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某方糖一鑒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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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的勇敢也不是與生俱來

一場囚禁我的繁華大夢,予我一趟無果的生死奔赴。

2013年九月回學校報名掛學籍,和錦繡在辦公室裡辦好相關事宜準備走的時候碰到沐子希和張憶深進來找賈恒填報名表。

賈恒是我們的班主任,接近退休的邊緣,頭發細軟,脾氣溫和,她的放任政策導致在高三下期我們班的人數不足五十,離開的人其中包括沐子希。

“蕭怡,你成績還不錯非學那個不可?”

沐子希看著我,賈恒也是疑問,我看著錦繡,然後低聲開口,非學不可。

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畫畫,我喜歡的是文學創作,夢想的大學專業是語文文學研究,期望畢業後的職業是編輯。

學畫畫的結果直至後來很多年後都讓我都無法釋懷。

如果不是江延和白韶華的致命一擊,我的執念絕沒有這麼深。

如果不是我去學了美術,我就不會錯過那一場轟轟烈烈的關於沐子希的刻骨銘心。

如果我沒有學畫畫,我就不會親手把我的愛情設計成彆人的婚禮。

如果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的話…………

然而那隻是如果…………

2013年十月,距離聯考還有六十六天,我記得那一個月的雨幾乎是纏綿不斷,因為八月到處蹭飯,和沐子希熟撚起來,晚上畫畫的時間越來越晚,江延在喝醉酒的時候給我打電話,胡言亂語說了一通,我隻是聽著一個字也沒記住,聽他說完然後掛了電話,白韶華常在企鵝上抱怨心煩,小芮發了瘋奮發向上不追上二師兄不罷休。

沐子希在國慶幾天和甘婷去了南坪動漫展,回過頭才想起問我怎麼沒去,我無語地看著天空。

每個人都有無法超越的疲憊,即使你拚了命努力也不及彆人輕輕撚手十分之一,毅力會在刹那崩塌。

我的勇氣和堅持是毀滅在我爸給我的一通電話裡,畫畫模擬考的成績並不好,我本是大大咧咧的人,如果不是我媽媽給我打的電話,如果不是我爸給我說的話,我想,也許我和沐子希就不會有後來那麼深的淵源。

可是偏生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我媽給我打電話叫我好好努力,我發牢騷說生活真沒意思,我爸接過電話說,“蕭怡怡,我們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才輕輕努力了那麼一會兒就覺得疲憊的話,那你直接去跳樓好了,一死百了。”

年輕總是衝動,衝動總是叛逆,叛逆總是犯錯誤。

“爸,我不是你女兒吧?!”

我掛了電話,頓覺天地一片黑暗,街上到處都是行人匆匆,江淺的天氣多變,這是我一直都不喜歡的城市。

晚上果然下了極大的雨,淅淅瀝瀝地直直往大地上砸,劉嘯寒看著我們畫頭像,氣是不打一處來,一個勁說我們腦子秀逗,小芮咬著筆杆,幽怨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心裡是在往死裡罵劉嘯寒,張久紅的畫倒是畫的極好,劉嘯寒拿了她來給我們做典例,阿雪還是上了一半課趁老師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我看著阿雪雀躍的背影和麵前灰白的畫麵,感覺一片麻木,一個人在絕望的時候往往衝動。

阿雪剛剛走了,我也趁劉嘯寒沒注意的時候準備溜,結果顯然沒經驗,他大步度過來,臉色刷的陰沉,罰我畫十張速寫。

江延總是在每天閉幕的時候給我打電話過來,我閉上眼,全是黑暗,逃無可逃的黑暗。

他說:“蕭怡怡,我戀愛了。”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感情叫惺惺相惜,你們一個生活在光鮮亮麗單純無比的社會表層,一個卻十年如一日地在黑暗墮落複雜齷齪的社會底部過活,但是你們相遇在美好的黃昏,你們有同樣的寂寞,你們在三千浮華裡彼此溫暖,互相鼓勵活下去。

江延就是我的惺惺相惜。

本該是我的愛情,在刹那來過,又在忽然離開,因為江延說,我們把自己藏的太深,我們又是彼此那麼熟悉,我們果然不適合做戀人。

於是讓我提出了分手。

大段時間裡我們仍像戀愛一般在一起,他依舊寵我寵得無法無天,連他兄弟都憤恨我紅顏禍水破壞他們手足情,在彆人眼裡我們的愛情故事比灰姑娘都要童話,這一天,他告訴我他終於找到了他的白雪公主,而我連水晶鞋都不如,是多麼多麼的悲哀。

你看,他喊我的名字都那麼清涼——蕭怡怡,三個字,溫涼溫涼再不似念蘇那般柔軟綿長。

“蕭怡怡,我明天帶她回來見你。”

“好。”

我想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絕望,失去一個對你好的人遠比失去一個戀人可怕。

在我接電話之際,劉嘯寒又碎碎念了一通,大抵說的都是我們不爭氣,畫的畫很齪雲雲的。

淩晨一點的時候他布置了幾張速寫作業離開了畫室,在他前腳剛離開畫室我們後腳就在畫室裡瘋起來,炎鑫把手機接在音響上放很hi的歌,指尖飛揚,呼啦啦地畫速寫,我在隔間放溫柔婉轉的古風,窗簾被風吹的呼呼大響,阿雪總在劉嘯寒走了之後回來,她窩在隔間的單人沙發上睡覺,睡醒了之後拿鉛筆畫飛翔的人,她叫我妹妹。

我看著她的容貌,溫暖靜好,睫毛微長,頭發倔強地垂下來。

我說:“阿雪,有沒有嘗試過死亡?”

