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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叔公一席話就像一顆小石子扔進了朱沁心海,朱沁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走出李家莊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就像一位赤裸美女的誘惑,使朱沁當夜輾轉難眠。
夜漸漸地深了,朱沁沸騰的思緒終於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仔細一想,十三叔公所言確實有理,一個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大好青年就此老死在這窮山僻壤之中,的確是有些可惜了。出去是必須的,隻不過現在為時尚早,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好歹也得儘了自己的能力,使李家莊村民的日子過得好點才行。想到這裡朱沁心裡坦蕩了不少,安詳地睡著了。
第二天雄雞才剛剛唱曉,一陣悲愴的歌聲便在李家大祠堂前縈繞了起來,還是昨日那曲一成不變的《離騷》: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正在灶前生火做早餐的朱沁,聞聽歌聲,彈簧似地蹦了起來,飛快地朝大門口奔了去,看樣子不把這個假冒偽劣的屈大夫揪出來誓不罷休了。
待見到吟歌那人時,朱沁呆住了!那人赫然正是昨日那名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糟老頭,隻不過此時他身上濕了一片,多了幾滴清晨的霧水而已,也難怪在李三家中見著這身影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了。朱沁感覺有些尷尬,目瞪口呆了片刻才揶揄道:“老丈好情趣啊!”
那老頭不以為意,泰然自若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也不請老夫進去坐坐喝杯早茶?”
“昨日請你坐你偏不坐,真是個老賤貨”朱沁心下埋怨了一句,隨即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做了個請的姿勢,“老丈,快屋裡請。快到灶前來烤烤吧,滿身霧水的,著涼了可不好。”
灶房裡彆無他人,隻聽得柴火“劈啪”作響,那老頭一屁股在灶前坐了下來,伸出雙手放在火旁,驚訝問道:“朱先生是自己做飯的麼?君子當遠庖廚,朱先生怎麼這般……?”這老頭貌似憨厚老實,其實卻已經在報複剛才朱沁的譏諷了。隻可惜滿身霧水,冷得全身瑟瑟發抖,偏又舍不得離開這溫暖的火灶。
一說起此事,朱沁也感覺鬱悶,讀書人可以不乾農活卻可以下廚房作飯了麼?不過,想這個問題想得久了,也便釋懷了。他隻當成是十三叔公的粗心大意,大男人總有些或輕或重的丟三拉四,更何況一個年過八旬的老男人?好在朱沁前世也有些下廚的經曆,久而久之也就慢慢地習慣了。
“老丈此話差矣……。”朱沁欲言又止,絞儘腦汁開始反駁。
“朱先生莫不是在說笑吧,孟子曾說: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所以,君子應該遠離殺生做飯的地方。”那老頭毫不客氣地操起身旁的茶壺一頓猛灌,一副落井下石的模樣。
“老丈此言差矣,孟子之意並非如此……。”朱沁大學時代為了追求一見聞廣博的才女,沒少研究過孔孟之道之類的東東。他理了理思緒,煞有介事地道:“一般人都從字麵上去理解孟子所言,君子應該遠離殺生做飯的地方。君子既要吃肉,就少不了殺生,卻假惺惺不忍殺生;真的不忍也罷,卻隻是“遠庖廚”,眼不見,耳不聞,就心安理得地大嚼特嚼,可見其不忍是假仁假義。這種要麼忍而食肉,要麼不忍而不食肉的說法,有沒有道理?”
