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換個布景。”攝像師給後麵的工作人員示意,我和雯雯走到一旁的沙發休息。
“沒想到拍婚紗照這麼累。”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感慨地說道。
雯雯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忽地她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拉著我的手小聲道:“對了,宇,你昨晚怎麼夢遊了。”
夢遊?我心裡咯噔一下,太陽穴驟然發脹,突突跳個不停。
一想到當初雯雯夢遊時的景象,我至今心有餘悸,難不成我也是那種夢遊?
還沒等我詢問,那邊工作人員已經更換好了布景,攝影師向我和雯雯招手,我倆連忙跑了過去。
婚紗照拍完了,據說要洗出來再安上相框還得一段日子,我們也不著急,就先等著。
紋身店裡的日子照常,客人一如既往地人來人往,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照這樣下去,這座城市的人半數都得有紋身了吧?
這天晚上,紋身店馬上就要打烊了,按理說這個時候已經不會有人再來,我讓雯雯先回去歇著,獨自看著店。
哐啷一聲,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他悶頭就往我這兒跑,一下子撲倒在我腳跟。
“老板,我求求你救救我,你再不給我紋身,我就完了。”
隨著這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回想起來,他是那個男人。
那個來了兩次都被我拒絕的,總是全副武裝的男人。
不過,今天他倒是沒有穿著長風衣,戴著帽子口罩,而是一身皺巴巴的西裝。
他很落魄。
但是從外表上看,就足以看出他現在處境不好,雙眼赤紅,一頭灰白相間的頭發禿了大半。
我咽了口唾沫,紋還是不紋?
男人見我猶疑,抱著我的腳踝就開始痛哭起來:“老板,我的公司現在瀕臨破產,這好不容易撐到了現在,你再不幫我,不但公司沒了,我連家都保不住。”
我皺著眉頭,他的人生如何,和我有什麼關係?
然而眼下,好像給他紋身才是最恰當的選擇。
這種人,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萬一我要是不給他紋,把他逼急了,他臨死想拉個墊背的,那我可就是橫遭無妄之災了。
這麼一想,我麵無表情地沉聲道:“行,明天上午八點,我在土博路等你。”
男人終於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也沒問為什麼,欣喜若狂地在地上足足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樂嗬嗬地離開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一時心裡百味交加,這人啊,到底是為什麼而活的?
第二天一早,我告訴雯雯自己有點事,得回土博路一趟,讓她先看著店,雯雯知道我踏實,也沒說什麼。
按時到了土博路,男人似乎已經在那等了很久,我一言不發地把他帶到了陰陽紋身店。
開了燈,我有些失望,看來孫師傅這段日子沒回來,店裡和我上次走的時候一樣,隻不過又冷寂了一些。
牆上紋滿惡鬼羅刹的人皮隨著房門帶進來的風微微晃動,像是活了一般,令人頭皮發麻。
“為什麼要到這兒來?老板,這才是你的店吧?”進到店裡,男人似乎被嚇到了,戰戰兢兢地沒話找話。
我冷著臉,低聲道:“那玩意兒喜陰,鬨市陽氣太重,給你紋了你就直接死了。”
男人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不過至於他到底聽懂了沒,我不得而知。
“這個,”我用鐵鉤從牆上鉤下來一塊人皮,道:“是槐樹紋身,槐木陰,解救你的公司不在話下,隻是付出的代價是你自己未來的氣運,你可願意?”
男人看著我手裡的皮,似乎有些害怕,然而很快,他或許是想起了自己的處境,連連點頭道:“願意願意,當然願意,彆說未來的氣運了,隻要能把我的公司救過來,就是要我半條命都行,老板你快動手吧。”
我撇了撇嘴,果不其然,來陰陽紋身店的人,都是一樣的。
給男人上了麻藥,我終於在時隔半年後再次進行陰陽紋身,當拿起紋身針的那一刹那,我的神色頓時嚴峻起來。
是否能成,我也不確定。
針尖落在男人的左臂上,落下一道道青黑色的痕跡,我感受著這久違的手感,心裡沒由來覺得有些懷念。
很快,槐樹的雛形輪廓已經被我勾勒出來,接下來就是上色了。
驀地,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響起。
不,不對,準確的說,應該是又響起來了。又是“她”,仿佛在嘲笑我似的,隻不過這一次,嘲笑聲愈發的放肆,已經到了歇斯底裡的地步。
我終於意識到,這個聲音的來源不是門外的誰,“她”就在我的腦子裡。
我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這才清醒過來,接著三下五除二,飛快地給男人收了尾。
小小的槐樹紋身安分地待在男人的左臂上,沒有一點兒暴走的模樣。不過,或許有一天,它會像張瀾身上的瓜粟和池許身上的石頭一樣,長滿男人的身體。
“老板,你剛剛沒事吧?”麻藥消退,男人起身,有些惶恐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我沒事,倒是你,記住了,這個陰陽紋身是要代價的,一旦你的欲望越多,它需要的代價也越多,你自己控製好分寸。”
男人聞言,又是如同小雞啄米般點頭,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幾分。不過,不管他聽不聽得進去,都是他自己的問題,和我沒關係。
收了錢,男人走了,而我直接回到自個兒的店裡,雯雯一見到我,就苦惱地飛奔過來,急切地說道:“宇,客人都快排成長龍了,你去乾什麼了,要這麼久?”
我一看,還真是,店裡人頭攢動,簡直比集市都要熱鬨。我不敢再做耽擱,連忙去洗了手,準備給客人紋身。
嗬嗬嗬,咯咯咯。
那道笑聲又響了起來,我用力搖了搖頭,想要把這個聲音從腦子裡晃出去,心底裡陣陣不安愈發強烈。
“宇,你怎麼了?”雯雯的聲音適時響起,我轉頭一笑,忽地看到鏡子裡正倒映著自己發白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