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雪晴逼回眼淚,用力維持自己不變調的聲音,“請嬤嬤帶路。”
嬤嬤領著韓雪晴直奔寢室,寢室門外,小菊和小晴不安地站立在門前,見嬤嬤來到,兩人抬頭衝過來,顫聲道:“嬤嬤,禦醫許久沒出來。”
侍衛在寢室外排成兩排,手持長劍,牆頭上也站立了一排手持弓箭的侍衛,嚴陣以待,怕刺客去而複返。
韓雪晴心尖發抖,小菊為她推門,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大概覺得這麼年輕的姑娘竟然是大夫,有些詫異。
禦醫與公孫傑圍在床前,小三子也在,還有兩名藥童,是府內駐守禦醫的藥童,那藥童手裡端著一個銅盆,裡麵的水全部被染成紅色。
韓雪晴此生從未暈血,但是此刻竟然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地上一探血跡,有他破碎的衣衫,是禦醫為了療傷剪下來的,丟棄在地上,被血水和藥水沾染了,紅黃難分,那抹紅,如同中午尖銳此木的陽光,刺痛了韓雪晴的雙眼。
韓雪晴穩住心神,走上去問道:“情況如何?”她首先看到的是寧瑾華的臉,他雙眼閉上,臉色蒼白,是失血過多的跡象,然後,眸光觸及他袒露的上身,隻瞧了一眼,她就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定在了原地,哆嗦著手和唇,眼淚簌簌落下。
他的上身,基本都被鮮血染紅了,三劍刺得很深,鮮血現在還止不住,心臟部位一劍,腹部一劍,肝部位一劍。除了這些新傷,他身上還有大大小小各種傷痕,她這麼一眼看過去,隻覺得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他這三年,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
公孫傑回頭,凝重地道:“情況十分不樂觀,血止不住!”
韓雪晴深呼吸一口,放下藥箱,取出金針,道:“都退開,讓我來!”
禦醫見來了一個年輕姑娘,口氣竟是這樣的大,不由得有些生氣,“你是什麼人?王爺千金之軀,豈能讓一個不見經傳的女子治療?”
這禦醫還是以前駐守在王府的禦醫,也曾經為韓雪晴治病,他不是個有壞心的人,隻是心裡著急,一時情急才會說這樣的話。
韓雪晴知道他們做禦醫也為難,若主子出了事,他們也是要獲罪的。所以他哪裡肯推開讓韓雪晴來?
公孫傑瞧著韓雪晴,“你有把握?”
韓雪晴道:“我會封穴止血,抓緊時間,你們準備好金瘡藥三七粉,並且開藥方煎藥,要快。”
公孫傑對禦醫道:“行,讓她來吧,有什麼事,我擔著。”
禦醫詫異地看著公孫傑,他本不願意讓韓雪晴為寧瑾華治療,但是見公孫傑滿臉的信賴,知道他心裡是有幾分把握的。
韓雪晴迅速下針止血,三年來,她的金針術已經熟習到出神入化了,下針疾迅無形,公孫傑和幾乎瞧不出來她在哪個部位下針,隻是這麼一眨眼間,本來還汨汨流血的傷口,卻全部停止了溢血,也就是說,血止住了。
禦醫驚詫地看著韓雪晴,瞪大眼睛問道:“敢為姑娘是?”
韓雪晴瞧了公孫傑一眼,道:“我姓韓!”
“韓大夫的針灸術讓老夫大開眼界。”禦醫不無讚歎地道。
公孫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未說什麼。他以為她會聽他的,不會道出真名,但是,她還是無所顧忌地說了。
也罷,若是華能好起來,告訴他也無妨。本來,也是要告訴他的。
這一刻,公孫傑是這樣想的。他迅速開著藥方子,交個藥童,讓他趕緊煎藥去。
止血之後,禦醫開始清洗傷口上藥,血是止住了,但是到底流血過多,能否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韓雪晴走出寢室,迎麵踉踉蹌蹌的女子,韓雪晴抬頭看,竟是韓雪峰。
三年不見,她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太好,雖然上了脂粉,臉上還是能看見輕微的蠟黃,雙眼下陷,纖弱的身子弱不禁風,身後跟著兩個丫頭,陪著她一同進來。
她抬眸瞧了韓雪晴一眼,剛想發問,看到她背著藥箱,猜到她是大夫,伸出纖瘦的手拉住她問道:“王爺怎麼樣了?”
韓雪晴抬眸瞧著她,壓住滿腹的心酸,道:“不太好,惠妃進去看看他吧。”
韓雪峰嚶嚀一聲哭了,急忙便往裡麵撲去。
韓雪晴艱澀回頭,迎上公孫傑溫潤如水的眸子,他靜靜地站立著凝視著韓雪晴,韓雪晴微怔,“怎麼了?”她並沒有意識到,她剛才喚韓雪峰惠妃,在公孫傑看來,她並未見過韓雪峰,怎知道她就是惠妃?
