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內心的不安,淩風笑著安慰自己,怎麼可能,不可能的。才一個半月的時間,即便是修煉天賦如何卓絕也不至於快到這個地步,生生將普通人所需的三個月壓縮了一半。若說是站在自己麵前的是青衣弟子,那還有些可信度,若是灰衣弟子……灰衣弟子?他嘲諷地笑了笑,自己怕是緊張過度了,灰衣弟子若是有這般天賦,那哪裡還用穿著灰衣道袍做著一些粗活,淩風的眼神淩厲起來,不過是,抗打了些。
“你不要太過狂妄了。”喝出一句話,淩風劍眉一橫,劃手成圓,灌滿長風的衣袍獵獵作響,指尖泛著白光,似乎有什麼強大的力量呼之欲出,艱難地畫出奇怪的印結,收勢,淩風的臉已然全白了,顯然準備發動的這一擊抽光了他體內所有的靈氣。瑩瑩的光輝縈繞聚成一圈,能量聚集而不外泄,殷麟看到這一幕時,心下也慎重起來,雖然感受不到那圈白光的能量,卻也知道這一擊非同小可。
丹田緩緩轉動,乳白色的膏狀物一點一點抽離,沿著經絡覆蓋在殷麟的手臂上,手臂疊加擋在胸口。底下一片寂靜,上百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動靜,風似乎也停止了拂動,升騰在每個人心中。
疾步,青色的影子一閃而過,淩風指尖成劍直指殷麟,點與麵的觸碰,風塵揚起,靈氣與陰氣的對決,滋滋作響。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模糊起來,隻是在白色的霧氣中看到兩道黑影,大家心中焦急,卻又被迫無奈地釘在原地等待霧氣散儘,時間宛若沙漏,不急不緩地流逝。
霧散。
上百雙眼睛同時盯著擂台,還是原來的姿勢,淩風與殷麟兩人都沒有動作,甚至沒有人像後挪動一步,勢均力敵!大家倒吸一口涼氣,下一秒,淩風卻悶哼一聲,整個人軟了下來倒在台上。整個習武堂噤若寒蟬,青衣弟子麵麵相覷,甚至是針尖落地的聲響都能聽見。雖有人心中暗罵活該,可麵色卻依舊難看,這分明是讓一個灰衣弟子重重地打了自己的臉,如果此事傳了出去,讓他們日後該如何自處?
“師弟,這是讓你的第三招。”還是同樣的話語,沒有人再發出嘲笑的聲音,連淩風自己都隻是坐在地麵上苦笑,任由師兄弟將自己架下台去。
或許是被震驚到了,一時間,竟無人上台。趁此機會,殷麟趕緊調節自己的內息,淩風的全力一擊已經將他體內大部分的經絡都震到了,周邊白色的霧團正以一種洶湧的姿態湧入他體內,填充著剛剛消耗的陰氣,丹田處的膏狀物整整縮小了一圈,隱隱地有了一種要突破進階的感覺,雪狼王說得果然沒錯。自己的軀體雖是承載陰氣最好的聖物,卻還是不夠強韌,殷麟嘴角泛著苦笑,恐怕,日後還要受不少罪。
忽然,台下一道冷清的聲音傳來。
“師兄,我來領教領教你的道法如何?”說著,葉凊足尖輕點地麵,輕飄飄如柳絮般落在台上,這身手一出,立即贏得了滿堂的叫好聲。特彆是眾多男弟子,渾身像打了雞血一般,興致勃勃地注視著台上,想看看葉凊的身手。
“師姐,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不然他不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彆以為贏了一場比試就能怎麼樣,淩風在我們中間也不過是中上水準。他奈何不了你,自然會有人收拾你。”
殷麟錯愕,葉凊的氣息比剛剛淩風強了不知道多少,可他並不願與之過招。若是如同消耗淩風的靈氣一般消耗葉凊的靈氣,不是他所願。一旦丹田內的靈氣耗儘,不僅會全身虛脫,嚴重的話甚至會有一段時間無法引靈入體。淩風與他非親非故,為了自己的提升殷麟顧不得那麼多,可葉凊是他的妹妹啊。
很久以前,殷麟的爺爺便說過,這孩子重情。即便是沒有得到娘親和爹爹的相認,他在心底卻已經有了自己的定論,退後兩步,雙手抱拳示意:“我認輸。”
此言一出,噓聲一片。
“為什麼?”
