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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誌剛告訴林天,昨天晚上他又做了同一個夢。

林天問誌剛夢見了什麼。

誌剛說:“我夢見了劉翠兒,我追她到了天涯海角,她厭惡的對我說,你死開。我就說,我死了就無法走開了。所以死則不開,不死則開。她說,那你死遠一點,彆死在我的身邊。”

夢就如電腦前操作硬盤,感覺雖然出來了,人卻怎麼也進不去。

林天整理一下自己的名片,成名了就是累人,名片消耗量大,不過五百張還剩下一百零五張,足夠和向誌剛帶到沿海開放地區去用了。

林天說:“首先,我們應該搞清楚一個問題。”

誌剛忙積極上進的問:“什麼問題?”

林天到:“夢和夢幻是顯然有巨大區彆的,你是夢,還是夢幻。”

誌剛說:“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不得不先問一個問題,我不懂,什麼是夢,什麼是夢幻。我覺得夢和夢幻沒有差彆。”

林天道:“夢和夢幻雖然都是虛幻的,但有顯著區彆。先說夢,夢就是自己無知無覺,什麼也抓不住,醒來之後就總是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夢幻就是自己有知有覺,總是感覺得到,自己看到了,得到了,但是醒來後,卻什麼也沒有,但依然覺得自己可以得到,可以感覺到。”

誌剛說:“這回我懂了,我的是夢,我無知無覺,醒來會茫然的一塌糊塗。”

林天具有周公解夢的玄機,說:“其實你想夢見的是青青倩倩,希望她回心轉意。可是愛你的卻是劉翠兒,於是你的腦細胞拒絕青青倩倩進入,免得又被她傷了你的心,隻允許劉翠兒進去了,可惜的是你的記憶裡殘存的卻是青青倩倩的絕情,於是你就做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夢。”

隻怕這是林天的親身感受。

誌剛說:“你講講看,這個世界是不是錯位了。我愛青青倩倩,青青倩倩愛你,你愛劉翠兒,劉翠兒愛我。這叫什麼關係。”

林天啟蒙道:“這叫無機循環關係。”

誌剛不堪回首。

林天說:“其實,這很簡單。”

林天扮演起莎士比亞的智慧,說:“因為你先遇到青青倩倩,而青青倩倩遇到我和你的那天,她第一眼看到的可能是我,但是由於你勇敢的去追她,而我沒有這方麵的興趣,所以,結果就是,你愛青青倩倩,青青倩倩愛我,我不愛青青倩倩。後來,我看到了劉翠兒,我就愛上了她,那天,我和你一起到處去找她,劉翠兒第一眼看到的可能是你,所以,劉翠兒愛你,你不愛劉翠兒,我愛劉翠兒,劉翠兒不愛我。一切就這麼簡單。”

誌剛吃驚的看著林天。

林天把誌剛銅鑼般的大眼睛掐了一下,讓他不要睜那麼大,很嚇人,林天說:“在我們的感情中,早就種下了最先看到的那個女孩子永不磨滅的記憶。假如你第一眼看到的是劉翠兒而不是青青倩倩,那麼你愛的就是劉翠兒,而不是青青倩倩。”

誌剛隻有承認,林天才思敏捷。

為了掩飾自己失戀的眼神,誌剛特地去配了一幅平光防輻射加黃金膜的眼鏡,可以有效的防止眼神側漏,彆人看他隻看到一抹抹黃金般燦爛的光澤。自從戴上了這副眼鏡,誌剛就假斯文的讓人看不出了他野蠻的本質。

可是,誌剛瞞住了所有的人終於沒能瞞過自己。他還是忘不了青青倩倩。

他在街上走,晚秋的風雨中漫步,本來還很有詩情畫意的。卻被一個背著畫板學繪畫的摩登女孩子的花傘接吻了一下,他的傘居然就壞了,女孩子不僅不打算照價賠償,反蔑視著他走了,留下誌剛失落在風雨中。昔日,誌剛和青倩亦有過短暫的接吻,如今他已經心碎了。接吻,莫非就是魔鬼的盛宴?接吻,就是痛苦的前兆?!

誌剛扔掉已經破爛的雨傘,四塊錢一把買來的。他在雨裡狂奔了一個下午,秋風秋雨愁煞人,晚秋風晚秋雨更是淒涼。

等他回到寢室,林天看到的是一個帶著價格不菲的黃金膜眼鏡,落湯雞似的誌剛,嘴唇發青,周身發抖,瑟瑟寒冷,癡呆,落魄的已經不成樣子了。

馬上要期末考試了。誌剛由於失戀,學習成績突飛猛進,巨大的悲痛全部轉化為力量,一躍成為班上綜合成績前十名的尖刀生。而林天一貫處於第一集團的尾部,十名左右,有時第九名,有時第十一名。雖然誌剛的上升,占據了前十名的一個位子,林天並未因此而掉下來一名,仍然是十名左右,有時第九名,有時第十一名。隻不過林天又開始發奮圖強了,要效仿受過宮刑的司馬遷,“著成信史照汗青”,正披星戴月,趕寫扭轉乾坤的《校園三部曲》的第一步——《青春從哪裡閃光》。在此就不介紹林天的第一步了,介紹一下後二步,第二步是——《像鮮花一樣盛開》;第三步——《畢業之歌》。

注明一下,林天三年後畢業,要是考研的話起碼五六年後才能畢業,第三步曲自然也得等到五六年後才去創作了。而第一步曲天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出爐,故而第二步什麼時候開工也就具有宇宙起源一樣的不解之謎了,誰也不知道,天曉得。

