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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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餘暉把天空染成了蛋黃的顏色,莊月辰睡在陽台的躺椅上,眯著眼睛看遠處的天空,看著看著忍不住伸出手,高高舉起,張開手指,從指縫中把天空切割成了小小的一塊。
正出神,樓下突然響起兩聲響亮的“汪汪”聲,莊月辰笑了笑,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拿起手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等待。果然,片刻之後,房門被推開,一隻半人高的成年大金毛跑了進來,直奔陽台上的莊月辰,在莊月辰的腳邊親昵地蹭了蹭。
莊月辰一隻手端著玻璃杯,一隻手撓了撓大金毛的脖子,轉臉看門口進來的人,笑著說:“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晚上還有活動麼?”
進來的女孩和莊月辰有著五分相似,蹦蹦跳跳地追著金毛跑到陽台上,把手裡的幾個信封放到茶幾上,拿起另一隻空的玻璃杯打算倒水,邊回答莊月辰,“沒意思!明明是高中同學聚會,結果一半的人都把各自的男女朋友帶過來了,弄得氣氛好尷尬,我覺得無聊就先回來了。”
莊月星拿起水壺才發現水壺空了,便轉身拿著杯子出去了,臨出門前對莊月辰示意了一下茶幾上的信封,“姐,有你的信。”
莊月辰笑了笑,目光移到了手邊的信封上,拿起最上麵寫著自己名字的信封,餘光瞄到下麵有一張紅色的喜帖,燙金的雙喜在大紅的卡紙上尤為顯眼。莊月辰拆開自己的信,邊稍高抬高音量好奇地問:“誰要結婚啊?”
“一個學姐,是訂婚啦。”莊月星端著杯子走進來,拿著手機劈裡啪啦回信息,還不忘趁機遊說,“姐,你要不要一起去?雖然是訂婚宴,但是我這個學姐家裡還挺有錢的,訂婚宴也很熱鬨的。”
莊月辰想都不想就搖頭,“你同學我又不認識,我去乾嘛呀。”
“出去透透氣也好啊。”莊月星不依不撓,手上卻依舊在不停地發短信,“咱們回國都一年了,你出門的次數一隻手就數的過來了,再這麼下去你要跟外麵的世界脫節了。”
“無所謂啊,反正已經脫節了。”莊月辰聳了聳肩,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
“嘖!”莊月星不滿,放下手機跑到陽台上,坐到莊月辰對麵說:“姐,你這樣不行啊,每天悶在家裡萬一悶出病來怎麼辦?!”
“嗬嗬,我本來就有病,還怕更糟一點麼。”莊月辰搖搖頭,舉起手裡剛剛拆開的明信片說,“看,莫靜到米蘭了,她寄過來的明信片。”
莊月星瞥了一眼明信片上笑得燦爛的女孩,一把按下莊月辰舉著照片的手,撇撇嘴說:“她就知道滿世界亂竄!”說著拿起茶幾上的那張喜帖,打開之後舉到莊月辰的眼前說:“你看呀,月季大酒店,這可是A市最豪華的酒店,這裡的主題婚禮現場是出了名的,你就不想去看看?說不定看了之後會有創作靈感呢。”
莊月辰端起杯子喝水,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莊月星舉到眼前的喜帖,本來隻是無意的一瞥,沒想到剛好看到了上麵燙金的名字,莊月辰的手一顫,玻璃杯應聲掉到地上,乖乖趴在腳邊的金毛抬頭看了一眼,很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不讓潑出來的水弄濕自己的毛。
“姐?”莊月星嚇了一跳,以為莊月辰哪裡不舒服,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莊月辰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地笑了一下,“沒事,隻是沒拿穩而已。”說著就要彎腰去撿玻璃碎片。
“哎,你彆動!我去拿掃帚,你彆撿啊,小心紮了手。”莊月星連忙擺手,轉身往外跑。
莊月辰收回打算撿玻璃碎片的手,目光落在了被莊月星隨手扔在一邊的喜帖上,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摸了摸喜帖正中間的兩個字,韓奕,韓奕……是同名同姓麼?還是他真的即將成為彆人的新郎?想到這裡,莊月辰的心忍不住顫了一下,她習慣性地伸手捂住心臟的位置,目光還停留在眼前的喜帖上。
莊月星拿著掃帚進來,剛好看到莊月辰捂著心臟的動作,嚇得臉色一白,不顧一地的玻璃碎片,半跪在莊月辰身邊,緊張地問:“姐,你怎麼了?是心口疼麼?”
莊月辰笑了笑,安撫搬摸了摸莊月星的臉,搖搖頭說:“我沒事,彆緊張。”說著,伸手把莊月星扶起來,檢查她有沒有被玻璃片劃傷。
莊月星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開始掃地上的碎片。
莊月辰看著喜帖,沉默了一會兒,在莊月星要出去倒垃圾的時候,突然開口,仰起臉看著她說:“星兒,你那個學姐的訂婚宴,我跟你一起去好麼?”