“剛剛的比試中消耗了太多靈氣,所以……”
葉凊還沒有說話,下邊便有人爭著答道:“你不知道上了習武堂的擂台便沒有認輸的道理嗎?隻有兩個選擇,把彆人打下去或是被彆人打下去。”
“是,沒有必要騙你。習武堂向來有這個規定,若非力竭,不準下台。”葉凊看著殷麟疑惑的神情,淡淡地解釋,“師兄,請出招吧,沒有必要留手。”
衣袂擺動,葉凊右手平展,掌心中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逐漸地,掌心內的不明物體愈來愈清晰,是一把弧形彎弓,掌心合實,纖手握緊彎弓,木屬性功法!召喚出實體的木質凝成實物,至少是築基以上的修為才能做到,此時,葉凊凝成的彎弓雖是半透明的狀態,卻已然有了實態,她已經是“釋”的巔峰,一隻腳跨入了築基!
處於煉氣期的弟子,引靈入體時不會區分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隻有真正達到築基的修為才會有了第一次的分化選擇,葉凊所展示的分明是木屬性功法無疑,也就是說,跨入築基對她來說是遲早的事,隻是時間問題。
不僅僅是殷麟震驚,在場的所有人無一不愣了愣。除了師長吩咐外,葉凊很少上擂台比試,即便出手,也從來沒有弟子能逼出她真正的實力,大家都知道她的資質上乘,卻也隻是猜測她處在煉氣末期,萬萬沒有想到是,她已經一隻腳步入了築基。驀地,青衣弟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吞咽了兩口唾沫,葉凊一上台便毫無保留地將實力展現出來,莫不是,眼前的灰衣弟子也同她一樣,在築基的實力?
淩風坐在台下眼神複雜地望著這一幕,想來,剛剛他還想手下留情,人家哪裡用得著他留情,若不是殷麟剛剛沒有出招的話,恐怕現在的自己就不是力竭那麼簡單了,在對方眼中,自己真真是像個小醜一般,殷麟自稱師兄雖有自大的嫌疑,著實也沒有錯。
隻見葉凊左手握緊彎弓,右手虛空拉弦,一緊一鬆,腳步變幻,仿若蓮花綻開,不斷有實質的木箭朝著殷麟的方向射去,速度之快,四麵八方的箭矢逼至眼前。細長箭矢的尖端泛著淡淡的青光,殷麟現在卻無心欣賞,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後撲麵而來的利箭上,並不打算避開,而是將身上的陰氣調動起來,分散成小塊護住身體。
箭矢靠近的一刹那,白色的霧團噴薄而出,稍稍阻了利箭的趨勢,青光黯淡了少許,卻依舊直直射入殷麟體內,一支,兩支,三支,四支……一共七支木箭。
“撲通”殷麟搖搖晃晃單膝跪地,雙手支撐著地麵,鮮血一滴一滴滴在地麵上,他靜靜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丹田處的膏狀物轉轉悠悠又遊走了一圈。似乎在經曆了淩風全力一擊後,陰氣流動的速度又停滯下來。
“出手吧,像對付淩風那樣是贏不了我的。”又一支箭矢呼嘯而來,比起剛剛那七支,這隻的速度更疾,箭身更粗,箭羽顫顫巍巍地晃動,似承受不住這般壓力。黝黑的眸子中,青色的箭矢已然到了眼前,殷麟緊鎖眉頭,似乎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咬緊牙關,撤掉擋在身前的陰氣,全數注入腳上,輕點地麵借力,在箭矢來臨的一刻微調腳步。
“噗”利刃穿過肉體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響,“嘭”殷麟整個人飛出去,撞擊在擂台邊上的木樁上,灰色道袍在小腹處露出一個兩指寬細的裂口,隱約看到裡邊的皮肉凹陷下去,沒有血跡,沒有傷口。殷麟麵色慘白,冷汗森森流下,浸濕了衣襟,他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衝進他體內,正在丹田處胡攪蠻纏,他撤掉陰氣將其注入腳上並不是為了躲避,恰恰相反,他正是要這股力量直擊丹田,時間不多了,他在賭!賭一個更為快捷也更為危險的方式。
靈氣與陰氣糾纏著,相互碰撞擠壓,殷麟指甲陷入手心內,青青紫紫的印子快要滲出了血,巨大的疼痛讓他恨不得咬住舌尖。
“你輸了。”看著蜷曲在擂台角落的身影,葉凊轉身,像在闡述什麼再平常不過的事實,掌心中懸浮的彎弓隨之消散,眉間難掩一抹失望。青衣弟子麵上恢複了釋然,不過就是一個灰衣弟子嘛,還以為有多厲害,也就是如此了。
