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整整下了一夜，本就白色裝裹的皇甫宅院更加肅穆哀怨。門房老宋天沒亮就起來了，他知道早早地就會有吊唁的人上門，他必須要趕在人來之前，清理好門前的積雪。一身素服穿在身上，打開自己住的房門後，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然後說；“老夫人，一路走好啊。要是想回來看老爺，就來敲老奴的門，老奴一定會給你開門的。”
大宅門吱呀一聲，慢慢地開了，兩扇大門一打開，眼前就又是一片銀裝素裹。老宋拿著掃把走出大門，走到左邊小門口時，就把老宋嚇了一跳，一個年輕女人蹲在地上，頭依靠著門，眼睛閉著，不知道是死還是活著。老宋左右瞅了瞅，還沒有人走動，地上的雪潔淨晶瑩，看來這個女人早早的就在這裡了，竟然躲了一個晚上。老宋歎了口氣，這世道真是越來越差了。他往跟前走了走，輕輕伸手在女人鼻子下試了試，還有鼻息，說明活著，老宋鬆了口氣。他聲音大了些，叫著：“喂，起來啦。”
女人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站在麵前的老宋，虛弱地說；“對不起，我實在是，實在是起不來啦。”
老宋一聽，就知道是凍壞了，就趕緊說；“你彆急，我進去叫人來，等著啊。”說完老宋就急乎乎地跑進了宅門裡。剛跑了幾步，就遇見劉有成過來，見老宋急乎乎的，問道：“宋叔，又出什麼事了？”
老宋就說；“門口有一個女人凍得站不起來了，我一個大男人家的，不好攙扶。你去下房裡，叫孫媽和李媽來，幫著攙扶一下。”
劉有成答應了一聲就跑進下院裡，不一會兒孫媽和李媽就出來了，到了女人身邊，幫著揉搓了會兒雙腿，這才攙扶著站起來，慢慢走動了好一會兒這才算是行了。女人流著淚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孫媽說；“謝什麼呀，誰還沒有個難口的。先彆說了，先進去喝點吃點，身體就暖和了，然後再說其它的。”
女人再次說著謝謝。孫媽和李媽攙扶著女人進了下院，端上來一些熱湯熱飯，女人吃完後，果然好了許多。孫媽說：“閨女，看你的樣子一定是有了為難的事情了，不然不會蹲在彆人家的門口受罪啦。”
女人的淚水就流了下來。
李媽問道；“閨女，叫什麼名字？”
女人說：“我叫菊花，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看家裡像是出了白事。得人恩惠要回報，就讓我留下來做點事情，行嗎？”
孫媽和李媽對視了一眼，孫媽說：“這個我們做不了主，這樣吧菊花，你等在這裡，我去先去請示一下管家。若是他說行，那就行。”
菊花感激地說：“那就麻煩孫媽媽了。”
“李媽，你照看下菊花，我去找李管家。”孫媽剛走出下院門口，遇見了小鳳。
“孫媽，你不在下房裡忙飯食，怎麼跑出來了？”小鳳一邊急急地走著一邊說。
孫媽就把菊花的事情說了一邊，小鳳站下來說；“現在大家都忙的要命，李管家更是忙著。隻有夫人那裡清淨些。等我一會兒回去問問夫人，看她什麼意思，然後我過去告訴你。你先回去吧。一會兒要來人，飯食不能耽擱。”
孫媽就又急匆匆地回到下房裡。小鳳辦完要辦的事情回到產房小院裡，進了慧英的臥房裡，告訴了慧英。
慧英說：“想是沒有地方去了，那就留下吧，這大冷天的，反正現在也需要人，等老夫人的事情安頓好以後，再安排。”
孫媽接過來說；“小鳳，你安頓一下李媽，要好好注意點，彆有什麼閃失。”
小鳳說：“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說著就往外走。
慧英又叫住了她：“回來的時候，去看看老爺，安頓身邊的人照顧好老爺。”
“小鳳，還是我去吧，你留在這裡照看夫人。”
孫媽進了下院，走進廚房裡，孫媽見孫媽過來，趕緊說；“孫媽，怎麼把您給勞動來了？”
孫媽說；“我來看看，那女人呢？”
“在我房間裡，我讓她去洗洗，換換衣服。”
李媽帶著孫媽進了孫媽的房間，菊花靜靜地坐在炕鋪邊上倚著牆邊睡著了。
孫媽和李媽稍有些驚愣，想不到洗漱乾淨的菊花有著一張清清秀秀的臉蛋兒，頭發編成一根大辮子在頭上盤成圈臥在頭頂上，錧了一個簪子，身上是一套白色棉衣，整個人看上去清新秀麗。
菊花感覺到了有人進來，睜開眼睛，看了看，過去給孫媽行了一禮，恭敬地說，“對不起，菊花給睡著了。”
孫媽說，“不礙事。你叫菊花？”
菊花說，“是。”
孫媽說，“閨女，我說話乾脆，就直接問你話了，你聽了，若是覺得不舒服，可以不說的，不說，也不會怪你。”
菊花說，“您請問。”
孫媽就說，“你為什麼躲在我家門口？”
菊花的眼淚再一次滑落，哽咽著說：“我們是從北京來的，因為我丈夫在省城找了一份差事。本以為以後的日子好過了，誰知道，卻在來的路上遇見了一隊兵馬，隊伍中的官看見我，就要我跟著他，我和丈夫不從，丈夫就被他們給打死了，我一下子暈厥了過去，等我醒來，我已經被帶到一個大院裡，想著丈夫也已經沒有了，自己還活著乾什麼，我就在屋裡上吊了。正好那個管家的娘子來看我，救下了我，她說我不該走絕路。她就偷偷把我給放了。也許是因為死過的緣故，我又不想死了。昨天雪太大了，走到這裡，實在是走不動了，就想在門廊下躲一躲，等雪停了再走。誰知道，我，我就給睡著了。”
孫媽跟著落了淚。
孫媽歎息了一聲說：“人一生中總會要遭逢一些苦難，這就是命。菊花，節哀吧。那你還有其他的親人嗎？若是有，給你一些盤纏送你去。”
菊花搖搖頭，“菊花和丈夫都是孤兒，從記事起就是在一家大戶人家裡，老爺和夫人沒有子嗣，所以，就待我們倆人如同己出，供我們念書識字。長大後，我的丈夫跟著老爺做事，我就跟著夫人，後來又給我們成了親。原以為會這樣幸福地過下去，可是，老爺和夫人雙雙染病去世了。老爺家的其他族親為了霸占財產就把我們趕了出來。後來，老爺以前的朋友在省城介紹了一份工作，結果……卻送了丈夫的性命。”菊花說完哭起來。
孫媽也悄然落淚。
孫媽回來把菊花的事情告訴慧英後，慧英想了想，跟孫媽說；“讓她來照顧孩子吧。”
孫媽說；“行嗎，畢竟隻是她自己這樣說，我們還是沒有了解，萬一……”
慧英說；“我的心很安穩，應該沒事的。奶媽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倆個，就讓她試試吧。”
就這樣菊花留了下來。接下來的幾天裡，菊花晝夜不停地看護著倆個孩子，奶媽喂完奶睡了，菊花還在孩子身邊守護著。
臘月二十七這天，是老夫人的出殯日。門房老宋剛打開正門，就見幾十名衛兵齊刷刷地跑了過來，站在門口，又跑過來一個像是副將一樣的人，高聲叫喊道，“王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