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霧閣(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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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雅娟和幾個妹子將刻好的雕版用獨輪車推了過來,卸了下來。這時,張玉浦從裝訂工房衝她招手,丘雅娟趕忙趕過去。

裝訂工房內,客家妹子們正緊張地裝訂著那些已經拓印完畢的書頁,在她們靈巧的雙手下,那些書頁很快就變成了一本本的線裝,在她們旁邊,一堆堆已經裝訂完畢的書堆放有序。而李耀本正細心地在看一本剛裝訂出來的新書。張玉浦把丘雅娟帶到了他的眼前。

“去年那些木質較軟的楮木、科木這批書不能再用了。江浙的這一批書得用花梨木、楠木,叫大家抓緊時間雕刻。”李耀本問。

丘雅娟離去。李耀本立刻轉身問張玉浦。

“慶全去哪裡了?你沒跟他說到工房來嗎?”

“他說出門辦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耀本自言自語:“他辦什麼重要的事情?

“老爺……眼看現在霧閣的生意是跟上來了。這個江繁遠,曆來謹小慎微,是個食冷水也要吹冷來的人,不知道這兩年走了什麼運。”

“蛇有多大,窿也有多大。哼,彆看他江繁遠現在似乎勢頭很旺,所有的書都用好的原木雕刻,一旦他的現金不足,我看他的霧閣怎麼運轉!”李耀本冷笑道

張玉浦低聲說:“……不過,現在看他的回款還是不錯的,連一些原來和墨香堂合作多年的人都被霧閣拉過去了,老爺,我們怎麼辦才能讓他們再回到墨香堂呢?”

李耀本背著手走來拉去,有頃,他深深了呼出了一口氣,像做了個什麼決定。他一本正經的回頭問:“當你去打水的時候,水會怎樣?”

“濺你一身。”

“你越是用力打………”

“它就濺得越凶!”

“我們墨香堂和霧閣鬥了這麼久,倒像我們的力氣都打在水麵上,反而濺了自己一身……哼,這回我要讓它源頭枯竭!”

李耀本說完不顧站立一旁的張玉浦,背著手大步走出了工房。

張玉浦看著李耀本的背影若有所思。

……

張天強亦步亦趨地走近霧閣。

他左右觀看,直到邁進大門以後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霧閣書櫃前,江愛真正在打著算盤,老管家江雲鶴在一旁整理書籍。

張天強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江愛真抬頭看見他,沒有理他。張天強卻徑直地走到她麵前:“給我拿一本《三字經》。”

江愛真沒有理他,仿佛眼前沒有這個人。

一旁江雲鶴沒聽見江愛真的聲音,於是轉過身來,感覺奇怪。

張天強笑著說:“有生意都不做?”逗她,“大郎扛小嫂,看看錢的麵吧,啊?”

江愛真抬起頭,厭惡地看他:“彆在這裡賣嘴皮子!四兩棉花,免(彈)談!”

江愛真說完,一甩手進了裡間。

老管家江雲鶴見狀,連忙走過來接上:“《三字經》吧,幾本?”

“一本。”

張天強悄悄地問江雲鶴:“能不能替我蓋個章?”

“可以啊。”說完,江雲鶴拿出霧閣的章。

張天強連忙接過章一看,趕忙長身貼近江雲鶴,小聲道:“能不能換一個章。”

“換一個章?”

這時江愛真突然從內裡走了出來。張天強隻好收起了書。

“鶴叔……!”江愛真責怪的聲音傳來。

……

十番樂隊樂手們有說有笑,正在返回的路上,他們各自攜帶樂器。

一個中年歲數的樂手和胡建禮邊走邊聊:“建禮,快開春了,農活一多,樂隊的事情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如果閒下來,我看你不如想想辦法找點彆的事情做。”

胡建禮隻是聽著,默默地往前走,似乎若有所思。

很快,他就回到了樂隊駐地。回到小屋的胡建禮,有些無所適的感覺。

他想起了中年樂手的話——“建禮,快開春了,農活一多,樂隊的事情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如果閒下來,我看你不如想想辦法找點彆的事情做。”

