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難眠之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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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終於降臨了,很黑,很濃,像調了很久的墨水一樣。

終於爬上了高不可攀的山峰,得以重新尋找和親大隊前路的蹤跡,周銳翔有著一種成功的滿足。精神稍稍有些鬆懈,晚風來了,深深呼吸,腦海裡一片清明,一種大汗淋漓之後的暢快瞬間散布全身。回望黑漆漆的山穀,周銳翔有著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戰場的廝殺、與敵人同時墜崖、竭儘全力的攀爬懸崖,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境而已。而今,夢已蘇醒,真的好安靜,連心也開始安定了下來。

露水降了下來,灑了周銳翔一身,晚風吹過,涼嗖嗖的,有著一種殘酷的快感,傷口處隱隱作痛,提醒著周銳翔世界的真實。

爬上山峰就快要把剛剛恢複的六七成體力都耗儘了,一躺下全身就像快要散架了一樣,全身擴散著一陣陣暖暖的感覺,昏昏欲睡的感覺充滿了腦海,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了,周銳翔知道這是內傷發作的前兆,如果就此睡去的話,不僅會引發嚴重內傷的發作,更有甚者,還會導致散功。

周銳翔連忙強打精神翻身坐起,盤膝坐下,靜靜的調整內息,運動起有些斷斷續續的真氣為自己療傷。一縷內息在他的不斷催動下緩緩運行,一點一點的打通鬱結的經脈,陰維陽維、沿著任脈一點一點的運行下去,雖然他的修為並沒有達到貫通任督二脈打破生死玄關的境界,可以之療傷還是不錯的。真氣一點一點艱難的運行,封閉住的穴位一個接著一個的衝開,胸口堵塞的氣悶感覺漸漸的好了起來,慢慢的,真氣都彙聚到了胸口處的膻中穴,隻要貫通這個穴位令真氣完成一整個周天的運行,自己的內傷就算好了大半,接下來隻要每天定時打坐行氣就好,不出三天內傷便會痊愈。

周銳翔加緊催動真氣運行,不停的衝擊著鬱結在膻中穴上的氣血,來自體內的衝擊讓他很難受,剛剛有些好轉的胸口又開始氣悶了。他知道,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如果成功,氣息完成周天流轉,那麼不僅傷勢有望痊愈,自己的內功也可能會有不小的精進。但是如果失敗,自己的前路就會暗淡得多。所以這一關也就相當於是他的,生死玄關,跨過去,萬事皆休,前途光明;跨不過去,那可就真的是萬劫不複。

因此,周銳翔更加小心翼翼的運使著自己的內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黃豆大的汗水一滴接著一滴順著周銳翔的臉頰流下,氣息的翻湧不已讓他的頭頂上冒出了騰騰熱氣。

感覺到膻中穴的氣血有鬆動的跡象了,周銳翔深深吸氣,準備孤注一擲,發起最後一波攻勢,一舉將體內的淤血迫出。全力一擊,卻不想,氣血僅僅是撼動了幾下,並未如同想象中那樣被打通,徒勞無功的內息真氣被反震了回來,狠狠地撞擊在周銳翔的五臟六腑上,大口鮮血奪喉而出,他的內傷越發嚴重了。

精疲力竭的周銳翔仰麵躺在草地上,軟軟的草地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泥土香味,像是家中自己親手鋪的床,很是舒服。周銳翔真想就此睡去,好好的睡個三天三夜,然後自然而然的醒來。

可是,他卻知道,如果這樣做了,可能真的能睡個三天三夜,但是起來的肯定是個功力儘失廢人。

療傷已經耗掉了整個時辰,該走了,周銳翔對自己說道。

他強自站起身來,想繼續前行,他必須儘快趕上和親大隊的隊伍,雖然自己療傷已經失敗了,但是到了那裡有公孫玉和李遠的幫助,借著他們並不下於自己的內力,想要打通經脈恢複功力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那裡還有文安公主,自己曾經許下要保護她的諾言,可不想做食言而肥的背信小人。

想到這裡,周銳翔像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一般,傷口的疼痛,氣血的不順暢,內傷的蠢蠢欲動都已無法阻止他的步伐,承諾,既然已經作出,那麼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踐行到底,周銳翔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走,沿著崎嶇不平滿布荊棘的道路一步一步前行,靠著剛剛斬下的木棍作為支撐勉強的走動著,每走一步幾乎都要耗去周銳翔大部分的體力,沒走幾步,他便感覺到呼吸急促,虛汗連連,褲子已被勾破了好幾處,腳上也滿是傷痕。周銳翔感覺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他站住身形,微微搖頭,精神微振,擦了一把腦袋上的汗,滿手的冰涼,晚風一吹,他不禁打了好幾個冷戰。

“真的,快要扛不下去了嗎?”周銳翔喃喃的說道,視線也變得模糊了。

終於,周銳翔眼前一黑,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夜,深了,夜風吹過,草叢被吹得簌簌發抖,卻連他的衣角也沒有吹動。

