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一晃眼,半個月便溜走了。
殷麟依舊是白日裡完成宗內布置的功課,夜裡來到山穀中修煉。除了第一晚,屋裡同住的弟子他一麵也沒見上,也沒有人與林逸竹打小報告說他夜不歸宿。這幾天,楊堅倒是沒來找過他的麻煩,殷麟也樂個清閒。
“融”並不比得“引”,當第一次從修煉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滿身油膩的汙垢時,殷麟愣了愣,那神情頗為滑稽,他竟以為是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小乞丐那會兒。他原以為煉氣的融階隻是把丹田內的陰氣整合一番,使之更為純淨,沒想到卻是直接把雜質給排除體外。
每次修煉的時間都算得剛剛好,這下若是趕到澡堂洗澡肯定來不及,殷麟不得已隻好拖著一身汙臭來到小樹林中,惹得其他灰衣弟子一陣乾嘔。
“融”階進行得出乎意料地快,才短短三日,體內便沒有汙垢排出了,殷麟也不用每天早上省出一段時間特意回到澡堂洗澡。他體內的下丹田處,開辟出的真空地帶盈滿了雪白如凝脂一般的陰氣,晶瑩通透,好不漂亮。
其實,若是純粹的道修,引五行之靈的話,即便是資質再好,“融”這一階段最短也要進行將近一周的時間。五行之靈包括金木水火土,引入體內的那些看不見的微小粒子中含有金色,綠色,藍色,紅色,褐色,以及白色。白色是為空氣中的雜質。
在“引”階段,就這樣沒有任何防備地攤開身體,任由這些氣息進入體內對身體有弊無利,這些雜質不但不會自己清除,而且會在體內積留,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會對修煉造成不小的影響,所以這才有了“融”。殷麟雖然是按著道修的方式進行修煉,引入的卻不是靈氣,而是陰氣,陰氣本是魂魄之體,不似五行之靈生於天地長於天地,自然的,引入的雜質便少了許多,也將修煉的時間縮短了半截。
任何修煉之法都不可操之過急,張弛有道才能循序漸進。
殷麟明白這個道理,進入煉氣的“壓”階後,他暫時停止了去重嶺的山穀中修煉,轉而在宗內休整。每日除了完成必要的功課後,閒暇時便在宗門內閒逛。
說起來,似乎入了闌迦宗之後各種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弄得現在過了半月有餘,殷麟還沒好好地欣賞宗內的景色。闌迦宗雖在衡洲中上不得什麼台麵,在胤朝中還是頗負盛名的。
平日中殷麟一心想著修煉的事,對周圍一直漠不關心,直到今日他才從李壯口中得知,林逸竹大師兄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怪不著呢,他總覺得小樹林那片空地上缺少了什麼,原來是那股醉醺醺的酒味兒。林逸竹給他的感覺很奇妙,十分特立獨行的一個人,玉簡上宗規明文規定過,在闌迦宗內任何弟子不許以任何理由飲酒。林逸竹倒好,每天把一酒葫蘆掛在腰間,生怕沒人看到,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曾受過任何懲處,好像已經被默許了。
大師兄不在,每日都會有兩位師兄來檢查他們的功課,其中一位,殷麟與他有一麵之緣,便是上次給他指路的蘇夙。
正是午時,日頭高高地懸掛在腦袋上方,灰衣弟子集中在這片小樹林中費力地與腳邊的木柴較勁。木柴是從身後的小樹林中取來的,名為古榕。