想到這,胡建禮下意識地從床底的竹籮拿出父親曾給他的工具,找出了微型雕刻刀,在一個白板楠木上突然起勁雕起來。雖然開始有些生疏,但馬上就見木屑四飛。

這時,窗外發出了一聲驚歎,胡建禮猛回頭,卻發現原來是李慶全。他連忙連忙下意識地收起了工具。

不等胡建禮反映過來,李慶全就立即推門走進了房間,拱手道:“建禮兄,失敬失敬!當真是開水不響,響水不開啊!古堡人都以為建禮兄隻是個拉琴的樂手,絲毫不知道建禮兄是真人不露相,家傳的絕技如此嫻熟!胡家之幸,古堡之幸啊!”

胡建禮冷諷:“李大公子一向行事大張旗鼓,怎麼會偷偷地站在彆人的房間外呢?

李慶全卻不計較,而是哈哈一笑:“建禮兄真是會開玩笑,我路過習奏地,順便想來看看建禮兄,不料真是太巧了!看來我和建禮兄是緣分呐!”

胡建禮繼續不冷不熱:“我胡建禮一個窮光蛋,吃了上頓沒下頓,不敢和墨香堂的李大公子談什麼緣分!”

李慶全卻也繼續微笑:“建禮兄隻不過暫時遇到一點困難,這算什麼?!憑著建禮兄的能力,條條大路在眼前呐!”

“哦?李大公子說的條條大路是什麼呢?”胡建禮反問道。

“建禮兄絕技在身,隻是大家有眼不識泰山,所以至今仍然是茶壺煮餃子,有貨倒不出。現在有一條大路:如果建禮兄願意把你的絕技展示給古堡人,你可以來墨香堂,把胡家的繡像雕版絕技重新發揚光大!”

“李公子可真是家學淵源啊,聽到雷聲就是雨,撿到信皮就是信。我胡建禮可沒有那個本事到墨香堂高就,隻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玩一把,李大公子取笑了!”胡建禮不以為然。

李慶全歎氣道:“寂寂靜何待,朝朝空自歸……建禮兄怎麼忍心讓胡家的絕技就此消失於人間?好比建禮兄讓一個絕世佳人遁於世外,老於荒野啊!而床下的這些刻刀工具,豈不變成了聾子的耳朵,成為了擺飾?!”

“哈哈,李大公子巧舌如簧,在古堡也許隻有張天強可以說得過你。可惜我胡建禮沒有金剛鑽,也就不敢攬下瓷器活!”

李慶全卻總不見怒,而是苦口婆心:“建禮兄,胡家的絕技曾經使得丙辰書坊名揚江南,如果這個在建禮兄手上失傳,建禮兄豈能對得起胡家列祖列宗?!”

這句話令胡建禮微微一怔。李慶全看見胡建禮的情緒變化,更加積極,又道:“我知道建禮兄現在暫時碰到了一些困難,雖然我們客家人幾乎都是一個大家族,幾代同堂生活在一起,但是建禮兄——困難困難,困在家裡就難;出路出路,走出去就有路。建禮兄,好好考慮考慮。”

李慶全說著不失時機地拿出一錠銀子,要放在胡建禮的桌子上。胡建禮立即拒絕了。

李慶全堅持:“我說建禮兄!這可是做兄弟的一點心意,來也罷,不來也罷,全然和建禮兄要不要來墨香堂毫無關係!”

“好意心領,我用不上。”胡建禮卻是堅拒。

然後,胡建禮將李慶全推出了門。

……

劉家梁和紙槽的幾個工人挑玉扣紙到霧閣書坊,卸完了東西出來,他們走了大門,突然,劉家梁感覺在霧閣賣書的書櫃前,一個帶著鬥笠的人非常熟悉。劉家梁待要看清楚,那個人卻買了幾本書已經扭身走了,但是卻被劉家梁發現他是個瘌痢頭,而且似曾相識。

想起那天,某個戴鬥笠的瘌痢頭被黃少芳踩得不輕,猛地回過來,臉上露出狠戾之色,就要發作。黃少芳看見這人的凶相,饒是平時大膽的她也不由向後麵退了一步。又看著瘌痢頭離去,若有所思,感覺異常。

他邊想邊走,念念叨叨。剛走到張天強家外,看見了張天強二人正幫張萬山卸完賣豆腐的那些東西。張萬山已經進屋,二人正要進去。

劉家梁連忙高聲招呼:“天富!”

