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第五日中午,沃特斯在花園休息時發現一隻小花貓,真正的馬裡恩見到貓狗,會跟他們玩捉迷藏,所以沃特斯跟著小花貓四處亂跑。
體力未完全回複的他,跑到地下室旁時,氣喘呼呼,挨著雜物房休息。意外地,雜物房的門並未關好,他一推門就打開。在陰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一軀男屍。雖然而發臭發爛,但他認得他就是維拉妮卡夫人的新的替代品。
一切以為是惡夢的影像,全都清晰湧現。
他驚惶大叫,女仆長埃米莉等仆人趕來。
女仆長即時責罵一名仆人,為什麼屍體還放在這裡,沒立即處理掉?仆人說他忘記處理,沒想到會被沃特斯發現。
沃特斯指著被仆人打包運走的屍體問:“他,他為什麼會死了?”
“這個你不用管,繼續扮好馬裡恩少爺的角式。等下夫人問起,你就說被小貓嚇倒……”
“告訴我!”
“他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教訓他一下就死掉。”
“他做了什麼事?”
埃米莉有點心虛的說:“令到夫人舊病複發。你明白啦。快上去,彆要夫人等。”
“因為他死了,所以我不用死,又做回馬裡恩?”
“你再不回到夫人身邊……”
“不要,我不回去。就讓她發瘋吧!一直瘋下去!瘋到死為止。”
“你怎麼了?不扮好馬裡恩少爺,他們會如何教訓你,你心裡明白。”
“我受夠了。殺死我吧,好像殺死那個人一樣,殺死我!求求你們,好心殺死我……”
“彆說蠢話!”
“我求求你,我受夠了!”
這時夫人來到,見兒子大叫大喊,情緒激動。她一麵憂心的問:“親受的馬裡恩,發生什麼事?”
見到漂亮的維拉妮卡夫人,沃特斯心裡反感到極點,長久壓抑的痛苦和懼怕的情緒完全崩潰了。
“走開!我不是你的兒子!我不是你的兒子!”他對她咆哮。
“馬裡恩,你怎麼啦?彆嚇媽媽!”
“瘋婦,你的兒子死了!”
維拉妮卡夫人伸手觸模沃特斯的麵,傷心地說:“不!馬裡恩?”
沃特斯用力推開夫人,說:“走開!瘋婦,你的兒子馬裡恩一早掛掉了!”
埃米莉在背後扶住夫人,夫人哭了。
“少爺,請彆說這種傷人的話!”
“我受夠了,不想再扮下去。求求你們殺死我吧!”
“馬裡恩,求求你,彆說這種話。媽媽的心都被傷透了!”
“你去死吧!瘋婦!”
莫特利悄悄走到沃特斯後麵,出手打昏他。
夫人大驚,撲過去,用力搖晃沃特斯,哭叫:“馬裡恩,馬裡恩,彆死,彆留下媽媽……”
沃特斯醒來時,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
坐在他麵前的是維拉妮卡將軍,對方以憎惡的目光盯著他,同時努力壓抑中心強烈的怒火。他身後站著莫特利及他的助手們,和幾位穿著軍裝的軍官。
沃特斯被兩名軍官按緊地上,莫特利拿出一把剪刀,說:“這是你對維拉妮卡夫人無禮的懲戒。”
沃特斯心裡一涼,記起自己失控叫罵維拉妮卡夫人的事,他拚命哀求乃無法逃避剪趾的刑罰。
莫特利慢慢地剪下他一隻右腳趾,令受刑的人的痛苦加倍。沃特斯再次感受到痛入心肺的殘酷刑罰,他痛苦叫喊,痛得死去活來。
莫特利陰冷的聲音響起,他問:“以後你還敢對維拉妮卡夫人發瘋亂叫嗎?”
可能是痛苦壯大了他的膽子,他反吼一句:“殺死我!否則,我天天叫她瘋婦,叫到她……”
“再剪。”
將軍的一句話,莫特利把目標放在左腳的腳趾,依然是慢慢的剪斷一隻腳趾。
沃特斯痛暈了,再次被打醒時,雙腳磨木了。
莫特利再問:“以後你還敢對維拉妮卡夫人發瘋亂叫嗎?”