莊月星意外又驚喜地看了一眼莊月辰,“你剛剛不是說不去嘛。”
莊月辰笑了一下,低頭看著大紅的喜帖,輕聲說:“你說的對,我的確好久沒有出門了。”
“就是嘛,有空多出去轉轉多好,這樣氣色也好。”莊月星歡快地說著,跑出去倒垃圾去了。
莊月辰沒再接莊月星的話,而是盯著那熟悉的兩個字,陷入了自己的回憶。
那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年紀,最幸福的時光。她被那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極致地寵愛著,在眾多女生羨慕的目光中,肆無忌憚地任性。
她說,韓弈你養我吧,我以後要做個隻知道吃喝睡的米蟲。
她說,韓弈我們私奔吧,去環遊世界,你負責要飯我負責賣萌。
她說,韓弈我好喜歡城西那家咖啡館的咖啡,可是離學校好遠,你去拜咖啡師傅為師吧。
她說,韓弈我們以後要在高高的樓上買房子,這樣就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然後在房子的四麵牆上裝上落地玻璃,這樣我就可以在家裡把整個城市畫下來。
她說,韓弈你以後要開個畫廊,留一麵牆隻賣我畫的畫,這樣你就離不開我了,我就是你的飯碗。
她說,韓奕……
…………
她說,韓弈,我愛你。
然後消失。
莊月辰在深夜裡睜著眼睛發呆,任自己溺死在回憶裡,她已經很久沒有失眠過了,可是現在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即將成為彆人的新郎。當初,不辭而彆的是自己,那麼現在,她是否能做到微笑祝福?
一連幾天,莊月辰每晚都失眠,不過反正她天天宅在家裡,晚上睡不著白天也可以睡,所以猶豫了一會兒,莊月辰還是把拿出來的安眠藥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是藥三分毒,她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病痛的折騰了。
這天一大早,莊月星一出房門就看到莊月辰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翻一本厚厚的畫冊,看起來已經起了有一會兒了。
“姐,你怎麼起那麼早?”莊月星打著哈欠問。
“昨晚睡得早。”莊月辰隨口答。
莊月星伸著懶腰懶洋洋地走進廚房,抬高聲音問:“早飯想吃什麼?”
“隨便。”
“我看看啊……”莊月星拉開冰箱還不忘小聲嘀咕,心裡還覺得奇怪,她姐姐生活規律,每天都是九點準時起床的,今天怎麼早了?有什麼特彆的事情麼?
疑惑歸疑惑,莊月星還是快手快腳地煎了雞蛋和火腿,烤好了土司熱了牛奶,把早餐端上桌,還沒開口叫莊月辰一聲,生活能力為零的莊月辰就已經自覺地放下畫冊走進來了。
“姐,你還記得今天是我大學同學訂婚的日子吧?你要跟我一起去的。”莊月星眨著眼睛問,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餐桌對麵安靜吃著早餐的人。
“記得啊,不是晚上麼?”莊月辰平靜地回答。
“記得就好,我怕你反悔嘛。”
“隻是出去散散心而已,有什麼反不反悔的。”莊月辰抬頭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去店裡麼?”
“要去的。”莊月星咬著叉子回答,“今天店裡有貨送過來,我得去檢查檢查。我一會兒把你的午飯做好封起來,你中午的時候放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了,等我忙完了就來接你,然後一起去酒店。”
“嗯,知道了。”莊月辰點點頭,慢悠悠地喝牛奶。
莊家姐妹回國一年多,一直住在這棟兩層的小彆墅裡,這幾天雇來照顧她們的宋姨回老家去了,所以給莊月辰做飯的大任就落在了莊月星的身上。幸好莊月星自己開了個咖啡店,廚藝練得還不錯,要不然莊月辰還真有可能餓死在家裡。這位莊家大小姐回國一年多,出門的次數真是一隻手就數得過來了,不像妹妹莊月星,沒事兒就往外跑,家裡沒飯吃還知道出去覓食,和姐姐的性格反差極大。
莊月星是在國外上的大學,一畢業就跟著莊月辰回國了。莊家父母雖然不在了,但是莊氏集團還在,莊家姐妹雖然都不過問公司的事情,但兩人依然是莊氏最大的股東都身價不菲。莊月星回國之後自己開了個咖啡館,起先隻是為了消遣打發時間,不過一年下來也經營得有聲有色了。
咖啡館每月有兩天固定的日子安排商家送貨,莊月星對食材和咖啡豆要求都很高,所以每次都親自去店裡接貨。把每樣東西都檢查了一遍,安排人搬進店裡按位置放好,又給商家打了款,等所有事情都忙完已經下午三點了。匆匆去禮品店買了個禮物,莊月星就開車回家接莊月辰去了。其實,這個要訂婚的學姐跟莊月星關係一般,莊月星更主要的目的是想讓自家那個不愛出門的姐姐出去轉轉。