那老頭一個勁點頭狂笑:“朱先生這是作甚,此解與老夫有何區彆?孟子這話原就是這個理。先生在這賣關子,難道是在奚落老夫昨日不辭而彆不成?說句老實話,昨日老夫見先生年輕,確實不信打穀機乃先生所發明,不過眾鄉鄰和十三叔皆言打穀機是先生所創,老夫這才信了。於是又急忙從十三叔家趕了過來,不過很不碰巧……,所以這才大清早趕了過來。老夫莽撞了,還望先生贖罪。”那老頭說著便起身朝朱沁抱拳致歉。
話已至此,昨日十三叔公至所以舉動怪異,已經一目了然。不難想象眼前之人便是十三叔公所說要舉薦朱沁的人,不幸的隻是十三叔盤算遺漏,誤以為兩人已經碰麵,而且朱沁懷才耐不住寂寞,已經答應了他的請求。
此人雖然怪異了點,倒也胸懷坦蕩。朱沁對他的反感減輕了不少,淡淡地說道:“我昨日吃過午飯就去十三叔公那裡了,天黑才回來的。”
“可能是錯路了吧,這事稍後再談不遲。還是先勞煩先生把老夫心中的疑問給解了吧,老夫不甚感激。”那老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朱沁,迫切地等待著朱沁的精辟言論。
朱沁厚著臉皮不緊不慢地道:“在庖廚裡忙活的人不應該是君子。因為廚師大多是屠夫,要殺雞殺鴨的,不是文明人應該做的。君子應該衣冠楚楚,麵含情,眼含笑,手裡拿的是四書五經,嘴裡說的是禮義廉恥,不是屠夫那樣粗衣油垢,眼有凶光,手裡拿著刀子,嘴裡念叨著這隻肥那隻胖。於是,君子是文明人,屠夫是粗俗人,文明與粗俗就這樣很簡單的區分了出來。人們向往君子,對粗俗者不屑一顧。並由此讓那麼多不文明、思想陰暗、滿腦子歪門邪道的人,也會找件美麗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楚楚動人樣,裝個文明人,當當君子,大家想想,這樣的人能稱為君子嗎?可是,現在很多的人都以為,遠庖廚者定是君子,其實這種解釋也太過於片麵性了。”
這話是真理,十足的真理。儘管這個世界暫時還沒有這樣的言論,但是它的震撼效果依舊不減,隻見那老頭被朱沁的解釋所震驚,正襟危坐,表情嚴肅,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說道:“那先生之解……老夫誠心請教了,請!”
他這樣子就像是要和朱沁打擂一般,不由搞得讓朱沁一陣心慌。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朱沁抄起身邊的茶水猛灌了兩口,才鎮定下來,朗聲道:“孟子這話的意思是肉要吃,不忍之心也要有。所以,遠庖廚這種不忍不是對牛的不忍,而是自己心中的不忍,有了這種不忍之心,才會對人不忍,才會仁乎其類,就君主而言,才會有仁義之心,才會行仁政。這話,才是孟子向梁惠王說出的道理……”
此言一出,天崩地裂。老頭徹底地呆住了,徹底地臣服了。稍稍過後,臉上又蕩起一絲若有似無地淡笑,撫須輕搖皓首,眼中精光四溢,猶如小宇宙爆發一般,背手拈須道:“……不忍乃仁爾,非是庖廚之垢,也非是婦人之仁爾……好!好!好!先生好急智,好才學……子曰:‘朝聞道,夕可死矣’,老夫受教了!”
“老丈過獎了。”盜用他人的東西朱沁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微紅的臉頰在紅彤彤地柴火麵前並不顯眼。
“彆老丈老丈的叫生分了,老夫姓黃名明秋,不嫌老夫鄙俗的話就叫聲黃伯吧!”黃明秋嚷嚷著站了起來,被朱沁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震撼後,惜才之心再起,就連稱呼也親密了不少,看樣子是不和朱沁扯上關係誓不罷休了。
想起昨天十三叔公的叮囑,眼前之人是懷著一片好心而來的,朱沁便誠摯地點了點頭,親熱地叫了聲“黃伯好”。這個時候,灶上的小米粥也差不多了,朱沁拿出兩個瓷碗,一一盛滿,然後又拿出雙筷子連帶熱粥一齊遞給了黃明秋。黃明秋也不客氣,接過碗筷,吹了兩口涼氣,就地大喝了起來,喝完一碗猶不過癮,隨即又自己動手盛了一碗。
眼見自己的勞動成果受到了歡迎,朱沁也滿心歡喜端起碗筷,慢慢地喝了起來。才喝了兩口,大門口傳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
不好,鬼子來了!那群上學的小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