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著老夫人的喪事,賜福賜貴的滿月酒就沒有大肆慶祝,隻邀請了慧英的娘家哥哥一家人在府中吃了一餐便飯,一直到二月初三晌午十分,皇甫國仁才出了府門,宴請了鎮上那些有頭臉的人物。飯後,尚醫民說:“國仁兄弟,到我回春堂坐一坐,我再給你看看。”
皇甫國仁就隨著尚醫民到了回春堂,一起來的還有楊家絲綢店的老板楊達山。坐下後,尚醫民給皇甫國仁診脈後說:“已經無妨了,不用再用藥了。”
皇甫國仁笑著說,“多謝醫民兄了,要不是醫民兄,國仁早已經隨母親去了。”
尚醫民也笑著說;“哪裡是我的功勞,是弟妹不停地在那裡叫喊你才把你叫喊回來的。再說啦,國仁老弟你剛剛得子,怎麼能走呢。所以說,人的生命還需要自己去拯救,大夫隻是一個幫助而已。”
三人一起笑起來。笑過之後,尚醫民對楊達山說,“楊老弟,你不是說有事情要說嗎?”
皇甫國仁見倆人神神秘秘地,笑問道:“什麼事情讓你們這樣?”
楊達山笑了笑,接過來說:“前幾天,接到家弟的一封書信,他說他進了道台府做事了。”
皇甫國仁驚愣了一下:“道台府衙?可是王戰國哪裡?”
“正是。”楊達山回答後又說:“皇甫兄,是否就是令堂出殯時候來的那個吳道台?”
“是他。”皇甫國仁遲疑了一下後說:“跟隨他,做事要小心些才好。”
楊達山說:“說起來,我們兄弟倆人已經十來年沒見了,他從小就很頑劣,好惹事,我和母親之所以背井離鄉來到鳳凰鎮,就是因為他在家鄉惹下了禍事。所以,他討生活的能力我倒是不擔心。不過,說這個不是主要的,是另外的一件事情。”
皇甫國仁疑惑不解地:“另外一件事?”
“是。家弟說,臘月初八那晚,汪大人被殺確實是與土匪獵豹有關,所以,王戰國才帶兵剿了獵豹。當時人們都認為是因為爭搶那個妓女。可是,家弟來信說此事另有隱情。”楊達山說完,對尚醫民說:“醫民兄,麻煩您看一看外間還有彆人嗎?”
尚醫民捋了捋張須,笑著說:“你放心,徒弟們都知道,隻要我進了這裡,任何人都不得入內的,你隻管說吧。”
儘管尚醫民這樣說,楊達山還是放低了聲音:“戊戌變法的失敗,是因為袁世凱密告榮祿所為,而去傳達信息的就是這個汪大人。”
尚醫民就說:“這與獵豹有什麼關聯?”
楊達山說:“這獵豹也是戊戌變法中的得力乾將,好像是七個人中其中一個人的結義兄弟,至於怎樣逃脫的就不得而知了。而那妓女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不是真正的妓女,就是為了引那姓張的。”
尚醫民又說:“就算是這樣,殺了那姓汪的有何意義,他不過是個傳話之人而已,殺了那袁世凱才是真正的報仇除奸。”
楊達山又說:“按我分析,獵豹下一步應該是王戰國,之後就是袁世凱了,隻是,沒等到他再一次動手,自己卻被剿滅了。聽說獵豹死的很慘烈,全身被燒的麵目全非的。”
皇甫國仁問了一句:“那獵豹真的死了嗎?”
“應該是。慶幸的是,獵豹的夫人和孩子還活著。當時上山的兵卒並不認識她們母子倆人,以為是被擄上山的,就放了。是後來變節的三當家的說,那女人和孩子是獵豹的妻兒,王戰國這才發瘋一樣的到處尋找這母子倆。
“老太爺保佑,可千萬彆讓抓住了,抓住了就得死呀。”尚醫民難過地說。
楊達山說;“是啊。所以,家弟來信說,讓我千萬彆發什麼善心,收留什麼女人孩子的,一旦抓住了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皇甫國仁身子驚怔了一下,女人和孩子?
“國仁兄,你在想什麼呢?”