“不會。”阿雪揚了頭,眼睛在燈光底下綻放出希冀的光彩,她說,“不會,呐,妹妹,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有一些地方你拚儘全力也要去遇見要去做成功要去抵達,不死不休,有了死亡的念頭的孩子,上帝會剝奪她終生幸福的權利。”

我想阿雪的未來一定轟轟烈烈如歌繁華,窗外的雨下得越來越大,忽然很想念沐子希,在萌生死亡的念頭的刹那想念沐子希,我看著窗外的雨,喃喃,“阿雪,我真羨慕你,那麼那麼幸福。”

阿雪似乎吃驚地看著我,手裡的筆一用力就按斷了筆尖,徒自張了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低下頭去繼續畫畫。

我站起來俯身輕輕用抱的姿勢環住她。

“阿雪,還好我在畫室遇到過你。”

其實那是一段比孤立無援還要絕望的時光,永遠被畫室的人排斥在外,也不是老師討喜的對象,周邊全是陌生,拿著筆眼淚幾乎要融進白紙,落後和嘲笑總是落在自己身上,其實很拚命卻被父母罵不努力的寒涼,在那樣的一段時光裡有一個人和你一樣,對你百般照顧,這估計算是一場上帝莫大的恩賜。

淩晨兩點。

我站在天樓,看豆大的雨從天幕往地上砸,黑得廣袤無垠,即使是萬家燈火也明亮不起來的黑暗,濱江路的江風穿透雲層,吹到宜家廣場,隻要一步,可以一了百了,也可以萬劫不複。

我拿起手機給cici打電話,關機。

阿扯的電話,關機。

美美的電話,關機。

此方,才覺手機真是偉大,離了它那麼多熟悉的人竟再無其他聯係的法子。

白韶華給我打電話過來,她說:“蕭怡,我換男朋友了,這一次,是你的江延。”

我覺得像是被誰扼住了脖子,疼得喘不過氣來,空氣宛若在刹那禁止流動,天地無聲。

以為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以為全世界都背叛你她也會站在你身後背叛全世界,以為她不斷不斷地換男朋友是孤獨的原因,以為你們兩個人連結婚都會親密得令人嫉妒——結果最先背叛你的不是世界而是和你親密無間三年的你以為的好朋友,不斷不斷地換男朋友隻是因為不甘心彆人不對她好,跟你近距離近距離的接觸隻是為了利用你,這樣恐怖的女子,自己居然把她當做最好最好的朋友,差一點就是姐妹了。

歲月真是不堪,把這些漂亮的人解剖的體無完膚,我站在天樓握著手機,電磁波太強大了,分分鐘就把一個人僅有的勇氣奪的分毫不剩。

最後接通的隻有沐子希的電話,仿佛花了畢生的力氣才叫出他的名字,“沐子希。”

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隻是怔怔地叫他的名字。

“沐子希。”

眼淚斷線一般源源不斷從下巴落入萬丈深淵,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身上,身體尖銳的疼。

“沐子希。”

那個在八月拯救自己於水火的少年,那個在十月在自己耳邊歇斯底裡的少女,一個沉默,一個哭泣,無比微小的存在在宇宙長河裡就那麼顯露出來。

沐子希忽然想起曾經那個強悍到上帝都折服的女孩子用同樣的絕望在他的耳邊流眼淚,所有的力氣都凝固在空氣裡,這也是個強悍得無人匹敵的女生,卻在深夜裡把她的脆弱全部暴露在他的麵前。

他覺得全身的力氣忽然被抽離,周圍一片荒蕪,像被誰卡住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忽然,一個女孩子的眼瞳在他的腦海浮現出來,他驚詫地徒自張大了嘴,語字不自覺地從嘴巴裡吐出來——

“蕭怡怡,你要是敢往下跳,我就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十七歲。

他十七歲的刻骨銘心在跳樓之前也是那樣子用絕望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啜泣,那個時候,他想,如果當時他開口給她一丁點的希望,也就不會最終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十九歲。

十九歲是一個魔障,兩年前也是高三的少年第一眼愛上的十九歲的童嘉瞳,一眼萬年,萬劫不複。也是蕭怡怡遇見十九歲的自己,百轉千回,孤立無援。

我木訥地握著手機,眼淚一顆一顆地在臉上滾動,隻聽見雨嘩啦啦地聲音,靜默在電磁波裡把所有孤寂的浪漫的心事旖旎開來。

有一種恐懼叫做死緩,那是比終生監禁和死刑更加可怕的罪罰,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懸在你頭上的大刀什麼時候落下來,聯考就是死刑,要麼等死,要麼重生,而我的歇斯底裡就是我的死緩,因為我也不知道那些在我身體裡的狂躁分子會什麼時候全部爆炸最終把我毀滅。