沃特斯受夠了,也怕極了。但他知道就算今日屈服了,他日那瘋婦再發瘋不認他,甚至命人殺他,還不是一樣要死。那不如現在一口氣接受所有的痛苦,剪斷所有的腳趾後,他就會歸西,人世間的一切痛苦都會結束。
“剪吧!剪光所有的腳趾!”
莫特利望向將軍。
維拉妮卡將軍鐵青著麵。若不是妻子的病情惡化,又隻認定沃特斯為死去的兒子,他一定會以最嚴苛的酷刑對付他。但是現在,他要沃特斯屈服,要他以後都乖乖地扮演自己的兒子,陪伴愛妻。
維拉妮卡將軍決定搏一搏。
“去泊來塔。”
將軍起身先行,軍官跟隨其後,沃特斯被拉出房門時,莫特利向沃特斯露出得意的笑容。沃特斯全身打了個冷顫,有種不祥的預感。
泊來塔是位於伯爾城和獅子岩之間的一個戰犯營,專門把捉到的敵軍士兵嚴刑烤問,套取有用的情報。
泊來塔是真真正正的地獄,這裡進行的嚴刑跟本不是活人可以接受的,單是看就嚇破心肺,嘔心至極。心靈脆弱的人很容易發瘋發呆。
這樣的地方,連上慣戰場的維拉妮卡將軍及其軍官也不太願意進去。
塔一共有五層,最低一層的正中央是行極刑的地方,四周掉滿了人體殘肢。幾乎所有囚犯被拉上塔的上方關押時,都會看到行刑的一幕;即使沒被嚇破膽,被關在塔的上方,時刻都會聽到受刑者的慘叫哀求聲,絕對是一種精神酷刑。
在精神和肉體的折磨下,被送進來的人都會乖乖聽話,把一切他們所知的軍事機密和盤托出。
沃特斯被莫特利及兩名士兵拖進去,塔門未開,他己聽到慘烈的叫聲;門一開,衝鼻而來的是令人作嘔的濃烈臭味。
沃特斯拚命反抗,但任他如何反抗還是被拉進去。
沃特斯閉著眼,他什麼都不要看。即使如此,單是聽這裡的慘叫聲,己足夠嚇得心膽俱裂。
莫特利用手掀開沃特斯的眼皮,迫他看塔裡的可怕景象。
眼皮被粗暴地抓開,他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老大。
老大正被刑具折磨得不似人形,痛苦得無法用筆墨形容。老大也許見到沃特斯,卻無法發出聲音;他從未見過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露出如此驚恐的表情。
沃特斯被拉進泊來塔前,覺得剪趾是世上最可怕的酷刑,但見識過泊來塔裡的嚴刑才知自己受的刑,不過是小兒科。
恐懼如氣體一樣入侵沃特斯身體每一個細胞,他無法再看下去;他哀求莫特利放他出去,邊哭,邊嘔,邊求。
若不是將軍公務繁忙,留在伯爾城的時間不多,莫特利定必會好好耍弄一番,才放他離開。
將軍見沃特斯出來的反應跟自己預期的一樣,心裡滿意。往後的事就交給莫特利跟進,他急著回前線獅子岩,新一輪的戰事即將展開,他要為父兄、兒子和死去的同袍報仇。 埃米莉總有本領說服維拉妮卡夫人,馬裡恩少爺沒有發瘋亂罵,隻因少爺探望父親,去獅子岩途中發生了意外,所以才會發惡夢。
當夫人見到失去四隻腳趾的兒子回到身邊時,她心痛極了,更用心照顧兒子。
自去過泊來塔,見過受酷刑的老大後,沃特斯不讓自己有空閒時間回憶這段恐怖的經曆,無論大家要沃特斯做什麼,學什麼,他拚死去做。
如此平靜地過了一年。
這一天,沃特斯如常從高地木場練習木球回來,才進門即收到仆人的通知,說翠絲特夫人剛才突然作動,快要生孩子。但是,夫人和埃米莉去了附近的小鎮買杏仁蛋糕給翠絲特夫人,遲遲未歸。