張天富二人聞聲回過頭來。劉家梁衝他二人招手示意。兄弟倆立即趕近。

“我剛才在霧閣好像看見上次的那個瘌痢頭了!”劉家梁很是激動。

“瘌痢頭?那個瘌痢頭?”張天富楞著看他

“上次要和黃少芳發火那個啊。”

“那個瘌痢頭在霧閣乾什麼?我看不對!”張天強先反應過來

“我以為感覺不太對。這種人不像買書的人。”

“是啊,我看那個人像個剝了皮還回跳的青皮。”張天富點著頭。

“我碰見瘌痢頭,到過胡建禮家,結果胡家就被火燒了,這個瘌痢頭我看有問題,不是善類。”張天強警覺起來。

劉家梁忽然省起:“霧閣的江老板和老管家都不在,好像說剛剛出門去了……

張天強點頭說:“我看瘌痢頭一定有問題,有可能是土匪的暗哨!”

“土匪的暗哨?”

張天強激動的看著哥哥:“上次在胡建禮家裡見瘌痢頭,他還是挑著鋦擔的鋦匠,這回上霧閣買書乾什麼?!”

劉家梁疑問道:“有道理。不過如果真是土匪,上次燒胡建禮家到底為了什麼?”

張天富看著弟弟:“對啊……這是怎麼回事?”

“這點我也一直想不明白……瘌痢頭如果是土匪暗哨,那麼土匪的動機真讓人費解……”張天強思索著。

“江家沒有男人在家,我看還是要小心。”劉家梁道。

“霧閣現在生意紅火,土匪對江家有什麼不良意圖雖然還不知道,但是胡家是一個前車之鑒。再說,霧閣是鐘永利紙槽最大的玉扣紙買家,如果霧閣遭殃的話,我們今後在紙槽就不好乾了。”張天強道。

“劉叔說,十幾年前土匪來偷襲,連誰家有幾歲的男孩子都很清楚,這一定是有暗哨提前踩過點,摸清了情況。如果瘌痢頭有問題,我們還是小心為上,我看我們這今天晚上叫上些人說一下這個事情。”劉家梁一本正經說。

“叫誰好呢?”

“我看平常膽子大一點,關係不錯的就行。”

“我看可以。”

“那我們分頭去找人。”

三人說完,互相看了看,點點頭,立即分頭而去。

……

很快,張天強、劉家梁、張天富立刻叫到了一群他們古堡一般平日交好的年輕人,到劉家梁處商討防備土匪的問題。其中當然有胡建禮,上次追台灣人的泄氣牯等人也在其中,還有劉叔叫去通知大家的水生等等。大家七嘴八舌地商議道。

“我們是不是要和族長弼應叔公說一聲啊?”泄氣牯謹慎的問

“和他說啊?那種膽小鬼,肯定要大動乾戈驚動土匪,那還不壞事?”張天強諷刺說。

“我們要怎麼辦呢?也不知道土匪什麼時候來。要不,我們還請劉叔來?”水生問

“劉叔身體不好,不要驚動他。這次我們要自己想辦法。”劉家梁看著他

“對!這回真要是土匪來,我們做好準備,也像劉叔他們當年一樣,打一回土匪!”這是張天富。

“但是,誰知道土匪從哪裡來呢?”扛頭牯問。

“對啊,也不知道土匪是不是要去霧閣。”扛尾牯問。

“霧閣現在沒有男人在家,我想土匪要來的話,肯定是去霧閣。張天強分析道。”

劉家梁一拍大腿說:“我看去霧閣的可能性最大。我們可以在到江家的路上埋伏,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誰去霧閣通知江家注意一下土匪的事情?”