古榕在闌迦山這片靈氣極佳的寶地上隻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便可長成,且韌勁極佳。灰衣弟子們所使用斧子的斧刃又是用玄鐵打造,比普通的斧子重上許多。是以,雖然多數弟子都可在幾個時辰內將功課做完,可如同飲酒一般,後勁極大,從小樹林中離開的弟子無一不宛若從水池中撈出來,裡衣外衣濕了遍。
閒暇的日子,殷麟每天都在嘗試著催動體內的陰氣。此刻,他雙手握住斧柄,沉下心來細細感受著陰氣在經脈中流動的順暢,他試著將陰氣往手臂上引,心念一動,便見著手心上亮起一層薄薄的微光,斧子的重量一輕,殷麟順勢微蹲後仰。腰腹上也有一股力量,綿韌的勁道直直延伸往手臂,“嘭”斧落,木裂。
望著這一幕,殷麟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過,顯然有些不可置信,接著便是古怪,他往周圍瞧了瞧,發現沒有人注視到這邊後。他才伸出手掌,像對待什麼珍品一般細細看著,爾後,嘴角裂開,弧度越裂越大,接著便不可抑止地傻笑,那模樣說有多愣就有多愣。
殷麟照著這般,玩得不亦樂乎,他把陰氣又分彆注入雙腿,注入腳上,想了想又試著將陰氣緩緩地注入五官裡。每一種嘗試都有不同的發現,陰氣徘徊在雙腿的經絡上時,他明顯地感受自己身體的重量似乎減輕了不少,整個人飄飄然的,行走間速度也快了不少。當陰氣覆蓋在眼睛周圍細小的血管上時,周圍的一切全部清晰起來,土層中螞蟻的爬動,葉片上的脈絡,甚至連遠處廚娘在廚房中乾活的舉動都一清二楚地收入眼中。
爾後,他想將體內的陰氣分成幾個部分,往全身上引,可無論如何嘗試都無法,直至丹田內的陰氣全部消耗完,他才作罷。殷麟一邊做著自己手中的功課,一邊細細沉思,應該是陰氣不足和自己控製不當的結果,每當他用意念包裹著陰氣,想將它們分割開時,總會有一部分陰氣無法照顧到,自行耗費去。
事後,他等陰氣恢複又嘗試了幾次,卻發現,若是要很自如地催動這些陰氣,每一次自己都隻能將陰氣覆蓋到身上的一個部位。明白這個事實,說不沮喪是假的。
他歎息一聲,還是得修煉快些才行,若是將陰氣覆於眼和耳上還行,大約能持續一刻鐘的時間,但是若想增強身體某一方麵的力量,陰氣卻揮霍得太快,才僅僅是兩個劈斧的動作,丹田內累積的陰氣已經全部消耗完,一絲也不剩了。況且,僅僅是簡單的招式,出拳,踢腿,也容易被對方攔截下,看來,引入靈魂的同時還必須修煉一種武技,下次雪狼王出現的時候問問它吧。
打定主意,他繼續專注於眼前的木柴上。
殷麟和李壯把木柴放回柴房時,蘇夙恰好便是站在柴房門前背立著手。14歲正是少年長身子的時候,蘇夙這時候的竄個子竄得飛快,已經比李壯要高出一大截腦袋了,殷麟站在他身邊更是像個小矮人兒般,才剛剛到他肩膀下邊兒一點的位置。
蘇夙勾著自己那雙丹鳳眼,不滿地掂著殷麟遞給他的木柴:“就做那麼一丁點的功課,你花了近四個時辰,有夠磨蹭的。害的我們兩個師兄在這裡陪你餓著肚子,麵子挺大的嘛。”
殷麟呆在一旁沒有作聲,心中嘀咕著,我們後邊還有那麼多個弟子呢,你們不也一樣要等下去。轉過身去才發現,柴房外的那片空地上不知何時已經空無一人,天邊浮起的薄薄的雲彩已經挑起一層橘色。
李壯也十分訝異,其實他是看著殷麟做得慢了才稍稍放緩速度等等他,沒想到他倆竟是成了最後兩個完成的,想到這,他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另一位師兄看不去了:“蘇夙,其實打賭輸了便輸了,就是一頓飯錢,你何必拿兩個小孩出氣。”
“打賭?”殷麟疑惑地望著他倆。
“嗯,”蘇夙滿不在意道,“我和你們這個雷動師兄打賭,說你,你這隻呆鵝會在三個時辰內完成,他說不可能。輸了便欠著對方一頓飯。”