“等等,”葉凊正準備走下台,身後微弱的聲音響起。殷麟撐著地麵緩緩站起來,臉龐盈著一層微光,衣袍雖染滿了灰塵,卻難掩一股蓬勃而發的氣勢,這個人,這個人難道進階了?不會錯的,沒有錯,葉凊高高挑起黛眉,即便無法感受到殷麟的修為,可這氣勢不會錯的,明顯比剛剛強了不少。
過了一會兒,殷麟臉龐上的螢光才散去,剛剛進入了“釋”,他還沒能夠很好地控製體內的陰氣,卻掩飾不住麵上的喜悅,半個月來幾乎毫無進展的修為在剛剛靈氣與陰氣對峙的一刹那突破,丹田內的膏狀物被擠壓到了極致突然噴發,點點陰氣宛若雨滴般淋到渾身筋脈的各個角落,一股清涼舒爽的通透感布滿全身。再看丹田處,陰氣凝成的雪白膏狀物已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通體通透的瑩白珠子,突破至“釋”後,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可調動的陰氣凝實了許多,調離陰氣的速度也快上不少。在“壓”這一階段可以堅持的一刻鐘的戰鬥力,步入“釋”之後可堅持的時間可能會成倍的上升。
殷麟握緊拳頭,內心中忽然而升一股豪情,一種真正了解自己實力的欲望,他朝著葉凊點點頭:“開始吧,這一次,我不會留手。”
陰氣從丹田內分離,覆蓋在殷麟雙腿之上率先逼近葉凊。剛剛他看得很明白,葉凊所使用的是木屬性功法幻化的彎弓,這是一種遠射程武器,不適合近戰,而自己即便是進階,修為依舊不比葉凊,靠著赤手雙拳搏鬥,若是距離被拉開,絕對處於劣勢。
顯然,葉凊也明白這一道理,青木彎弓再次浮現在手中,一手握弓,一手拉弦,淩厲的目光注視著眼前這人,側身,出箭。利箭夾雜著風聲擦耳而過,殷麟調整著步子在箭雨中穿插,逼近葉凊的一瞬,腳上的陰氣瞬間抽離,覆蓋於拳上,直擊對方的手腕,他的目的便是葉凊手上的彎弓。
葉凊如何看不出來,側身一偏,彎弓擲於空中,足尖輕點翻身倒立,淩空接住彎弓朝著殷麟拉弦便又是一箭,動作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一擊沒有得逞,殷麟也沒有在原地停留,退後兩步,後仰下腰險險避開擦麵而過的木箭。這一回合,雙方互不相讓,電光火石之間繚亂的動作讓台下的青衣弟子看直了眼,大家屏住呼吸,不發一言。
要取勝必須更快,快過那把彎弓!
丹田內通透的瑩白珠子快速轉動起來,半數的陰氣傾瀉而出,全部灌於腳上,殷麟直奔葉凊而去,下一秒卻消失在了原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場地,葉凊眉間的凝重加深,不自覺地握緊手中彎弓,沉下心靜靜感受周邊空氣的波動。
“後麵,後麵!”下邊忽然有人叫起來。
“師姐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在接近葉凊背麵的一刻,殷麟如法炮製將腳上的陰氣抽回注於臂膀之上,曲肘,避開要害部位,狠狠擊向葉凊的肩頭。風聲在耳邊響起,千鈞一發之際,葉凊生生轉過身來,舉起彎弓擋在身前,靈氣在那一刻全部調動,聚在彎弓上宛若凝成一柄結實的盾。
“嘭!”極致的,沒有絲毫技巧性的對撞!
衣袍鼓起,風聲陣陣,兩人同時向後飛出跌落在台下。
寂靜,滿場無聲。平手,平手嗎?
“師姐,你怎麼樣,傷著哪裡沒有?”
“師姐,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灰衣弟子中什麼時候冒出一個這麼厲害的角色,怎麼之前沒聽過?以他的資質穿上青衣道袍綽綽有餘。”
“你們記不記得,一個半月前在聖殿前與趙師兄訂下生死契的那小子?會不會,就是他?”
“我隱隱約約記得有這個人,等等,我去瞅瞅。人呢?人不見了。此事要不要跟趙師兄說一聲?”
大家愣了好長一會兒才紛紛圍住葉凊噓長問短,至於殷麟,早就在眾人視線轉移的一刻離開了。短短數十日,一個灰衣弟子竟然能成長到這般田地了,連葉凊也隻是堪堪與其打成了平手。這日在習武堂發生的事,大家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緘默,許多青衣弟子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