋出來,忙中失措一抖衣服意外聽得叮咚脆響,掉了塊白淨玉佩出來。

我這才想起來這是之前在捕獸坑裡摔裂收起來的,一時疏漏竟又摔了個狠得。尋回來後見它在右角又磕了道口子,我不覺心痛萬分,忙忙將它重新佩戴完畢。

弄妥帖了,我才在小丫鬟引領下重新回到西邊的廂房裡,尚老夫人不在此處。大富已經被清洗乾淨正在角落喝水吃肉,正中的八仙案幾上管家鄭二爺著人準備的茶點正一盤盤往上擺。

看著我過來,管家極是殷勤道:“花家小姐過來用些點心茶水吧。”

但這會子我心裡卻有彆的東西記掛比這些吃食重要,故此抓著他就問,“少爺在哪裡?”

“哎,我家少爺之前不是去四方閣尋了小姐說道過赴京趕考的事宜嗎?昨日裡他就已經離開即墨了,老爺剛好要趕生意這就陪著一道去了。”這會輪到鄭二爺對著我滿臉霧水了。

“之前尚憶知隻同我道了要去赴京趕考卻也沒說幾時走啊。”我發愁起來。

原是這尚憶知趕考,尚老爺也同去了帝都做生意。這行兩人是相伴走水路的,尋不到尚憶知,我這趟出來似乎就迷失了方向。可憐那包袱裡的穗子還沒送出去,這尚憶知去了帝都盛京看到了那邊的漂亮小娘子可不就把我給忘了嗎?

我正垂頭忖度之際,鄭二爺再度質疑道:“花家小姐這行過來怎沒著人通知呢?我也好備了車馬去迎?”

平心而論,整個尚家除了老夫人以外待我都是關懷認可的,不過想著我這回是偷跑的,支支吾吾地也不敢過多提及。不過該來的總是會來,我不提這茬就輪到其後進來的尚老夫人說道了,她剛好在鄭二爺問完那句話後現身的,由尚憶知的母親攙扶著在上首的圈椅上坐下。

尚憶知的母親雖然也不見得多看重我,起碼日常見了臉上還是能含了幾許長輩慈藹笑意的。隻這尚老夫人,這回沒了尚憶知護駕,她瞥了我一眼,道:“拾掇好了倒是個機靈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家中唯有個爹爹又自小送到了岱山那邊學武藝沒個管束,可終究是要嫁入我尚家,往後便不可出現這等不打招呼亂跑的不得體之事。”

我此前看著她跨入廂房已經自春凳上站了起來,聽著這番說道壓根就沒抬頭,隻一個勁點頭稱道:“老夫人教育的極是,染兒知錯了。”

雖然我貪懶躲事卻也知道要麵上糊弄的道理,尚老夫人亦是見我認罪態度良好略略按捺了脾氣,接過了下首小丫鬟遞來的茶水,啜飲了一小口,隨即便擺出副慈悲心腸地吩咐四下道:“行了,都坐下說吧,站了半日也都乏了。”

尚憶知的母親與尚老夫人略略行了禮後跟著朝我招呼道:“染丫頭也坐吧,聽說你這一行風塵仆仆著實也是累了。”

“不累不累,我沒這麼嬌貴。”我擺了手,原想表達自己的粗生好養活,結果沒成想落到了上首的尚老夫人耳朵裡又成了樁不是,“你出身貧微無法講究我也是明白的,你不是名門閨秀,我尚家卻是講究的。”說著,她便看了看旁側的尚憶知母親一眼,“珺兒這回恩科回來便是要下聘和這花家丫頭結親了吧,你這也要抓緊了去與她爹說了那岱山不好再去了,一個姑娘家家學的那些尬棍棒雜耍是要做什麼?捉緊找兩個好的教引嬤嬤指導些為妻之事才是好的。”

尚憶知母親和我在老夫人一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再度站了起來,我自然垂了腦袋一迭聲老夫人教訓的是,尚憶知的母親也是低眉順眼地糯糯應承。

老夫人發過了這片雌威便按了按額角要先去歇著了,尚憶知母親立刻過去扶了。我跟著乖巧地送到了門前,一路眼觀鼻鼻觀心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想著日後我若是嫁到了尚家天天都要應對這老夫人,突然就有些心生退縮之意了。

似乎,當狀元夫人也並不如我想象的這般美好。

當夜,我宿在了尚家,想著日裡尚老夫人對尚憶知母親的囑托隻覺得大事不妙。

實際此番我偷溜出來師門那裡倒是不怕什麼,畢竟我師父也就隻長相唬人了些,至於我那一應師兄更是連長相唬人都沒有。是以,我隻怵我爹爹。他老人家暫且還不知道我已經自四方閣裡偷溜下山了,若是尚家的人過去通傳了此事免不了又要被他逮回去,究竟這做女俠便是他的夢想。

可若說要留在尚家現下的我也是萬萬不願意的,尚老夫人肉眼可見是比我爹爹更可怕的存在,每日被她念叨半句不出一月我恐怕就如那孫猴子一般頭疼欲裂了。

輾轉反側之後我覺著為今之計便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尋了水路去找尚憶知,隻有找到了他,便是師門也能說得過去,我爹爹和尚老夫人這邊都有人說情了。如此一箭三雕一本萬利的主意我都能想得出來,實在是叫我佩服自己佩服的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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