皇甫國仁醒過神來,沉沉地說了一句;“這鳳凰鎮怕是安靜不了幾天了。”
楊達山就說:“有國仁兄在這裡,沒有事情的。”
尚醫民也說:“鳳凰鎮就因為有了皇甫家族才昌盛起來,現在皇上太後又賜福於老夫人,所以,沒有誰敢來鳳凰鎮搗亂的。”
皇甫國仁站起來,哀歎了一聲說;“此一時彼一時了,現在朝廷如此之亂,天下也是紛亂不停,儘管戊戌變法失敗了,但是還有其他愛國人士起來拯救國家,再加上西方的思想已經滲透進來,難免不會引起更大的紛爭、甚至是戰亂,我們鳳凰鎮又豈能安靜得了。”
楊達山也哀歎了一聲,尚醫民也不再說話。三人靜默下來。一會兒過後,楊達山問:“皇甫兄,那天王戰國闖進府邸做什麼去了,我們大家都在擔心著。”
皇甫國仁愣怔了一下說:“他也是去吊唁家母的,隻是不知道皇甫府邸不能帶兵進入,所以,被前來宣旨的李公公給訓斥了一頓,就給走了。”
楊達山笑了:“是這樣啊,大家夥都在擔著心,還以為……”
皇甫國仁笑著說:“還以為出事了是吧?就像我剛才所說,此一時彼一時了,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會有如此的恩寵來保佑我們皇甫家族,還有鳳凰鎮的安寧與祥和。”
皇甫國仁回到家裡後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慧英,他不想讓她擔心,那王戰國雖說知道了皇甫府邸不是想來就能來的,但是,也不能確保以後就會相安無事。如果說大清朝還在,那手中的聖旨還能抵擋一陣子,可若是朝政一旦被袁世凱把持住,太後再駕鶴西遊,那這道聖旨也就沒有了它的威力了,王戰國豈能善罷甘休前日的恥辱。
女人?孩子?皇甫國仁想到了菊花。會是她嗎?可是,她進府的時候是一個人,並沒有孩子。賜福?皇甫國仁的心突然驚跳了一下,之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無語凝滯。
慧英從孩子處回來,見皇甫國仁呆呆地,有些著急:“國仁,你怎麼啦,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了。小鳳,你快著點,去叫李管家,去請劉大夫來。”
慧英叫喊驚醒了皇甫國仁,他緩緩地擺擺手說:“彆緊張,無事,我是想起來一些事情,一時間謎怔而已。”
慧英這才鬆了口氣,挨著皇甫國仁坐下來說:“想起什麼事了,讓你謎怔成這樣。”
皇甫國仁看著慧英,輕輕拿起她的手,我在手裡,深情地說著;“想起來我們初次相見的情景,那時候的你天真活潑,一雙純淨的眼睛,滿臉純淨的笑容,像陽光一樣溫暖、爛漫在我的心裡,讓我再也無法離開。”
慧英頓時羞澀起來;“國仁,都……”
皇甫國仁輕輕一聲:“讓我說。”
慧英慢慢抬起來,看著皇甫國仁,她不明白今天皇甫國仁唱的是哪出?好端端,怎麼會突然想起來這些個事兒,儘管說自己也時常地想著這些,但是卻從未這樣直露露地表白出來。
“慧英,我好害怕,好害怕……”
慧英一怔:“國仁,你害怕?害怕什麼?”
皇甫國仁緊緊握住慧英的手:“我害怕,失去你,我不知道失去了你,我該怎麼活?”
慧英眼眸處緩緩流下一行珠淚:“國仁,慧英感謝你給予慧英這樣的厚愛。其實,慧英也是這樣想,沒有了你,慧英怕是不能活。”
皇甫國仁站起來,輕輕把慧英拽起來,攬進胸懷,緊緊抱著。突然,皇甫國仁抱起慧英,進了內室。一陣衣服撕裂的聲音後,傳出了慧英嬌喘籲籲的呢喃之語……
一連幾日的觀察,旁敲側擊的問話,菊花滴水不漏的回答和穩妥乾練的做事風格,更讓皇甫國仁疑慮重重,如果不是經過大世麵的人,豈能有如此鎮定和精明的頭腦。還有,如果菊花隻是個普通的小女人,她會為了博得自己和慧英的歡心,下意識地會多疼愛賜福一些,可是她卻不偏不倚一樣的疼愛,這樣做,無非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和賜福無關。
皇甫國仁的心思日漸沉重起來,如果賜福真的是獵豹之子,待他長大之後是否該告訴他的身世,因為他是忠良之後,自己沒有理由和權力斷了忠良之後的根苗。可是一旦告訴了,自己又將如何麵對泉下的列祖列宗,更如何對付朝廷而來的殺罰懲治,思量不好,將會累及皇甫家族所有人,儘管皇甫男丁不旺,可畢竟還有曾經的女子旁係。
眼見皇甫國仁日漸消瘦,也日漸沉默寡言,慧英豈能不急,成親這麼多年來,皇甫國仁從未如此過,無論任何事也從未隱瞞過她,唯獨近日。這一日,晚飯後,倆人從孩子的房間出來後,慧英挽著皇甫國仁的胳膊,輕聲發問:“國仁,你可有什麼心思,不妨跟慧英說一說,若是慧英解得開,也好替你分擔一些。”
皇甫國仁拍拍慧英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柔聲應道:“慧英,沒什麼心思,隻是年歲大了,身子覺得有點乏了,你彆擔憂。”
慧英站下來,看著皇甫國仁,聲音凝重而又嚴肅地說:“國仁,是為菊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