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經理辦公室裡,鄭嶼森看著鐘舞,他終於可以不被打擾地仔細觀察這個女人了。每次見到鐘舞,她都是一副緊張模樣,但與此同時,也會表現出不同的方方麵麵,最早遇到她時就好像林妹妹一樣虛弱,後來像警察一樣突然出現抓住自己的手,接著像怨婦一樣流淚,今日又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新員工一樣興奮。然而,無論哪一麵的鐘舞,都很好看,但鄭嶼森不想被情緒左右,冷冷地看著她,就像對其他人一樣。
“你有沒有拍過一個足以讓大家記住你名字的廣告?”
鄭嶼森的冷漠讓鐘舞改變了主意,過了一會兒,她才勉強開口道:“......我有話要說,鄭總。”
鐘舞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提高了聲音,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嗡嗡嗡,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話。
鄭嶼森不耐煩手機鈴聲一直在響,問道:“你要先接電話嗎?”
“不用。”鐘舞用手捂住了口袋,不想被打擾,但手機鈴聲無情地繼續響著。
“先接電話吧,這可能是一個緊急電話。”鄭嶼森皺起眉頭說道。到底是誰在不停地打電話?鐘舞忍不住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電者,她歪著頭起身走出了辦公室:“老師,你好。”
鄭嶼森瞪大了眼睛,自己隻是叫她在辦公室裡接電話,沒讓她出去啊,鄭嶼森還沒來得及叫住她,鐘舞就走出了辦公室。
“是的,老師。”辦公室外麵傳來鐘舞的聲音。鄭嶼森一動不動,等她打完電話回來。十分鐘......二十分鐘......安靜的辦公室裡,鄭嶼森看了看時鐘,什麼事情需要打半個小時電話?他再也忍不住了,打開了門,秘書雷涵涵起身。
鄭嶼森踱步走過來,將手一背:“鐘舞呢?”
雷涵涵想了一會兒:“啊?鐘舞很久以前就走了啊。”
......太荒謬了!
鄭嶼森直勾勾地看著雷涵涵:“把她叫回來。”
聽到鄭嶼森的話,雷涵涵趕緊拿起電話,過了一會兒,她走進辦公室說道:“鄭總,鐘舞出去了。”
沒有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說了一句有話要說就走了?鄭嶼森歎息一聲。
“娜娜媽媽......娜娜還沒來......校車司機說她很早就下車了。”鐘舞聽到電話中老師喘氣說完,來不及妥善安排手上的工作,隻是跟林德運打了聲招呼說要出去一會兒,她無法跟林德運說明所有的情況,好在林德運是一個善解人意的領導。鐘舞衝出公司,這時是高峰時間,所以出租車的速度很慢,在車上的一分鐘感覺就像一個小時,不,就像一年。鐘舞央求道:“司機師傅,麻煩快點,快點......”
司機以為自己遇到蠻不講理的乘客,沉默片刻,終於冷笑起來:“還能怎麼快啊?”
“我的孩子丟了......她在去圍棋學校的路上,走丟了......”鐘舞流著眼淚語無倫次,但是司機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儘量加快了速度,疾馳的車子停在了圍棋學校門前。
“老師!”鐘舞下了出租車,跑到了老師們麵前,圍棋學校校長、排課老師,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聚集在門前。
校長一愣,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娜娜媽媽。”
鐘舞抬手拍了拍胸口,喘著氣問道:“娜娜呢?找到了嗎?”
校長看著鐘舞說道:“找到了,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
鐘舞長舒口氣:“她在哪兒?”
“警察說馬上送她過來。”聽到校長的話,鐘舞總算鬆了口氣,一隻手放在胸前,另一隻手扶著路邊的樹乾喘息著。校長和他旁邊的女人走到鐘舞身邊,關切地看著她。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看到校長誠懇的道歉,鐘舞搖了搖頭,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用手背擦掉眼淚,抬起頭,與一個陌生人的視線相遇,對方說道:“你好,我是多多的媽媽方舒吉,這是我兒子,他很喜歡娜娜。”
“你們好。”鐘舞回應道,站在方舒吉旁邊和娜娜同齡的男孩兒不好意思地躲到媽媽身後。當鐘舞緩過勁兒站穩後,她看到遠處有兩個人手牽著手走過來,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和身著警服的娜娜。
“娜娜。”鐘舞一看到娜娜就趕緊跑過去。
“媽媽!”娜娜也向她跑來。鐘舞將娜娜緊緊抱住,哭著問道:“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娜娜笑道:“沒有。”
鐘舞手一用力,將她胳膊攥得更緊:“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一個人走那麼遠?”
