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一副軀架。渾身瘦削,骨頭在囚服的襯托下更加明顯,皮膚透著刺骨的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垂著,一道道鞭痕印在他身上,卻刻在夏安墨心裡,深入骨間,頭發和著汗水和血水黏在肉上,仿佛隻需輕輕掀起他的頭發便能完整地撕下他的皮膚,這是何等悲慘的場景。下意識地抬起他的臉,仔細端詳,是妖嬈的清秀,冰冷的觸感透著淺淺的神秘感。細長的丹鳳眼緊閉,高挺的鼻子,細薄的嘴唇死命咬著,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夏安墨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他,一分一秒。
這是他和她第一次共處一室。
許是看了太多穿越小說,夏安墨隱隱感覺著自己附著的軀殼喜歡著眼前的人。可如今自己的靈魂已經占據了這具軀殼,那麼,決策權便在自己手中。但是,她的手下意識地撫上了他的臉頰,毫無征兆地撫上了。夏安墨直愣愣地看著自己那隻賊手在那人蒼白的臉頰上撫摸。她的思想完全不能控製她的身體,她甚至有種感覺,這具軀殼原先的主人還在這裡,並且正控製著她的身體……
“不!——”一聲慘叫,她便失去了知覺。
當她再次醒來,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自己被綁在房間的柱子上,眼前的人明明剛剛還在床上,轉眼間居然用劍頂住了自己的喉嚨。
“放開我,你憑什麼綁住我!”明明是自己救了他,居然還恩將仇報。
“你難道當真不記得我是誰了?”那慘白的臉帶著哀怨且沙啞的疑問。
“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會記得你。若是你再不放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一秒前她還以為自己可以像現代一樣用防狼噴霧噴他的眼睛,一秒後她就意識到了自己有多搞笑。
“哼,忘得好,就算你再愛官玄又如何?如今喝了忘憂散,縱是生死摯愛也難逃一忘。死人終究比不過活人,百裡溪,我會讓你愛上我的。”
那人說了很多話,說實話,夏安墨根本聽不懂,但她隻抓住了一個重點,但是這個重點已經足夠了,那就是,眼前人很愛自己所在的這具軀殼——百裡溪。
“我說,明明是我救了你,將你從地牢帶到了這裡讓你休息,你為什麼反而把救命恩人綁在柱子上?照你所說,我服毒初醒,身體還未複原就被你綁在柱子上,肯定會元氣大傷,萬一再次閉眼後醒不過來,你負責?”
“百裡溪,你莫不是把武功也忘了?”眼前人一臉的驚訝。
“難道我還有武功麼?”夏安墨頓了頓,“為什麼我一醒來沒過多久就要被你綁在這裡,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一陣強烈宣泄之後,夏安墨及其冷淡地道了一句,“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你變了。”那人說道。
夏安墨陷入了沉思,她在思索百裡溪與這個男人之間的關係,以及日後自己會跟這個男人有怎樣的關係。他說百裡溪變了,無非是因為真正的百裡溪已經死了,而如今占據百裡溪身體是自己,從未來穿越過來的夏安墨。一個跟原人物沒有任何關係的現人物要怎樣才能使自己變得接近眾人口中的原人物還有段日子。但是目前,她必須先從這根柱子上下來。
“你叫什麼?”冷靜過後,夏安墨突然意識到她還不知道眼前人的名字。
“我會最後將我的名字鐫刻在你的心上,你一輩子不準忘,因為這個人曾殺了你最心愛的男人,並且這個人心腸狠毒,十惡不赦,而他,叫李暮然。”李暮然每講一句話都深吸一口氣,為了緩解身上的疼痛,他不得不這樣做。而話語的斷斷續續隻會顯示出他的虛弱。
“正如你所說,上官玄已死,而我也已經失憶,一切都重新開始,你對我究竟還有什麼情愫倒不如在這裡全部說清。”夏安墨正摸索著百裡溪的口吻,這種說話方式讓她想起了古裝劇,每句話內涵深遠,對於夏安墨這個情商負數,表達能力還是像小學生那麼直白的人,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值得嘉獎了。
“這會兒你又不鬨了?情緒穩定得很迅速,和以前一樣,這點倒是沒變。”他用著與生俱來的口吻。
夏安墨不語,隻是低下了頭,淡淡地說,“快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其實到頭來,夏安墨的目的隻是想放了他。
夏安墨看著李暮然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漸漸和喧鬨的人群化為一體,安心地舒了一口氣,默默地等著下人來救自己。
“小姐你怎麼了!怎麼會被綁在這兒了?李暮然呢?他把您打傷了之後逃走了嗎?”百裡溪的貼身小廝焦急地將夏安墨從柱子上放了下來,將她扶到床上。
“恩,他逃走了。蒼年,我想問你,李暮然,究竟是誰。”
蓮涯山,李暮然狼狽地回到了蓮涯教。
“教主,您總算回來了!”慕歌迎了上來。
“叫,叫青玄……”話未說完便不省人事。
待到慕青玄將李暮然救治過來,已是三日後的黃昏。
“她失憶了,嗬嗬。”李暮然雖然躺著,但是仍麵帶微笑。
“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慕青玄轉過去再次測量他的體溫。
“至少她把上官玄忘了,她的記憶裡沒有了上官玄,便不會愛他。”這句話蒼白又直接。
“蓮涯教的教主難道就這麼點大誌?真是可笑。”慕青玄略帶嘲諷。
“我殺了他,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這還不夠?加上百裡溪如今失了憶,她根本不會想到她之前和上官玄還有個孩子!”李暮然開始慘笑。
“你有資格笑麼?合歡蠱已經進入五臟,唯一的一顆解藥還被你自己毀了,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你不過隻比上官玄最多多活三個月,三個月的贏家你就滿足了?我的教主,您真是我們教的好教主。而且,你可曾想過,你死之後蓮涯教的發展該由誰掌控?您難道是全都安排好了所以才這麼無畏?若是,我慕青玄自然佩服您,願意照顧您到你死,若不是,您也隻是個行事虎頭蛇尾的弱者,不配我慕青玄侍奉您。”慕青玄最擅長潑冷水,且一陣見血。
“她在我便在,她亡我便亡,她給我下的蠱,我一輩子珍藏。”李暮然虛弱地閉上了眼,隻聽到慕青玄一句清脆的“犯賤”。
“青玄,你若是也有喜歡的人……”
百府,夏安墨覺得自己快得抑鬱症了。
每日每夜都呆在這個院子裡,什麼都做不了,難道古人的娛樂活動隻有琴棋書畫?對於夏安墨這種現代人,而且還是宅女的現代人來說,電腦不可缺,手機不可缺,唯一可缺的時候也隻有在做實驗的時候。畢竟工作是工作,娛樂是娛樂。夏安墨每天都呆坐在石桌前,眾人都以為她是在思念上官玄。
“小姐,您又在思念逝去的少夫了麼?”蒼年問道,他身份上隻是百裡溪的貼身小廝,實際上卻是百裡溪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自小開始無話不談,任何開心不開心的事都會第一時間和蒼年分享。
“我想了好久,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你能不能告訴我,上官玄到底是誰,李暮然又是誰?”
“小姐,您當真全忘了麼?您忘了上官少爺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您怎麼連李暮然都能忘了呢?”蒼年好像很心急,感覺有點在為李暮然不值?
“恩,什麼都不記得了。”夏安墨說道。
“也許有些事情也隻有我最清楚了。小姐啊,哎。”百蒼年歎著氣。
“你說吧,我聽著。”她有些迫不及待。
“這些事,都得要從你第一次遇見李暮然開始……”蒼年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