占地一千多平米的禮堂,滿目儘是香檳玫瑰以作裝點,連點心區都特地以粉白色為主色調,精致的點心配上繽紛的酒水,光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可今天來的賓客關注的地方顯然不在布置裝潢上,大廳正中央的牆上是一副大的海報,上方懸著幾條若隱若現的細繩,海報是一副巨大的照片,幾條繩上也掛著一串一串的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是同樣的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溫婉。
三三兩兩的年輕麵孔聚在一起,話題無外乎今天訂婚宴的主角。相對於家世顯赫的準新娘,眾人似乎對那位素未謀麵卻在短時間內抱得美人歸的男主角更感興趣。可惜,一聊之後卻發現,幾乎沒人對這位幸運的男士有所了解,甚至在場的眾多賓客裡,竟然好像沒有一位是來自男方那邊的親友。
電梯裡,莊月星看了眼手表說:“宴會是七點鐘開始,姐你隨便看看,要是覺得累了我們提前走也可以,沒關係的。”
“嗯。”莊月辰無奈地笑了笑,“哪有那麼嬌弱了。”
莊月星吐了吐舌頭,和莊月辰一起走出電梯。一出電梯,就聽到了宴會廳裡的熱鬨聲潮。莊月星加快腳步想快點進去,一回頭就發現莊月辰停了腳步。莊月星退回兩步看了看,就見莊月辰在看擺在門口的一張照片,就指著照片中笑得幸福的女孩說:“這就是我學姐,她隻比我高一屆,長得還挺漂亮的吧。”
“是啊,很漂亮。”莊月辰附和,目光看的卻是女孩身邊的男生,那張熟悉的麵容讓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卻還是緩解不了心裡緩緩碾過的疼痛。
“姐?”莊月星叫了一聲,帶了一絲疑惑。
“嗯?”莊月辰回過神,笑著問:“你不是在美國上的大學麼?同學來的多麼?我們是不是來遲了?”
“不會遲到的啦。”莊月星挽著莊月辰的胳膊慢慢往裡走,解釋說:“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麼,我上學那會兒,跟好些留學生玩得都很好的。我一畢業就回國了,他們也有不少回國的。不過這次我這個同學訂婚也算個契機吧,大家畢業之後都沒聚過,這次就當同學聚會啦,還有幾個是特地回國來的,所以來的人不少呢。”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了進去,立刻就有人高聲叫莊月星的名字。莊月辰看了看,說:“你去吧,我自己隨便看看,你同學我都不認識,就不過去了。”
莊月星知道莊月辰不喜熱鬨的性子,今天能跟她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也不勉強她,點點頭說:“那好吧,你有事就叫我啊。”說著,轉身要走,踏出一步又不放心地回頭問:“你手機帶了麼?”
莊月辰哭笑不得,不過還是說:“帶了,不會丟的。”
莊月星也覺得自己像帶個孩子似的過於緊張了,就聳了聳肩跑了。
莊月辰沒去欣賞這滿目的絢麗玫瑰,也沒去拿酒水點心,而是挑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看著大屏上的照片發呆。她真的和這個世界脫節了,以至於現在看著不遠處那人的照片,都覺得兩人中間隔著千山萬水不可跨越。的確是不可跨越的,莊月辰自嘲地笑了笑。這是他的訂婚宴,縱使他一會兒就站在幾米開外的台上,她也再不可能靠近一步了。
莊月辰抿著唇,突然覺得不能麵對即將到來的那一刻,她無法看著那個曾經熟悉無比的人跟另一個女生站在一起,接受眾人的祝福。剛剛萌生了一些退縮的念頭,可惜不容莊月辰退怯,身邊不知何時站了個年輕人,突然遞了一杯香檳過來,笑得燦爛,“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東西不合胃口?”
“謝謝。”莊月辰接過香檳,低下頭轉開視線不看眼前的人,也不喝香檳,更不多言。
“你是我姐的朋友麼?怎麼不跟那些同學在一起待著?”男生似乎並不介意,繼續熱絡地搭著話。
莊月辰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解地問:“你姐?”
“噢,你不認識我。”男生似乎剛反應過來,立刻自我介紹說:“我叫李舒俊,是李舒芸的同胞弟弟。”李舒俊說完就繼續笑眯眯地跟莊月辰搭話,可看著莊月辰依舊一臉茫然的樣子,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安靜的女生似乎不是李舒芸的同學或者朋友,想了一下,李舒俊眼睛一亮,立刻靠近一步興奮地說:“你是我姐夫的朋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