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先人坡的衝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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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運笑笑,說道:“沒彆的事的話,那我就走了?”

“好好好!”蘇老頭說道:“有勞你了呢。”

李令運剛走到門口,蘇老頭叫住了他,說道:“小兄弟,請問你怎麼稱呼?”

“我姓於,李令運。”李令運回答道。

“於兄弟,李記者,說道:“蘇老頭說道,說道:“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我想跟你歎歎苦呢!”

“哦,那,那好的,反正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李令運說。麵對老人請求,他實在不好拒絕。再說,他也想聽聽蘇老頭說些什麼。

李令運重新走到堂前,在椅子上坐下。蘇老頭好像有些難以開口似的,停頓了一會兒,才說道:“我都有些難為情,讓你聽我說這個。”

“沒關係的,老人家,我幫不了你什麼,就聽你說說。”李令運說。

蘇老頭漸漸平靜下來,說道:“在我家裡的時候,你聽到我們的爭吵了吧?我想跟你說的是,我實實在在被彆人誤解了呢。我一心想為村裡辦事呢,他們竟然在背後汙蔑我想貪錢!”

聽蘇老頭說得這麼真切,李令運想,或許,老人說的是真話。王鬆山的叔叔之所以激烈反對甚至攻擊蘇老頭,可能是王鬆山的勸說造成的。“老人家,現在很多地方都是這樣的,想正正經經做些事情的人,往往會被人家當做攻擊對象。你要是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話,就堅持做下去吧。隻要你做的事情是對的,那麼時間長了,就會顯現出來,就會被大多數人理解的,那些攻擊你的話語,就會被證明是錯的。”

蘇老頭點點頭,說道:“這些話說得好,有水平。我有時候也這麼想,可是就怕架不住彆人的閒言碎語。我們村子這麼小,躲都躲不開啊。”

李令運點點頭。蘇老頭繼續說道:“原本,我是不想挑頭做複建小廟這件事情,雖然這個想法是我最先提出來的。我有這個想法後,跟其他幾個老人說了說,大家都很讚同。我們幾個人一起找到了司馬參儉,打算聽聽他的意見,讓他領頭來做這個事情。我們都說,他是村民小組長,領頭做這個最適合不過了呢。但是,司馬參儉這個人比較小心,他倒是不反對複建小廟的提法,但是說什麼也不同意領頭來做這個事情。他說,他是村民小組長,不該參與這種代表封建迷信色彩的活動。如果被上麵知道了,會對村裡不利的。當時,我們說,你是村民選出來的,為什麼要擔心上麵的看法?司馬參儉說,如果事情傳出去,村民小組長領頭搞封建迷信活動,不光光對他個人,更是對全村不利。他說了好多,我們終於聽進去了,不再勉強他。我們幾個老人分頭行動,到每家每戶都去說了說,好多人都讚成,讓我領頭乾這事。當時,我還為受大家信任而高興,沒想到事情最終會變成這樣!我都懷疑了,當初該不該把這個想法提出來?你怎麼看呢?”

李令運聽老人說了一大通,就勸解道:“就我個人而言,我不明白村裡複建小廟有沒有什麼作用。老人家,既然大家都認為這個事情是必須做的,那就不妨去做。我有個建議,就是你們最好成立個籌建小組之類的組織,相互監督,賬目向村民公開,做得好的話,就可以避免一些非的閒言碎語了呢。”

“這個我們也考慮過。”蘇老頭說道:“就怕有這麼個組織,有些人還是不相信。”

李令運再建議道:“你可以把那些反對的人,拉一兩個進去呀!這樣一來,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不會有什麼非議了呢。”

“這倒是個辦法,說道:“蘇老頭說道:“可是我也擔心,如果有反對的人在裡麵,隻怕一天誇獎就吵吵鬨鬨,什麼也乾不成了呢。不過,這倒是個法子,如果要做這事情,還可以試試的。”

李令運點點頭。

蘇老頭說道:“我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呢。我是堅持要把規模搞得大一些的,現在看起來壓力很大。我們處在深山裡,建築材料的運費非常快,規模一大,整體的成本就很高,隻怕村裡有些人家就負擔不起,到時候閒話更多,反對的人就更有意見。但是,規模小的話,就怕起不了什麼作用,花下去的錢,反而浪費了呢。”

對蘇老頭的這個問題,李令運想了想,也沒有什麼主意,說道:“這個,我看,還是要再聽聽村民大家的意見,統一之後再行動,否則到時候會分成兩派,矛盾更大。”

蘇老頭的愁色布滿臉上,站起來在堂屋裡走來走去,說道:“本來都說得好好的,可到現在,到處都是問題了呢。唉,難啊!”

李令運也站了起來,說道:“老人家,不要過於煩惱。有事情的話,和司馬參霖、司馬參儉、蘇餘隆他們商量商量,我看,這幾個人都是很可靠的。”

“是啊,是啊!”蘇老頭說道:“我還擔心一件事呢,王鬆山最近一年來,在村裡影響力很大,好多人都願意出錢請他。可是,我想啊,把錢給他做些不靠譜的事,還不如把錢拿去複建小廟呢。你說是不是什麼啊?”

