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味道。
扔下手裡的頭發,昂起頭,巡視一遍腳下的人,邪邪的笑起來。
回頭,張遠正看著我,幾乎沒什麼表情。
一瞬間的挫敗感。
他衝我勾勾手指,眼睛裡閃爍著奇怪的顏色。
又揮揮手,暗地裡湧出一群人,拖著躺在地下的人們扔了出去,
我幾乎是在勾食指的同時湧滿了喜悅,往前大跨幾步,來到他的身前,有點得意。
“見血了。”
沒有起伏的聲調,隻是在描述一個事實似的。
“那又怎樣?”
他又幫我換了一杯檸檬牛奶,遞到我的手上的同時,淡淡的道:“你是警察。”
警察?
那又怎麼樣?
無所謂的喝一口牛奶,又挖挖耳朵,不願意聽到張遠說教,又為了以防再次有人來打擾,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也沒什麼。”
“是不是因為跟我是警察有關係?”
“嗯。”
“你還真是誠實。”
他又不說話了,安靜的坐著,一直在認真的看著我。如果我不問,大概他就會永遠這樣沉默下去。
“你不喜歡我是警察?”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不會不喜歡。”
永遠都像是對著一堆棉花,軟綿綿的,能夠抵住所有的針刺。
如水一樣的人,大概是沒有什麼破綻的。
他的回答很認真,可能對他來說是一種包容,而對於我來說,並不止於此,我更加希望的,不是他的不可限製的包容,而是他明確的告訴我,喜歡我做什麼,不喜歡我做什麼。
我並不知道這是不是和以前的我不同了,也可能在很久以前,我不喜歡被束縛。
這可能是一種受虐傾向,還真是有點病態。
“可是你顯然不喜歡我的職業。”
他笑起來,摸摸我的頭發:“我不會阻止你的。”
剛想反駁一些什麼,他又道:“以後不要見血了,你是警察,不是一向都是神聖的存在嗎?”
“你信教?”
“不。”
“也是,你大概隻會信你自己。”
“並不全是。”
鬱結。
我簡直覺得眉毛都快要皺到一塊了,賭氣一樣的喝一大口牛奶,狼吞虎咽的把蛋糕吃掉,伸出手去:“打火機還我。”
“嗯。”他又笑了起來,眼睛裡全是閃閃亮亮的光芒,“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皮厚如我,卻在聽到這麼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算情話的話時,連臉頰都燒起來。
“廢、廢話,那玩意兒還值錢呢,要、要是、我吸煙沒有打火機怎麼行?”大聲的反駁,企圖掩蓋住自己的一樣,哪知斷斷續續的話卻出賣了我。
“少吸點煙,你以前沒有現在這麼頻繁的。”他把打火機安安穩穩的放在我的手心裡,囑咐我一句。
“知道了。”
拿著打火機,在手裡攥緊了,起身準備離開。
在出門的時候他在後麵追上來,對我道一句:“差不多了,就回去工作吧,你不是很喜歡警察嗎?”
沒有回答,我徑直出門上車,拿著打火機仔細的打量。
也許,真的該回去了。
但實際上,一年半的采訪生涯,還真有點舍不得。
那些療養院的孩子們,那些被社會扭曲的個性,那些被人們舍棄的存在。
神聖的存在?
警察?
當年真的有那麼幼稚啊,竟然會有那樣的想法。
突如其來的悲哀。
他們真的就是病人嗎?
警察真的就可以維持一個美好的社會嗎?
顯然不是的。
很多東西,其實早已經在現實中被扭曲了,沒有什麼是黑白分明的。
吐著煙圈,我又漫無目的遊蕩起來,最後鑽入了一個臟亂的小路。
這裡是市裡的站街區。
將車停下,慢慢的踱著,可以看到穿著裸露的女人們,站在街道上,笑意盈盈的。臉上塗抹著厚厚的粉底,已經遮掩不住疲倦,有的甚至連眼角的皺紋都清晰地映出來。
這是站街女,塗著廉價的化妝品,蓋著濃妝,在這裡搔首弄姿。
永遠情色的街道。
知道這個地方完全是得益於一次掃黃任務,人手不夠,自己被拉去幫忙,居然就到了這裡。
那天到底抓到了多少人,已經記不清了,但我卻記得那些被抓到的女人們,雖然個個都低著頭,卻絲毫沒有半絲悔意和羞澀。
“有人買才有人賣,如果不是過不下去了,誰會來乾這個?”