“我不是一個人去的,一個陌生的女人說她是學校老師,她帶我去的。”娜娜說道。
“她說是你的老師?”鐘舞有點毛骨悚然。
娜娜點點頭:“是啊,她就牽著我,然後,突然問我是誰,然後又鬆手,走了。”
鐘舞的心怦怦直跳,這是一個不能掉以輕心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和娜娜在一起的警察,警察說:“這個人很可疑,我們已經去調查了,附近有一個監控,有消息了我們會再和你聯係。”簡單介紹了情況後,警察拿出自己的工作證自我介紹道,“我叫楊冀曦,是塞嶺路警察局的,你們有任何線索可以聯係我。”
這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舉止得體,皮膚白皙,聲音溫和,很難想象他抓捕罪犯的場景。
“好的,謝謝你。”鐘舞點了點頭向楊警官道謝。楊冀曦笑了笑,又補充道:“一位同事說,他開車巡邏時看到了這個小朋友在路邊大聲喊叫。”楊冀曦指了指多多,看到多多的臉都紅了,便又大聲解釋道,“我的同事發現是有小朋友走丟了,所以他趕緊去找人,但娜娜一看到我的同事就跑,她一定以為是遇到壞人了,因為我同事沒有穿警服。”
“叔叔......”娜娜撅著嘴,有點不好意思,兩人似乎成了朋友,楊冀曦繼續說道:“最後,我帶她去了警察局。”
“我找不到警察局,我是想自己去找警察叔叔的。”娜娜低聲地說道。鐘舞緊緊地握著娜娜的手,再次意識到,女兒就是她的命。
鐘舞沒有打招呼就消失一個多小時,鄭嶼森抬著下巴坐著看表,忘了下班,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晚上七點多,他終於聽到了敲門聲:“請進。”
然而,開門的人不是鐘舞,而是鄭嶼森的朋友芮陽華,鄭嶼森的臉色更加陰沉。
“你還不下班嗎?”芮陽華在桌旁坐下問道。這是鐘舞的座位,鄭嶼森眯起眼睛皺起眉頭,芮陽華沒有感受到他的不滿,開始談論起自己的兒子:“跟你說點好玩的事情,我兒子喜歡上一個小女生。”
鄭嶼森轉臉對芮陽華諷刺道:“你說得就好像你兒子已經二十歲了一樣。”
芮陽華開口道:“現在的孩子就是這樣。”
鄭嶼森沒有說話,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問,芮陽華也會一直說個不定,果然,他繼續叨叨著:“這叫一見鐘情,我老婆偷偷告訴我,兩個小孩子玩得很開心。”
“這對你來說是很有趣,但那個女孩兒的爸爸聽到這話,會不會很震驚?”聽到鄭嶼森這麼說,芮陽華瞪大了眼睛,那個女孩兒的爸爸怎麼會在這裡?而且,有哪個爸爸會因為這個玩笑而震驚?鄭嶼森似乎有點不對勁。芮陽華起身,朝鄭嶼森走去,上下打量他,鄭嶼森轉過頭不予理會。
“你怎麼了?”
“沒什麼。”
“肯定有什麼事,到底怎麼了?”
“什麼事都沒有,你去工作吧。”鄭嶼森轉過頭看向彆處。芮陽華覺得鄭嶼森現在的樣子就好像一個年幼的孩子,突然想起了多多,於是笑著說:“你不喜歡我。”
“你在說什麼啊?”
“你喜歡我嗎?”芮陽華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十六年來,鄭嶼森從未在朋友那裡聽到這樣的問題,有那麼一瞬間,這讓他想起了鐘舞。
“喜歡。”鄭嶼森轉過頭,看著芮陽華,大笑起來。突然,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收回了笑容換回了那張冷漠的表情,“這就是為什麼我留你在身邊,儘管是我媽的安排。”
芮陽華的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自尊心瞬間崩潰了,鄭嶼森繼續無情地說道:“放心,我不會做任何讓我媽失望的事情。”
“你就這樣看我?”儘管知道鄭嶼森有一段可怕的經曆,芮陽華還是被他視為朋友的態度深深地刺痛了,他第一次感到憤憤不平:“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鄭嶼森看了他一眼:“我從不開玩笑,是你剛剛在拿我開玩笑。”
“可我剛剛隻是一個善意的玩笑。”芮陽華將他以前不敢說出的話一鼓腦地發泄出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和你做朋友?因為每個人,對你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
儘管芮陽華氣憤地大喊大叫,鄭嶼森的表情始終沒有改變,即使也許會因此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他也麵無表情。芮陽華一頓發泄後安靜下來,他很生氣,但他不能生氣。“怎麼辦呢?我依然支持你。”
芮陽華表明自己態度後,鄭嶼森依然沉默不語,芮陽華點頭苦笑:“你不會相信的,我在這麼憤怒的時刻依然支持你,你這個混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生活,但我仍然把你當作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我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而不是你媽媽那邊的,知道嗎?”
芮陽華傾訴完心聲,腳步沉重地離開了辦公室,“呯”的一聲,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幾分鐘後,校車司機嚇得跑了過來:“孩子沒事兒吧?”
雖然校車司機並沒有什麼責任,但是鐘舞還是很後怕:“沒事兒,我會好好安排娜娜的接送,如果以後看到娜娜下車後沒有人接,可以趕緊給我打個電話好嗎?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好的,沒關係,我以後會留意的。” 司機點點頭。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鐘舞儘可能地將事情安排得更周全,同時,既然警方有所承諾,她也不再有後顧之憂。鐘舞接過娜娜的書包,搖了搖,好像聽到書包裡有什麼東西。
“媽媽,我包裡有一張照片,今天在學校做了一個動物園。”娜娜的書包裡麵有一個紙質相框,上麵寫著“動物園”三個字,下麵畫著一個有著綠色的身體和尖牙齒的動物。
鐘舞想了想:“這是什麼動物?”
娜娜大聲說道:“這是一隻鹿。”
這真的是一隻鹿嗎?它看起來有點像獅子,也有點像螳螂,鐘舞笑了笑,然後,她又看到書包前麵的口袋裡露出一張紙條,她想都沒想就把紙條抽了出來,紙條上寫著:“她的外表像她的母親,她的性格像她的父親。”紙條上還有隆基集團的LOGO......鐘舞笑意瞬間凝固,一顆心跌落穀底,平靜的生活被打亂了,有人知道,她生下了鄭嶼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