翠絲特夫人是第五皇子的妻子。
她一直跟隨丈夫留在前線,第五皇子膽心懷孕妻子留在前線生產,自己未必能時刻在她身旁照顧,力勸她回首都待產。
兩年前,第五皇子接替陣亡的二皇子來到獅子岩與維拉妮卡將軍合作。兩人對不少國家的政務和軍事策略的想法近似,同時都是愛妻之人,因此兩人一見如故,成為深交。之後,維拉妮卡將軍兩次冒死救過第五皇子,對皇子而言,將軍是他的救命恩人。
故翠絲特夫人回首都的同時,順道去坎迪城探望維拉妮卡夫人,並把將軍送給夫人的禮物送上。
翠絲特夫人早有所聞,維拉妮卡夫人憶子成狂,但居住了兩日,見夫人和藹可親,高雅迷人,不似有病。兩人一談到彼此的丈夫,總有說不完的話。此外,翠絲特夫人也愛聽沃特斯彈琴。
故原本隻是路經此地,小休一兩日,變成一住就是半個月。
沃特斯來到翠絲特夫人房外,就聽到嬰兒的哭叫聲。
房裡的兩位女仆人完成接生的工作,沃特斯才進去探望。
孩子出生本是喜慶事,他抱著孩子展露笑容,對翠絲特夫人作出愉快的恭賀。然而,當他離開房間時,瞄到裂開兩半的胎盤,想起貝洛克生孩子時,胎盤也是裂開來。當時,接生的女人說要找醫生,但她丈夫沒理會接生女人的勸告,第二日貝洛克因為突然而來的血崩,失血過多而死。
沃特斯立即叫仆人去找醫生來。
翠絲特夫人聽說要找醫生,猜疑自己出了問題,想到姐姐的死,心裡一慌:“我會死嗎?”
“彆擔心,醫生馬上會到。”沃特斯說。
“我姐姐也是生孩子時死的,我,我……”一想到此,她更惶恐。
女仆安撫翠絲特夫人:“夫人,不會有事的。你還要照顧孩子,看著他長大成人,所以不會死的。”
“我的孩子呢?”
女仆把孩子抱到翠絲特夫人麵前,翠絲特握住孩子的小手哭了,流著淚向他道彆。孩子似乎感受到母親的哀傷哭了起來。
女仆們越是安慰她,她越是傷心,孩子哭得越利害。
女仆看到翠絲特下體流出一絲的血,大為驚慌,有人留守,有人跑出大宅去找醫生。令原本己害怕憂心的翠絲特心情更加激動,因這激動流出更多的血。
沃特斯想起貝洛克,心中充滿了後悔。
從來他都不願跟老大他們向貝洛克乞食,總是躲在大樹後麵遠遠的看望她;貝洛克每次抬頭見到他,都會向他微笑揮手。
那一年夏天,她丈夫因傷不能上陣,無法當軍人,每天留在家裡,每次見他們來乞食都會咒罵摳打他們,因此大家去彆的地方找東西吃填肚。貝洛克去世的當晚,他突然心血來潮,十分掛念她,於是半夜走到她的家外,聽到屋裡的人吵吵鬨鬨,才知貝洛克生孩子。
他想進門看望她。
接生的女人說斷裂的胎盤不吉利,叫貝洛克的丈夫找醫生。但他丈夫被孩子的哭叫聲吵得煩躁,直把蘿唆的接生女人推出門,胎盤扔在沃特斯的腳邊。
他呆呆地坐屋外,盯著那不吉利的胎盤。
黎明前一刻,貝洛克的丈夫突然驚叫衝出小屋,跑向對麵的房舍。
沃特斯不明屋裡發生什麼事,他推門而進,見躺在床上的貝洛克麵色灰白,雙目無神,下半身床單全被血染紅。
她跟沃特斯所見過的死者一樣,靈魂己經離開了身體。
驚呆的他,想上前叫貝洛克彆死。這時,貝洛克的丈夫拉著接生的女人進來。見到沃特斯,有點吃驚,隨即一邊咒罵,一邊把他扔出去。他連一句道彆的話都未講, 貝洛克就死了。
想到這裡,他十分後悔;後悔當自己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後悔當時沒叫她彆死……