清楚的記得一個年級稍大的女人說出這樣的話,我甚至還記得她的名字,叫丁敏。
那是一個冬天,她穿著極其少的透明布料,在瑟瑟的冷風中,仰著頭,清晰的說出上麵的話。
我還記得,她其實是有一個兒子的,還在上學。她是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來到這座城市,隨即乾起了這行。
但她年紀已經大了,生意慘淡。
我抓抓頭發,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那些東西,已經是很遙遠的往事了。
“帥哥,要來一次嗎?”一個女人貼上來,帶著媚色,手直接探向了下體。
我猛地出手抓住她的手,有些乾枯,冷冰冰的。抬頭看向她鋪滿粉的臉上現出驚訝和恐慌,脖子上甚至還有一些抓痕和幾道暗色的痂。
放開手,我似笑非笑的問她:“生意不好?”
畢竟是混出來的人,一瞬間的驚訝之後,就自嘲的笑起來:“這個年代,哪還有人要我們這種貨色。”
“你們怎麼不去那種地方掛著名,總比在這裡好吧。”
“好個屁!有煙嗎?”
我遞給她一支煙,又幫她點上,她抽一大口,現出一種神往,又上下打量我:“你該不會是條子吧?”
“不是,良好的社會青年。”
“好青年不會在這種地方,你這身手怎麼看都是條子,難不成是25仔?”
25仔是指臥底、奸細之流,江湖上的黑話。
我嘿嘿的笑著,表示沒有聽明白是什麼意思,又摸摸腦袋,抬起腳就準備離開了。
她卻拉住了我的胳膊:“今天沒什麼生意,你有錢沒有,請我吃頓飯吧。”
我為什麼要請你吃飯,你又不是我的誰,一個妓女罷了。
差點就把口中的話直接說出來,忍了忍,反正也沒有事乾,隻得跟著她去了一個小店麵。
肮臟的鋪子,桌子油光瓦亮的,油嗒嗒的。
她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大聲的衝著師傅喊一聲,要了一碗拉麵。
已經很晚了,吃麵的人很少,上來的倒也算是快。她拿起筷子,吸溜吸溜的吃起來,一點形象都不顧。
看著她吃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吃什麼山珍海味呢,這麼著急。
很快的吃完一碗,她又喊了一碗,拿起桌子上的紙巾擦了擦嘴,笑眯眯的衝著我道:“兩碗麵,請的起吧。”
“嗯。”
“我叫劉莉莉,你呢?”
“告水。”
“奇怪的名字。你是來查東西的吧,怎麼著你飯也請了,有什麼事你想問的,我保證告訴你。”
這些人都是老江湖,作為一個女人,能夠在那種地方一直生存下去,也是需要一定的智慧和手段的。
果然是聰明人。
我拿出一張紙,遞給她,上麵就是那個打火機上的圖案:“知道這個圖嗎?見過沒有?”
她看了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瞬的驚訝,接著就有把紙遞給我。
“沒有。”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隱’呢?”
她搖搖頭,全是警惕。
“你問這些乾什麼?”
“不能問?”
她小心的看看四周,靠過來,湊到我的耳朵附近:“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難道這個你還不知道嗎?你問的這些都是不能問的東西,你也彆問了,沒什麼事就趕緊走吧。”
“莉莉姐,你其實是知道什麼吧。”
“我不知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她急匆匆的站起來,快步離去,連後來上的那碗麵都沒有吃。
我看著她漸漸地快要隱於黑暗,從後麵小心的跟上了她,不時的看到她在前麵左右張望著,最後拐入了一個大道,進入了一家夜店。
閃著巨大的標牌,很華麗。
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