李令運心裡暗自苦笑。這兩件事對他來說,實在是難以分清孰對孰錯。他本來想告訴蘇老頭,王鬆山可能馬上就要離開裡河村了,想了想,忍住了沒說。這件事,還是讓裡河村的人來告訴蘇老頭比較好。

“嗯嗯,是的,是的。”李令運含含糊糊應道,說道:“總之,老人家,你放寬心,遇事多和村裡其他人商量,讓大家幫你分擔一點壓力。”

“對,對!”蘇老頭說道:“司馬參儉和蘇餘隆這兩個年輕人都很不錯。”

“時間不早了,你該去忙你的事情了吧?”李令運問道。

“哦,對!”蘇老頭看看堂屋牆上的掛鐘,說道:“我該走了呢。真是多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還給了我這麼多建議。”

李令運微微一笑,說道:“沒啥。老人家,那我也告辭了呢。”

兩個人一起走出司馬參霖的家,揮手道彆。看著老人瘦瘦的身影,李令運想,那些說蘇老頭向通過複建小廟搞錢的說法,也許真的靠不住吧。他真的可能純粹是出於熱心。

李令運從司馬參霖家走出來的時候,雲霧彌漫在小山村間,比早晨的時候更勝一籌。李令運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下午的雲霧會這般濃密多姿。這些雲霧如同棉花糖似的,伸手就可以擷取一朵。在雲霧的遮掩映襯下,房屋、樹木影影綽綽,如同水墨畫。

對這樣的美景,李令運無心拍攝,好像忘了來此地的目的。在山外的時候,他做夢都想拍到這樣如夢似幻的霧中小山村。可是現在,他連把相機從包裡取出的念頭都沒有,徑直走向蘇餘隆家。

蘇餘隆家的門大開著。看來,早上蘇達牛家出事後,家裡的人匆匆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過。李令運進得屋來,坐在堂前的長凳上沒有頭緒。身子異常疲憊,好像要垮了一般。

坐了幾分鐘,李令運感覺身軀沉重,幾乎站不起來。小建林的笑臉、金黃色的長壽玉鐲、悲傷無助的村民、王鬆山詭異的談話、蘇老頭絮絮叨叨的苦歎……這一切,都讓他渾身充滿寒意,漸漸有些發抖起來。要放在進山之前,他是無論如何不會被驚嚇到的。他連那麼有名的恐怖片看了都沒什麼感覺,因為他知道那是幻像。可是這個山村裡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就在人們的生活中,這才是最令人恐怖的。

李令運掙紮著站起來,在堂屋的牆上找到了一個電源插座,開始給手機充電。按照他的習慣,拍完照片之後,隻要一有時間,就會將照片拷貝到電腦上,然後進行挑選、歸類、整理。可是,今天他一點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李令運忽然想起來,今天不能出山了,也就意味著很難按時趕回雜誌社上班,有必要打個電話回去請假。他撥打了社長的號碼,電話很快就通了呢。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信號顯示非常好,就是聽著聲音斷斷續續的,根本無法正常交流。於是,他隻好寫了一條短信,趕緊發過去,免得引起誤會。

做完這個,隨著一陣腳步聲,蘇餘隆的母親走了進來。見到李令運,她首先問道:“你飯吃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做一碗湯麵?”

李令運心裡非常感動,在今天這種時候,老人家還惦記著給客人吃沒吃飯,還準備燒麵條給他吃。“我吃過了,在司馬參傑家裡吃的午飯。你不用忙了呢。”李令運說。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餓著。”蘇餘隆母親說。

“那邊忙得怎麼樣了?”李令運問道。

蘇餘隆母親在凳子上坐下來。看得出來,她很累了,加上悲傷過度,整個人看起來和昨天判若兩個人。“那邊幫忙的人不少,現在廚房裡已經開始準備晚飯了呢。我回來拿一些生薑過去,那邊剛好用完了呢。”她說。

“哦。”李令運說道:“你要注意休息啊,不要累垮了呢。”

蘇餘隆母親說:“累倒是沒啥,隻是我心裡實在難過,受不了,都想尋短見了呢。要不是看著還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媳婦和一個孫子還在,我真的要想不開了呢。”老人說著,不由老淚縱橫。

李令運心裡也非常難過,眼眶也濕潤了呢。

“真是作孽啊!”蘇餘隆母親哭歎道,說道:“村子裡出事後,我就暗暗禱告這事千萬不要發生在我們家的孩子身上,我還跑了山外的幾個寺廟燒香拜佛求保佑,哪知道一點都沒用的呢!這些個冤鬼,把村子害得這麼慘,不知道他們究竟還要怎麼樣!”

李令運心裡如同受到敲打一般,難過得發痛。如果說這些禍害村莊的冤鬼是有形的,現在就站在他的麵前,他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上前去,與他們決一個生死。太沒有道理了,怎麼能這樣禍害這些無辜的人呢?

忽然間,李令運覺得自己有些衝動了,竟然與那些無形的東西較上了勁。

“老人家,有些話我想問問你,不知道可不可以?”李令運問道。

“當然可以。”蘇餘隆母親說道:“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李令運斟酌了一番,才開口,說道:“老人家,我問的話不會有什麼惡意的。你的小孫子小建林,平時的身體怎麼樣?”

