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耳尖一動,示意李福祿停住了腳步,這偏殿裡異常,裡麵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阿五似乎也察覺到了情況不對,適時鬆開了青黛的手。青黛眉心一動,來人似乎停在了門前,不用想肯定是蔡婉寧設下的套。
她摸出發絲中隱藏的兩根銀針,對準窗外黑影的脖頸處,奮力一發。
咻的一聲,銀針穿窗而過,削斷了容祁的一縷發絲,卻被容祁緩身一避後穩穩地接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李福祿隔在容祁五米遠的地方也是一驚,隨即大喊道:“有刺客!抓刺客啊!”
青黛聽到李福祿的叫喊聲一怔,來的不是蔡婉寧的人?她兩眼一抹黑差點要暈過去,那她剛才用銀針射的人,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容祁啊!
完了完了……
容祁破門而入,借著圓月照進屋裡的冷光辨認著屋裡的身影,認清來人後已是十分不滿。又是阿五,青黛唯一求過他的一次,為的就是這個男人;青黛有身孕前夜闖清竹小苑的也是這個男人;如今被他抓個正著,也是和這個男人一起!
停在門口的男人眼刀一橫,領頭的統領一頭霧水,聞聲而至的宮中禁軍也傻了眼。
李福祿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看見屋裡的情況的也是一怔,一名刺客打扮的男子緊握著一身單衣素發女子的左手,正對麵的皇上渾身上下都似散發著駭人的戾氣,讓人不敢靠近。
他突然明白了,蔡婉寧深夜來找皇上送湯,原來是為了這一幕,皇上怕是也了會了這其中的手段,隻是現在盛怒的模樣……看上去就十分不理智。
李福祿和屋外的一眾人都不敢吱聲,容祁死死地盯著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手,阿五也不鬆手與他僵持著。
空氣像一潭死水般瞬間凝寂,高懸在夜空中的玉盤似萬物之神,正不帶任何表情地審視著,人間七情六欲泥沼裡反複掙紮的眾生。
不論是身居高位的九五至尊,還是命如草芥任人擺布的粗衣百姓,都逃不過這紅塵巨網。
容祁出聲,打破這沉靜。仿佛像是卑微地妥協,盯著消瘦的女子沉著嗓子道:“我隻問一句,若我今天不來,你可會跟他走。”
青黛覺得耳朵轟隆一聲炸開了,他對她自稱‘我’,而不是‘朕’。可那又如何,留在他身邊她受得苦已經夠多了,年少的救命之恩她早就還儘了,她的孤勇在她今晨的問題中便用得乾乾淨淨了……
而親手摧毀這一切的人,是此刻才放下自尊站在她正對麵的男人。
青黛幾乎沒有絲毫遲疑,定定地看著容祁,決絕地答了一句:“我會。”
李福祿仿佛能看見燦黃的龍袍下,那個萬人之上的男人的腳,在青黛這兩個字出口之時退了半步之遠。阿五握著青黛的手更緊了,沒有什麼比她這一句‘我會’更讓人聽來安心了。
阿五還未回過神來,便聽見一男聲厲喝道:“來人!斬刺客首級者,賞重金五十!”
“是!”
領頭的統領率著前麵兩列鐵甲裝備的禁軍,氣勢淩人地衝了進去,將房中的二人團團圍住。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幾個按耐不住的拔了劍,上來就是一陣猛如急雨的快劍亂刺。
青黛和阿五齊齊退避,突然青黛的處手腕一痛跪在了地上,眼看頭頂的劍直直落下,風馳電掣之際,阿五閃身以短匕首接住了青黛頭頂一劍抵在了他的的左肩。
青黛拔出手腕處的銀針迅速封住了穴道,一晃神的功夫,抵著劍的阿五便被一把長劍刺穿的肩胛骨處。
容祁右手握著長劍,左手還夾著另一根銀針,麵上噙著一抹讓人打顫的冷笑。
青黛握著手腕,驚痛地看著離自己三四寸遠,還沾染著猩熱血跡的劍尖。
“你若是此時發誓永遠留在我身邊,我可以饒他一命。”
阿五咽著血,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小黛不要……不要聽他的……”
青黛知道,容祁是故意的。故意把劍刺偏,讓阿五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來威脅她。容祁知道她欠阿五的情分,更知道以青黛性格,一定會救他。
青黛知道容祁在想什麼,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隻是低聲歎道:“何必了,勉強的事情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容祁握著冰冷的劍柄,森然道:“若我,偏要勉強呢?”
青黛不再多說什麼,他知道容祁的手段和他骨子裡的傲骨偏執。
“你放過他,其他我都依你。”
容祁將劍猛地抽出,沾滿血的劍哐當一聲被丟在了地上。阿五失血過多麵色慘白,兩眼一閉便暈了過去,青黛手疾眼快地接住了他,看著欲轉身離開的容祁,出聲阻止道:“但是我,有要求。你要把他治好,你可以將他關起來,但是每隔七天我要去看他一次,確認他的生死。”
“可以。”
容祁沒有回頭,兩名禁軍將阿五從青黛懷中架起抬了出去。青黛這才注意到,一直被黑壓壓的禁軍擋住的李福祿。
墨綠黑帽的男人上了年紀,眼中依稀可辨淚光的影子。環在偏殿的禁軍走了個乾淨,李福祿慢慢地走了進來,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姑娘,皇上她,隻是不懂如何去愛。人們隻教他如何做一個無情的君王卻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去愛……”
青黛癱坐在地上,鉤針花紋的地毯上斑斑血跡。青黛撫上了花毯上的血跡,似乎並不想聽李福祿再為容祁解釋什麼,隻是漠然道:“那又如何?這根本不是理由,他縱容蔡婉寧害死我孩子的時候,他對沫沫下殺手的時候,他刺阿五那一劍的時候……哪怕想過一星半點我的感受,他都不會這麼做。比起愛我,他的自私讓他更愛他自己,和他處心積慮得到的江山。”
李福祿的臉色突然有些難看,原來姑娘都知道……
“既然如此,那老奴便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