公孫傑搖搖頭,“沒有,隻是覺得你的針灸術出神入化,鈺兒有救了。”
韓雪晴道:“你似乎很緊張鈺兒,你跟她感情很好嗎?”
公孫傑知道她誤會了,並未解釋,道:“很要好,我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她能好起來。”
韓雪晴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似乎對他喜歡誰不感興趣。
宮中很快就來人了,因著寧瑾華傷勢很重,所以帝後都來了,自然是要瞞著太後的。
韓雪晴被安置在偏廳,皇上還沒傳見她,她不能出來。
小菊負責伺候她,茶水都換了三盞,她一口都沒喝,一直用手摸著袖口的刺繡。
站在她身後的小菊忽然出聲,“這位大夫,您跟我們郡主一樣,愛摸這些刺繡。”
韓雪晴心中的酸楚如同閃電般蔓延開去,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清清嗓子問道:“你們郡主?”
小菊神色有些黯然,“是的,我們郡主就是寧安王妃,她是個頂好的人。”
“哦!”韓雪晴覺得嗓子乾燥,連續清了幾次,卻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很想問問小菊這三年過得好不好,但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如何成言。
小菊比之前高了一些,臉尖了,沒有之前的圓潤,她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個大姑娘的氣息,再不是三年前的青澀的小姑娘了。嬤嬤似乎老了很多,眼角多了很多皺紋,梳得妥帖的發髻多了很多白頭發。
她端了一些糕點進來,放在韓雪晴麵前,禮貌地道:“大夫,請用糕點!”
是她愛吃的桂花糕和白糖糕,韓雪晴輕聲道:“謝謝!”
三年前,她吃過一次嬤嬤親手做的桂花糕和白糖糕,覺得十分美味,便大讚不已,自那之後,嬤嬤幾乎每天都會做一點給她,她也喜歡吃桂花糕做午點,三年沒吃了,想不到還有機會吃。
嬤嬤見她吃了一塊桂花糕,便按捺不住心底的擔憂,問道:“這位女大夫,不知道我們王爺情況如何了呢?”
韓雪晴正想回答,便見小三子進來,躬身道:“大夫,皇上請您過去。”
韓雪晴起身,急急忙忙地跟著小三子過去寢室。
皇帝坐在長榻上,皇後挨在他身邊,韓雪晴抬頭瞧了皇後一眼,眼圈便紅了,皇後酷似自己媽媽的容顏,總是能夠戳中她心底最軟弱的地方。
她跪在地上,“民女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皇帝瞧著他,和善地問道:“起來說話。”
韓雪晴道:“謝皇上!”便有宮女上前扶著她起來。她垂首站立一邊,不敢抬眸看皇後,怕自己管不著自己的淚水。回來這個地方,她方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沒有放下。
皇帝威嚴而和藹的聲音響起,“朕聽說是你為王爺止血的,瞧不出你年紀這麼輕,竟有這樣高深的醫術,難得啊,你叫什麼名字?”
韓雪晴手心冒汗,回答道:“民女姓溫,叫韓雪雨!”
“韓雪雨?”皇帝咀嚼著這個名字,“你可有姐妹?”
韓雪晴心底微愣,但是容不得她尋思,隻含著如常的神色回答道:“回皇上的話,民女是獨女,家中並無姐妹。”
“溫姑娘是哪裡人士?”皇帝問道。
韓雪晴回答說:“民女是粵州人士,在粵州長大。”
“以前從未來過京城麼?”
韓雪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幼年曾經來過一次!”
皇帝似乎有些失望,用悠長的聲調道:“是這樣啊!”
皇後倒是沒有問這些,隻用發愁擔憂的眸光瞧了床上的寧瑾華一眼,問道:“禦醫說王爺情況不太好,依你所見,又當如何?”
韓雪晴謹慎地回答:“回皇後娘娘,王爺洪福齊天,一定會沒事的。”
“本宮不要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隻管如實說。”皇後蹙眉道。
韓雪晴抬眸,正色地道:“民女並非說場麵話,當著皇上與皇後的麵,民女隻是如實說,王爺雖然失血過多,但是幸好止血早,雖傷及要害部位,但是所幸刺得不算很深,加上王爺內力深厚,護住了心脈,所以,說到底隻是皮肉之傷。”
皇後聞言,神色稍緩,隨即又擔憂地問道:“但是,他心臟的一劍,禦醫說很深,會不會……”皇後不敢問下去,但是韓雪晴也聽出她的擔憂來,她道:“心臟的一劍雖然深,但是娘娘放心,並未傷及心臟!”
禦醫在一旁聞言,疑惑地道:“但是,幾乎整個地穿透了身體,怎會沒傷及心臟?”
韓雪晴嘴角含著一絲笑意,道:“因為,王爺的心臟,稍微長歪了一點點,所以,即便穿透了背,也沒有傷及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