“平時身體可好了!”蘇餘隆母親說道:“蘇餘隆說,你也見到過小建林的,他那麼結結實實的,一看就是個健壯的小孩。他生下來的時候,有八斤二兩呢,是這些年來,村裡最重的新生兒。平時幾乎沒病沒災的,吃飯胃口很好,比我還能吃呢。前兩天,我做的羊肉疙瘩麵,他一口氣吃了兩大碗。今年過年以後,他連感冒都沒有得過呢。這麼身體好的一個孩子,說沒就沒了,這可不是作孽麼!”

“那麼,他有沒有全麵體檢過呢?”李令運問道。

蘇餘隆母親想了想,回答道:“去年秋天的時候,他玩耍的時候摔傷了手臂,到醫院動手術住院了呢。順便也給他做了個全麵的體檢,醫生說,身體好著呢,除了喜歡吃甜食,牙齒有些不太好之外,什麼毛病都沒有,這體質,長大了可以做運動員。”

“哦,是這樣。”李令運點點頭。

老人又開始沉浸在回憶中,說道:“你不知道啊,小建林這孩子有多麼聰明!昨天的時候,他問我,五加六是多少。我故意說不知道,他就馬上告訴我,是十一。他把一本書遞給我,說讓奶奶也學學書上的東西。你不知道啊,小建林這孩子有多疼人!上個月的時候,我切菜不小心,把手指頭劃破了,手上貼了創可貼,小建林看見了,就把我的手指頭放到嘴邊,一個勁地吹氣,說是吹吹氣,奶奶就不疼了呢。你不知道啊,小建林這孩子有多……”

蘇餘隆母親哽咽著,淚流滿麵,說不下去了呢。

李令運不知道說什麼安慰老人,隻有默默地遞過兩張麵巾紙,讓老人擦拭淚水。老人擦著擦著,淚水還是不斷湧出來。李令運一聲長歎,默默坐在一旁。

漸漸的,蘇餘隆的母親止住了哽咽,說道:“就在幾天村,隔壁的老媽媽還在跟我說,真羨慕我們家,有兩個勤勞肯乾的兒子,兩個賢惠孝順的兒媳婦,還有兩個聰明可愛的小孫子,這份福氣,在裡河村算是獨一份的。可是,才過了這麼些天,我們家就成了村裡可憐的人家。老天啊老天,怎麼這麼對待我們呢?”

“老人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請節哀。”李令運說道:“你不要哭壞了身體,還有那麼多人等著你照顧呢。”

“唉,我的日子,已經被毀了呢。”蘇餘隆的母親哀歎道,說道:“我的老板我的班去世得早,我千辛萬苦把兩個兒子拉扯大,結婚生子,日子過得正好呢,怎麼會這樣?唉,不說了,不說了,我去拿生薑,馬上去蘇達牛家。”

蘇餘隆母親站起來,有點跌跌撞撞地向廚房走去。李令運見狀,馬上跟著她到了廚房,從櫃子上方取下一個大籃子,裡麵都是生薑打算之類。

李令運幫著蘇餘隆母親,裝了一大塑料袋生薑。“要我幫你提過去嗎?”李令運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能去。”蘇餘隆母親提著一袋子生薑,出門去了呢。

看著老人走遠,李令運無比心酸。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人世間最大的哀痛。對於這戶善良的人家,這實在是過於殘忍了呢。而且,這個小山村裡,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這麼多起,讓這麼多家庭悲痛萬分。李令運想,這真讓人難以承受。也許有人聽說村民要建廟供奉祭拜冤鬼、請人招魂做法事,會認問這是封建迷信,甚至是愚昧可笑的,可是,一旦到實地切身體會,才會有不同的看法。

想到這裡,李令運覺得四處都鬼氣森森的,一下子有些不敢走到有些昏暗的堂屋裡去。他慢慢低下身子,坐在門檻上。

李令運將頭埋在兩膝之間,呆呆地盯著兩隻鞋子。

上中學的時候,李令運穿過當工人的舅舅送給他的一雙翻毛勞保鞋皮鞋。從此,他就愛上了穿這種鞋。工作後,他經常去勞保用品專賣店,買上幾雙這樣的鞋子。平時,隻要不是對著裝有要求的場合,他都會穿著翻毛勞保皮鞋。他覺得,這種鞋既耐磨又能保護腳,還有一種彆樣的酷勁。這次來青魚山,他就穿了一雙八成新的翻毛勞保皮鞋。

隻見兩隻鞋上沾滿了泥。從東山腳下到先人土坡,這一段路實在太泥濘了,要不是高高的鞋幫子護著,泥巴就要沾到了腳踝上了呢。回村已經六個小時左右了,鞋上部分泥巴已隨著不斷走動而掉落,還有很多泥巴就乾結在鞋上。

李令運從地上撿起一根細竹條,開始摳刮鞋上的泥巴。摳下來的泥巴,很快就在腳下散落成一片、摳著摳著,李令運的手漸漸緩了下來,最終就停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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