“我去吧。”

胡建禮本來要說自己去霧閣,但被張天強搶了先,也不好說什麼。

泄氣牯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們不和族長他們說,總應該報個官好一點,是不是?

張天強看了看他:“大盜滿街走,無贓不定罪。我們現在還隻是懷疑是土匪,那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府怎麼會管?!就算是會管,土匪萬一今天晚上土匪沒來,讓他們空跑一趟,以後真有事情他們還以為你大驚小怪而置之不理哩!”

“蛤蟆張,沒有報官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來?就算他們空跑一趟,你又怎麼能斷定以後官府的人對我們的事情會置之不理呢?泄氣牯反駁道。”

張天強開始講故事:“泄氣牯,你聽過早在西周的時候,周幽王寵愛妃子褒姒的這段曆史嗎?”

“我知道你蛤蟆張啃過幾本書!但曆史跟這個有什麼關係?”

“周幽王的妃子褒姒生性不愛笑,幽王於是點起烽火召集諸侯。諸侯匆忙趕到,卻發覺並非匪寇侵犯,隻好狼狽退走。幽王戲耍諸侯,終於博得了褒姒一笑。後來,犬戎人入侵,周幽王再舉烽火示警,諸侯們以為又是騙局而不願前往,周幽王因此被犬戎人殺死。還有,以前有個小孩子總喊狼來了,等到一天真正的狼來了,卻沒有人再理會這個孩子,以為他又在胡說,於是這個孩子被狼吃了。”

泄氣牯搖搖頭:“算了蛤蟆張,我說不過你這張嘴。”

“我們還是由家梁牯和天富領頭吧。”

扛頭牯附和:“好!”

扛尾牯也說:“大家都沒意見。”

泄氣牯轉頭對扛尾牯:“前鍋唔曾滾,後鍋呱呱滾。”回過頭,“領頭的隻能有一個,船載千客,掌舵一個!兩個不就亂了?”

張天富笑笑,看著大家:“我說你這個泄氣牯,什麼你都有的說,我看你領頭最合適了,是不是?到時打土匪你彆泄氣就行!”

泄氣牯嘴裡嘟噥了一句什麼,但是並沒有說出來。

劉家梁接過話茬:“我看大家分頭準備一些棍棒、扁擔,我們馬上到霧閣正門前麵村頭的路口集合。如果家裡有野豬夾都帶上。”

張天強應和:“好主意!”

泄氣牯問:“乾什麼用啊?”

張天富打了一下泄氣牯的頭。

張天富:“你是豬頭啊這還要問!”

劉家梁看著他們,說:“這讓土匪一到,就被野豬夾夾住,陣腳肯定大亂,他們受到重挫,他們我們趁機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那大家趕緊回家準備吧。“張天富招呼大家。

眾人立即各自回家。劉家梁立刻走到了胡建禮身邊:“建禮,今天人數足夠,要不今晚你就不用來了。”

胡建禮認真地看著他:“我為什麼不用來?!如果那個瘌痢頭是土匪暗哨,我和他們就是深仇大恨!”

劉家梁也就無話可說。回頭,張天強早已經跑遠了。

張天強興衝衝地跑回家,母親看著兒子高興的樣子,正要問他話,張天強卻已經跑回了自己的屋子。稍頃,他在屋子裡取出了從霧閣買回來的《三字經》,然後取出了江愛真的那件圍裙。

這時張天富這時也急匆匆地回家,找著什麼。兩兄弟在屋裡搗鼓了一陣,張天強此時已經急不可待地跑出了家門。

隨後,張天富拿了兩根棍子也出去了。張氏和張萬山麵麵相覷,感覺莫名其妙。

張氏看看張萬山:“這兩個孩子今天是怎麼了?”

張萬山看看張氏:“天都快黑了,這天富,還拿兩根棍子出去乾嘛?”

張氏有些起疑:“不會是去打架吧?”

張萬山望著門外:“打架?天富長這麼大,還沒有說要拿棍子去打人哩!”

“那兄弟倆急匆匆的話都沒有一句,這是乾什麼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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