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篝火燒灼間,火堆裡劈啪的聲響在耳畔響的特彆突兀。原本盤在身側的大富突然警覺地豎起了耳朵,而韓義的神色也略略變了變,跟著就將我剛剛塞到他手裡的那小半袋水連同水袋一起扔向了火堆。
“喂!”我驚叫的同時,篝火噗嗤被澆熄了,縷縷青煙自騰騰霧氣中嫋娜散逸開來,輕姿妙曼地四下翻飛,空氣裡瞬間充斥了一股焦糊的衝鼻味道。
我正自疑惑的時候,眼見韓義又扶牆站了起來,腳步略有些踉蹌。因為有了剛剛巷口的事情,這回我便是舉一反三地離開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可以想見,定然是又有什麼人靠近這幢屋子了。
於是我當即一把提了大富,又過去扶了韓義,循著塌落的小半堵土牆提氣踏步借力,將這一人一狗齊齊提上了房頂。
其實我非常擔心這片年久失修的屋瓦能否再承受我們落下的重量,但是情急之下我也沒法學土行孫遁地。落到彆人家屋頂上也不怎麼現實,究竟我沒這個能力,又帶了兩個累贅,便是逃跑也頗受連累。
幸而,瓦片在我們落腳後隻是稀裡嘩啦地砸下去一通碎石,隨即方才略有些震顫的屋頂也跟著穩定靜止了下來。我抹了抹額際的汗,這才有功夫去看韓義一眼。
他半蹲在我旁側的碎瓦片上,似乎全然沒有對腳下這片房頂可能會塌的恐懼,也無暇顧及周遭,隻凝神望著不遠處移動中的火把。
這處都是雜亂建造的弄堂民居,看著距離不遠但要轉過來還為時尚早。
大富這時候倒是還被我提在懷裡,夾著尾巴有點兩股站站的意思。我忙忙將它放了下來,它試探性的在那破敗的屋頂上踏了兩步,結果在踢落了一塊瓦片之後就自嗚咽了一聲隨即趴躺了下去。
今晚是個陰天,月影朦朧,隻餘了稀稀落落的星光在頭頂閃耀,所以我們這兩人一狗地蹲在屋頂才不至於特彆紮眼
此時持著火把的人影已經進入了視野,赤紅的火焰映亮了那群人身上閃亮的兵甲。
至此我止不住開始胡想起來,畢竟據五師兄講,大富因為是狼犬雜交,所以是天性的機警。
那麼這韓義究竟是何方神聖?
居然能趕上狼犬的反應能力?!
在我暗自琢磨的時候,腳下傳來了人聲,那群官兵自那堵半坍塌的土牆進入了我們剛剛的藏身之處。
“這火堆還是溫的,顯是剛離開不久!”
“趕緊四處尋一尋,看看還有什麼線索?!”
“頭,這裡有個包袱!”
聽著下麵一個人的聲音,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肩頭。
糟糕,包袱忘拿了。
韓義這時候與我對望了一眼,倒是淡然無波。
“裡麵有些衣服,哎,這怎麼還有女子衣服?”
聽著對話,下麵的人應該是打開了我那個包袱。由於擔心屋頂承受不住,我們自上來之後便隻維持了或蹲或趴的姿勢全然不敢動,這時候也就隻能聽聲了解了。
“兩大男人怎麼會帶女子衣服?!”
“說不定她們會扮作女子偷溜出城,通知戍城的守備,明日嚴查出城門的單身女子麵貌。”
有兵士應聲領命去了,踏踏的腳步聲離開後剩下的人卻遲遲不走。我蹲得有些腳麻了,可是偏生也隻能僵著不敢隨便挪動,就怕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來。就我這三腳貓的功夫,自保恐怕都不容易,再加上韓義和大富這時候又都是傷病,萬一的萬一,恐怕就都得交代在這裡了。
我死倒是沒什麼,可是見不到尚憶知就死了,還不能嫁予他做妻子是一定會叫我死不瞑目的。
“……大哥,你說都找了這麼一天什麼消息都沒有,這兩個賊人莫不會逃出即墨鎮了吧?弟兄們這就完全是無用功了。”
在我為自己這曲折命運哀歎之際聽到底下那兩人又開始了交談。
“不會。”
“何以見得?”
“據悉此次身亡的鄴城番使是奉命來天朝尋覓一卷奇書的。”
“什麼奇書?!”
“據聞就是十六年前被朝廷誅滅的天下第一莊所有,這天下第一莊……”
“張大人,前方說又追到那兩人了。”
正是說到重點處,有士兵進來打斷了稟告最新情況。隨即,剛剛開了話匣子的那位張大人急道:“是嗎,趕緊領我過去。”
隨後急匆匆的腳步聲先後離開了,看著火把的亮光延綿遠去,底下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看向了韓義,稀落的星光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清了清嗓子,我開了口,“……天下第一莊就是韓家?”
韓義靜默了好一會,在我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又失去知覺的時候聽到了他極輕的應和聲,“嗯。”
於這暗夜裡,仿似驚弦崩落的乍然,重重地激到了我心裡。
——十六年前被朝廷誅滅
剛剛屋子裡那位張大人說了一半的話在耳畔重新回蕩。
朝廷……誅滅,所以究竟這天下第一莊做了什麼?
在我那般頭腦風暴的時候,韓義朝我道了聲,“可以下去了。”
隨即,也沒有再求助於我,自己就這低矮的屋簷團身一滾就自下去了。看得出來他因為身體緣故全然沒有使出任何輕功或者借力的招式,隻硬生生的滾動卸力不至於讓自己受重傷。
雖然就這麼一天的交情實在說不上什麼,但是看著他滾下去我總有些擔心,在抱著大富落地之後,還是忍不住湊過去問了句,“你還好吧?”
“沒事。”他再不是惜字如金,卻也稱不上是多麼熱絡的反應。
屋內的篝火已經被他那個水袋澆熄了,現下便是冰冷如同地窖般。但是官兵並沒有走遠,這時候再生火若是對方殺個回馬槍就不合適了。幸而透過破損屋簷下跌落的幾許星光,視物大體還是不成問題的。
想著他的傷,我抱緊了大富禁不住又交代了句,“你若是撐不住了萬萬記得提前同我說一聲。”
韓義略略有些疑惑地望著我,通透黑眸裡透著幾許探究。
咽了口口水,我道:“……都說人若是不成了會有鬼差來拘收生魂,我這個人膽子小體質也不是定好,便想早些帶著大富避開。”
話音落定,他略略瞪大了那雙漂亮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了我半晌,晦澀地道了句,“花夏染,你還是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