心傷的沃特斯,喃喃自語:“不要死。”
“我姐姐是生孩子死的,我也會死。”翠絲特夫人虛弱、無望的說。
“不!”有那麼一刻,沃特斯把翠絲特夫人當作了貝洛克,跪在她的身邊,雙手緊握翠絲特的手,放在額頭,閉上眼不停地說:“不要死,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翠絲特夫人和室內的女仆們都有點錯愕。
他講了多少次“不要死”,沒有人計算過。
不過,翠絲特夫人因他的說話,奇跡地等到醫生的到來保住生命。
維拉妮卡夫人和女仆埃米莉因為山路倒塌,被迫留在小鎮過夜,第二日中午才回到坎迪城的家,得悉昨晚翠絲特夫人差點沒命,幸得沃特斯及早發現,叫來醫生。
之後,翠絲特每次回想這一夜,她都說幸好當晚沃特斯在她身邊,不但叫來醫生,還拚命叫她不要死,在她最慌亂時,給她勇氣支撐到醫生的到來。
五皇子得知妻子早產,立即趕來見麵。知道沃特斯救了妻子一命,心裡感激萬分,常說維拉妮卡將軍是他的救命恩人,而馬裡恩是妻子的救命恩人,維拉妮卡一家都是他的恩人。
翠絲特夫人原本想跟隨丈夫返回前線,但是她居住的城市爆發一種怪病,很多人生病死亡,連二皇子也中招陷入昏迷之中。因此,翠絲特留在坎迪城的維拉妮卡將軍家休養,經娘家的人多次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首都。
臨走前,她力勸維拉妮卡夫人和沃特斯一起同行,也力勸沃特斯去首都學習醫術。
夫人不想離開丈夫太遠而拒絕了翠絲特夫人的好意,但同意讓兒子學習醫學知識;之後,帶眼鏡的醫生成了沃特斯白天的老師,莫特利就是晚上的導師。
經一年半的日夜苦讀,帶眼鏡的醫生說他再無東西可教了。不過,沃特斯並未因此輕鬆下來,因為維拉妮卡夫人聽從醫生的建議,打算讓他進入帝國醫學院學習更多醫學的知識。
他們又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準備,才回到闊彆己久的首都──萊德城。 首都萊德城近海,是對外貿易的重要城市。
其繁華水平是全國之最,坎迪城與它相比是小巫見大巫。看在沃特斯的眼中,不過是去到另一處地方做相同的事,沒什麼值得喜悅。
埃米莉早在維拉妮卡夫人回到萊德城之前,一家一家的拜訪,請大家幫忙不要拆穿沃特斯的身份。
大家都知道維拉妮卡夫人憶子成狂,也知道她經常誤認彆人為馬裡恩,都在她背後議論紛紛,嘲笑她,疏遠她。後來他丈夫把她接去近前線的伯爾城居住,病情時好時壞。伯爾城受突襲後,才搬去較為安全的坎迪城。
大家對於維拉妮卡夫人的回歸抱著觀望的心,直至她和沃特斯出現於希德斯教堂做禮拜,她看來跟出事前一樣親切友好,優雅迷人,令人眼前一亮。
大家對待她的態度漸變得熱情,不過,更令人感興趣的是她的頂替兒子。原因是這個人,是帝國醫學院五百年來第十一位以滿分成績被取錄的人,不但如此,他彈得一手好琴,騎術球技高明,天文地理更是無所不知。溫文儒雅,談吐得體,很快得到大家的好感和讚賞。
定居下來後,沃特斯發現每日要花很多時間應酬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