這就是自然的法則,活著的時候,光芒萬丈;當消亡的時刻來臨,繁華逝去,一切也就回歸於平淡,在這個曾經輝煌過的世界裡連一點點的波瀾也不會驚起。

夜,一點點的過去了,像是沙漏裡的砂礫,滴滴下墜,悄無聲息,雖然緩慢,但卻始終沒有停留。

在這樣的時刻裡,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安然入睡了,進入了屬於自己的夢境裡,或喜或悲的經曆著自己的另一種人生。

今夜,月明星稀,夜空清明,連一點點的白雲也沒有。山間蟲鳴低低的演奏著,伴隨著不斷吹過的晚風,一陣陣淡淡的青草氣息伴隨著泥土香味緩緩的在空氣裡翻湧著。實在是一個很不錯的夜晚,很適合酣然入夢,直至天亮。

然而,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夜晚裡,有些人卻輾轉反額,始終睡不著。

比如說,營帳中的文安公主,就是一個難眠之人。

夜晚十分安靜,營帳周圍不準有閒雜之人,隻有幾個精明乾練的衛士在守衛著,文安公主側耳傾聽,空氣裡隻有陣陣蟲鳴,倒也算十分的安靜,若是在宮裡,自己恐怕早已睡得昏天暗地了吧。可是不知為何,現在自己竟然已經閉上眼睛接近一個時辰,卻始終沒有半絲睡意,腦海裡出奇的清醒。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暗襲、廝殺、死亡,鮮血淋漓的場麵不斷的重複著,兵荒馬亂的場景也一直重演著,戰場上的那種頃刻間分出生死的慘烈是自己這樣的金枝玉葉平時所無法想象的。殘酷,血腥,討厭,一股腦的感覺竄進了她的腦海裡,讓她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這就是戰爭嗎?文安公主自言自語。

雖然自己並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也曾有過痛苦的往事,也曾將自己的心靈鍛煉得十分的堅強。可是在麵對真正的戰爭時,卻依然會感到厭惡,感到手足無措。

為何人們要相互征討呢?以人命與血肉作為代價,究竟有什麼意義呢?文安公主疑惑的問著自己。

無數的疑問在腦海裡回轉著,文安公主越來越沒有睡意,索性掀開錦被,披上毛裘坐起身來。

帳門的縫隙處漏進些許月光,在地毯上灑下銀白色的光斑。

文安公主心中一動,拉開帳門,走了出去。反正也睡不著,不如趁此機會欣賞欣賞宮廷之外的夜色,那一定比在宮廷高牆大院裡看天空要有趣得多。

文安公主動作很輕,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她也沒打算走的太遠,隻想在營帳附近隨便走走,好好清理清理自己的思緒。要是再在營帳裡悶下去,恐怕沒等自己整理好思緒紛至遝來的雜亂念頭就先要把自己淹沒了。

帳外亮如白晝,抬頭望天,暗藍色的天空上乾乾靜靜的,月明星稀,圓滿的月輪散發出皎潔的光芒,溫柔的包裹著整個世界,為每一樣東西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夜風吹過,涼意乍起,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愜意感覺,深深呼吸,微涼的空氣緩緩湧進腹腔,混亂的腦海頓時清明了不少。

找了一塊草地坐下來,靜靜的呼吸著充滿自由氣息的空氣,順便欣賞賀蘭山的夜景,文安公主舒服的快要呻吟起來了。

好自由,好舒服。文安公主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感覺身體裡的濁氣都被排了出來。

自由,這就是此時此刻自己感覺到的最清晰的感覺。可是,這樣的自由感覺可以持續多久呢?

想到即將要到來的和親,文安公主剛剛清明開來的心情又開始陰暗了下來。

和親,遠離家鄉,從此不再有機會踏足自己熟悉的故土,即使身死之後也隻能埋骨異鄉。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儘管所謂的故鄉對自己而言並沒有太多值得留戀的地方。

文安公主不禁想起不久前的事情:

母親死了,剩下自己一個人孤單單的活著,他感覺自己生命的顏色似乎隨著母親的逝去一並消失了。父王日理萬機,很少有時間來顧及自己,不過這些她早已習慣了,母親在世之時也沒得到父王多少寵愛,一年半載的父王也許會到母親房中來一次,其餘的時間裡那個自己叫做父親的男人幾乎都是蹤影不見,不知有多少次她發現母親在麵對著夜晚的花好月圓默默垂淚。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齒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禒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母親總是在喃喃的吟誦著這樣一首詩,小小的自己雖不懂詩句中的含義,卻也能夠感受得到母親語氣中的哀婉淒迷。

漸漸的,自己長大了,詩中的含義也一點點的明了。那時,文安公主已經從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了。時光一點點的流去,讓這個孤獨的小姑娘一點點褪去了青色的外衣,顯露出圓潤的外表來。