說著說著蘇夙便來氣了:“我說你到底怎麼回事呀,你們這群弟子中最快的一位在兩個時辰內就把所有功課完成了,倒是你倆,經常停下來歇息……”
殷麟有些尷尬,其實,若是按著他正常的速度,在三個時辰內將功課完成是絕對不成問題的。自從修煉以來,他身體的各方麵素質在不斷增強,砍柴也逐漸地熟能生巧。可他剛剛卻是為了思忖著如何運用著陰氣之事分了些神,時間也就這樣耽擱下來。
這般一想著,他便脫口而出:“師兄,我請你們吃飯吧。”
“你,”蘇夙打量他一眼,“你剛剛入宗哪裡來的靈珠,打賭輸了便是輸了,一頓飯而已。”
雷動笑嗬嗬地應著:“就是嘛,一頓飯而已。走吧,你們一塊去,讓你們去享受一番那些青衣弟子的待遇。”他被蘇夙還要再高一些,灰色道袍中規中矩地穿著。
聽著這句話,殷麟的麵色忽然沉了下來,他心中對那些表裡不一,欺善怕惡之徒的厭惡不是簡單的三言兩語便能說得清楚的。特彆是,趙信與他還有一個三個月的生死契,一個輸了便賠上性命的豪賭!殷麟扯了扯嘴角,這是一場硬戰,趙信已經是築基三層,而這三個月中,想必他也在不停地修煉,自己即便在兩個月內達到築基,也很難在最後的一個月中追趕上他。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修煉的這陰氣了。
殷麟的神色在一刹那間變了變,被雷動撲捉到,以為他剛入宗不久,不知道何為青衣弟子。
“闌迦宗畢竟是胤朝第一大宗門,招收弟子時會非常注重弟子的資質。若有能感應到五行之中三行以上的便能身著青衣,類似我們這樣的灰衣弟子一般隻能感應到五行中的兩行,甚至隻能感受到一行。”說話間,雷動的神色竟有些欣羨和向往,“很多青衣弟子十分輕易的便能修煉兩行,我們這樣資質一般的頂多把一行修煉好已然是極致。”
“很多時候,修煉五行中的兩行,一是主修,二是輔修。譬如,修煉火靈氣的弟子都會選擇輔修木靈氣,一則是木生火,對戰時實力會成倍地加強,二嘛,則是為了炫耀。”
蘇夙不屑:“所謂嚼多不爛,這個道理你不懂?更何況每六年都有一次灰衣弟子轉為青衣弟子的比試,你那麼氣餒作什麼?”
“比試?”殷麟疑惑。
“當然,修煉一途中,資質固然重要,但其他因素也會有一定影響的。為了不放過好苗子,闌迦宗每六年都會在灰衣弟子中挑選出優秀的幾人轉為青衣弟子。我已經入宗了三年,還過三年便又是到了六年一度的比試。”
李壯問:“那如此說來,闌迦宗上的弟子不會愈來愈多麼?”
“怎麼可能呢,一旦青衣弟子的修為達到了靈寂,便算是完成了修煉,宗門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交給你,這時候青衣弟子便可以下山了。而那些灰衣弟子,六年一過便也被遣散回家。”
“師兄,你們認識大師兄嗎?林逸竹大師兄,他應該有二十了,卻依舊穿著灰衣道袍來監督我們的功課。而且,他……他每日酗酒……”殷麟蹙眉忽然想到什麼,斟酌著組織詞彙。那個渾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場卻又夾雜著一絲絲頹靡氣息的人讓殷麟的印象很是深刻。明明一副書生打扮,若是把酒戒了,該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吧。
“林逸竹大師兄麼?”直至此時,殷麟才發現蘇夙神情中的崇敬和惋惜,“林逸竹大師兄可不是什麼灰衣弟子,他是曾經穿過紫色道袍的。宗門中,除了灰衣弟子,青衣弟子,還有一類人,闌迦宗內的長老,掌門,穿的便是紫色道袍。且,紫色道袍中還分為淺紫,中紫和深紫。大師兄風光無限的那個時候穿的便是中紫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