2013年,十月二十二,晴轉多雲,西北風向,不宜遠行、結怨。

江延領著白韶華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覺得江淺的天氣怎麼這麼多變,昨天還大雨傾盆,今天陽光就射得我想流眼淚。

江延,白韶華。

初戀,好姐妹。

跟演偶像劇似的,這兩金童玉女往天下一坐,比廣告都要廣告。天下是江淺的中餐食府,簡易卻又不失豪華,cici和美美趕過來的時候我正拿筷子夾紅燒肉,美美不動聲色的坐在我旁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cici直接無視我的存在,靠著江延隔壁的位置就坐了下去,一句話就讓我把憋了多年的眼淚流的稀裡嘩啦的。

cici說:“就是這兩雞禽同類還讓你跟那兒要死不活像個二X似的?!”

白韶華的臉瞬間沉了下去,江延麵無表情的看著我,我直接把紅燒肉卡到喉嚨裡,噎得眼淚刷了刷地流,cici把紙巾甩過來,美美不停地拍我的背,cici張口劈裡啪啦地對著我說話,“蕭怡,你真是太沒出息了,你這麼一火樹銀花的美女——”

“木棉,你住口吧!”

cici的本名是比文藝青年更文藝青年的字,她一直覺得木棉二字極度纏綿奢靡,所以不喜歡。我覺得cici的理解能力太強悍了,語文能力讓人五體投地,阿扯站在包廂門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巧讓我們所有人聽到,江延緩緩站起來,看著我,良久,我仿佛聽到有什麼破碎的東西在天空中撒下來,江延拉著白韶華站起來,他說:“蕭怡怡,我一直舍不得傷害你,因為我以為你是好孩子,傷害自己都不會傷害彆人。”

我一直低著頭,不想去看他看我的表情,因為我知道,那一定,一定是令我陌生和崩潰的樣子,因為我知道,那一定,一定有白韶華站在他的身旁勝利的不可一世的樣子。

我以為他說完了,準備淡然的站起來離開的時候,他說:“可是,你比誰都殘忍,蕭怡怡,裝一副清純無比的樣子卻由著朋友出口傷人,一唱一和,蕭怡怡,你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刹那呆住,蕭怡怡,這個名字那麼那麼久遠,忽然就想起了一個作家的微博,她說,我站在北風的後麵,可是你看不見我。

美美看著我,很憂傷很憂傷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美美露出的帶有同情的憂傷的表情,阿扯直接端了一杯酒對著江延就潑了下去,然後在白韶華驚叫的瞬間又潑了一杯酒在她的頭上,然後一把拽起我,她對江延說:“我們幾姐妹怎麼橫行霸道是我們的事,你,和白韶華隻是我們家蕭怡驅逐出境的兩個陌生人,沒有資格,也不該有臉麵站在這裡。”

“美美,cici,我們走。”

整個過程我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我覺得cici阿扯美美真是太偉大了,我一定要勇敢起來。

出了天下,外麵陽光正暖,街道車水馬龍,美美一直看著我,其實我一滴眼淚都沒掉,但是她的表情太幽怨了,阿扯拍拍我的頭,她說:“蕭怡,那個jian人,為她難過,實屬不必要;那個渣人,為他傷心,實屬浪費。”

cici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阿扯,良久,她幾乎崇拜似的粘著阿扯,大叫,“阿扯,原來你這麼有才啊!難道你每天上課睡覺都是在修煉?!氣場如此強大,行為如此騷挑!”

阿扯扶額,表示對cici語文能力的無語,美美忽然大拍我的肩膀,聲音像要哭了一般,“蕭怡,你有這麼帥的一男朋友為什麼分手了才領給我們看?分手了第一時間就該介紹給我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我們三個集體楞住,差點為之絕倒,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一向咋咋呼呼的美美今日在天下一反常態的安靜舉動,原來是完全沒反應過來江延這枚帥哥原來是我前男友的事實。

阿扯和cici投以她鄙視的眼神,我啼笑皆非,說:“美美,沐子希也很帥啊,你怎麼不下手?”

其實,我沒告訴她的是,江延是白韶華介紹給我認識的,她比我更早認識江延也更了解江延。

“沐子希男生女相,太陰柔了,一帶出去人家覺得他比你還漂亮,自尊心嘩啦啦的一地一地碎。”

我輕輕笑開,推搡著她們趕快回學校上課,我也回畫室,看著她們坐著出租車絕塵而去的背影,忽然明白,這個世界,每個人的勇敢都不是與生俱來,我們經曆一些悲傷或者快樂成長起來,經曆一些事然後知道堅持,看過一些風景然後相信希望,遇見一些人然後變得勇敢,生活是如此強大,我們應該要無比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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