父王駕崩,天後即位,本就不受寵的自己更是備受冷落,但總算是三餐無憂,由於自己平時對人不假辭色,更是沒人願意接近自己,她也樂得清閒,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安安靜靜的打發著時光,她並沒有像其他宮女那樣學習女紅來打發時間,而是白天在書房裡看看書,夜晚則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看天空,日子過得既單調又平和。

也許,自己會在這樣平靜的生活中慢慢死去吧?有時候文安公主會禁不住這樣想。沒有了母親,沒有了父親,連玩伴也沒有,對自己而言整個世界不過就是一個空白的架子罷了,死亡,也許真的是一件快樂的事吧。

她開始幻想著死亡後的世界,是否會向眼前的這座大牆後麵的世界一樣,在那裡,才會有屬於自己的快樂。

在連她自己也都快要將自己遺忘的時候,天後的聖旨來了,任命她為和親公主,和匈奴進行和親,以穩固後方,方便開展新的戰事。

文安公主平靜的接下旨意,並沒有任何的不滿,離開這個鬼地方,一直都是自己的渴望,心底就隻剩一唯一的期望,那就是將要嫁過去的地方呢耨有一點自由就足夠了。

傳旨的侍衛走了,偌大的院子裡又一次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看著這個自己一點點長大的地方,文安公主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留戀。

終於要走了啊,這個充滿不快回憶的地方。文安公主輕聲對自己說道。

再過不久,自己就將離開了,穿上盛裝,嫁給一個自己連麵都沒有見過的男人,開始新的生活文安公主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竟然然有著一絲莫名的恐懼。

離開這個什麼也不屬於自己的地方,不是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嗎,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為何會恐懼呢?文安公主問自己。

揣著如此複雜的心情,文安公主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在接受完百官朝賀之後,木然的踏上和親的旅程。臨出城門,掀開簾子,回望自己長大的城池,黑黝黝的城牆竟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親切,還沒離開,自己的心裡就產生了一絲的留戀。

再見了,不,永彆了,我的家。文安公主任由淚水簌簌的淌下,猛地放下簾子,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吩咐下去,出發吧!”

有人說,彆離的時候千萬彆選夕陽作為背景,因為那淒美的光芒會讓你變得多愁善感,變得不願那麼快去麵對彆離。

和親大隊緩緩啟程,垂淚的公主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夕陽西下,殷紅如血的殘陽久久的停駐著,不肯離去,溫暖的光芒照耀著世界,不知為何,和親大隊的每一個人心裡都感覺酸酸的。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自己卻將要去往天涯的方向,透過朦朧的淚眼,文安公主隱隱約約的看到夕陽美麗的光芒,自己的生命會不會也像這個夕陽一樣時日無多呢?她不禁這樣詢問自己。

到了第一次遇襲,兵荒馬亂,鮮血伴隨著生命一點點的消逝,戰士們拚儘全力的保護著自己,鮮血在半空中揮灑著,戰士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地不起,文安公主卻沒感覺到害怕。如果就此死了該有多好,她的心裡卻突然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自己是個不祥之人,生來就一直孤獨著,仿佛傳說中的天煞孤星,也許,對於自己來說,死亡會是個不錯的歸宿。

文安公主使勁搖搖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丟出腦海。

這時,她又不禁想起了一個身影,一個承諾要保護她的身影,玄色盔甲,烏黑的駿馬,腰上掛著寶劍,手裡卻握著一柄銀槍,那個將領的名字應該是,周銳翔。

隻可惜,那個想要保護自己的人,卻墜下懸崖,應該已經死了吧。好可惜啊,英年早逝,如果他沒有加入和親隊伍,那麼,他可能就不會

文安公主不敢再往下想,隻得將臉頰深深地埋在一雙柔夷之中,從未感覺到過如此的無地自容,也從未感覺到如此的自責。

事情的起因就是自己,一切悲劇的源頭也是自己。

天煞孤星,與之關聯之人,必將因其而死,終生孤獨,無伴終老。曾在相書上看到這樣的一句話,這樣的宿命,也許書寫的就是自己吧!

抬起頭來,一雙剪水秋瞳中已經滿是淚水,卻無法大聲哭泣,隻能低聲啜泣,無聲的宣泄著自己心裡的悲痛。

為何會如此容易流淚呢?文安公主忽然覺得十分的奇怪,自打母親去世之後,自己就已經很少流淚了,為何此刻竟會如此的反常。

文安公主輕輕拭去淚水,止住心底的哀傷。精心留意之下,終於發現晚風中有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簫聲,哀怨淒迷,婉轉纏綿,仿佛一個哀傷之人的用心淺吟低唱,曲調是那麼的哀怨,讓人有著一種心碎的痛楚,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的大哭一場。

“是誰在作弄我?”文安公主問道,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卻也不見衛士們出現,當真古怪到了極點。深夜裡,一朵烏雲終於出現,輕輕遮住明月的半張臉孔,天地間頓時一暗。

文安公主這才發現,自己哭泣時沒有注意到,當自己停止哭泣之時才發現四周居然靜得出奇,不僅沒有任何的嘈雜之聲,竟然連一直時斷時續的蟲鳴聲也消失了,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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