目前,林天的《校園三步曲》還隻是一個宏偉的藍圖,以證明自己的才華並未沙漠化,依然鬱鬱蔥蔥,依然是才華橫溢,並非浪得虛名,《校園三步曲》比《空中花園》還不遜色。

林天雖然立下毒誓,不再染指文學。可是吸毒的人犯也常常向公安機關起誓,今後絕不再吸毒了,改過自新,結果過了還沒有幾天,就複吸了,還是離不開吸毒。而且人一旦吸毒,毒癮就會越來越大,一開始隻是服用幾粒搖頭丸,漸漸演化到吸食K粉,終於淪落到靜脈注射海洛因了。

林天正是如此,一開始的時候,他隻是寫一篇試試看,看能不能討劉翠兒青睞,想不到寫出了毒癮,已經加大劑量,墮落到要寫《校園三步曲》才能基本解決、滿足一下毒癮發作時的巨大痛苦了,不寫的話就會毒癮發作,全身就癢,百爪鬨心,鑽心的痛,頭痛欲裂,苦不堪言,一團亂麻。

“校園三步曲”預計總工程耗字約一百萬,第一步就消耗掉三十萬漢字,第二步四十萬,第三步還是三十萬。結構可謂是嚴密,對稱,密不透風,林天還初步預算了一下消耗掉的筆記本的數量,三部曲寫下來,起碼要十本筆記本,每本二百頁,總計二千頁。規模之恢宏,無與倫比。就近代小說而言,隻有柳青的《創業史》能與之較量一下。

好在如今的筆記本遠比柳青年代的便宜,十塊錢三本,質量又好。

就在昨天,林天還去請了校園大畫師裱了一幅《春宮圖》,並以顏筋柳體配詩一首為自己誓師:十年如未死,卷土定重來。

距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星期,誌剛反而輕鬆了,心知拿下六十分及格那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十分之十;拿下七十分甕中捉鱉,十拿九穩;拿下八十分很有可能;拿下九十分那就是奇跡了,誌剛創造奇跡就跟彆人創造華美的樂章一樣容易。要是拿下一百分,肯定上光榮榜。所以誌剛才輕鬆,心裡有底,成語曰:胸有成竹。誌剛曰:胸有答案。

這就是大學生和小學生的巨大差彆了,小學生明知道可以拿下一百分也會懷疑自己這回是不是打靶了,要不及格。

臨考前的一個星期,學校照例是停課,讓莘莘學子們自習,好好沉澱一下。

林天埋頭自習。不過他是在搞副業,正罄儘所能,用上半身寫作。

林天寫三部曲。經過十幾天的艱難跋涉,他已經寫了一頁還多,計有一千來字,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痛苦的思索魯迅——吾將上下而求索,我以我血薦軒轅。可我到底是為什麼而寫作?

靈感不是枯竭了,而是沒有了,像精神病人徹底的康複,再也發不了瘋。

這才叫難產,即使是十一個月也沒有生下孩子的孕婦那都不叫難產,隻能說是一位偉大的母親要厚積薄發,想生出一個橫跨五湖四海,縱踏七大洲五大洋的曠世奇人——類似拿破侖。林天的這才叫難產,根本就產不下來,擠牙膏像金子裡擠水,十幾天時間,每天二十四小時,才寫了一千個字,而且很有可能一把撕掉,全部作廢。再難產的孕婦也沒有林天現在這個樣子難產,因為世界上最難產的孕婦有十二個月也就生下來了,一生下來就有十幾斤重,朱元璋就是如此的產物。林天呢,十幾天都產不下來才幾毫克重的第一章,其難產的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舉世罕見。

林天還在自己難產的副業中無力自拔,種下去一百棵胡楊樹,被凍死了九十九,另外一棵被曬死了。又種下去一千棵,這才成活了一棵,而且還弱不禁風,瘦得像竹子,又是空心的,生命力極其脆弱。在這樣脆弱的神經係統下,彆的班上掉一根繡花針都讓林天震驚不已。

雖然他具有離經叛道的創造性思維,獨樹一幟的認為,偉大人物死的時候,未必就要有蠟燭熄滅,或者非要在雷雨交加的夜晚,他要是想讓自己筆下的偉大人物死,就選在豔陽高照的日子,要麼燈火通明喜氣洋洋。可惜,這些思想雖然很好,有創造性,卻並不管用,就像瓶子裡的水已經蒸發殆儘了,這瓶子雖然善於裝水,而且也叫“世界上最好的水瓶子”,但就是倒不出一滴水來。另外,一個人若是餓了三天,就算是上衛生間也是白上,這種時候隻該上醫院的手術台做切腹手術了,同時簽下一份無償捐獻身體器官的委托書。

正痛苦的像新疆吐魯番的葡萄由青變紅,廣播忽然響了起來。林天頓時驚蟄,一抬頭,教室裡沒有了幾個人,原來早就下課了,他卻物我兩忘的掙紮在無邊的文學苦海。

廣播裡是胡茵茵的聲音,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播音。

“請大二年級機電係機械自動化控製班的林天同學到廣播室來一趟。請林天同學聽到廣播後速到廣播室來一趟,有事情商量。”

林天的感覺這才雨後春筍般茁壯起來,立刻扔下筆記本,也許未來幾個世紀這本筆記本將和雨果的《巴黎聖母院》的手稿一樣,在國際數一數二的拍賣行被拍賣到幾萬歐元一打(每打十二頁),但目前這本筆記本還是廢紙片的大集合,其價值不過就是十塊錢三本,每本三塊三毛三三三三……人民幣。但是這三塊四毛不到的東西,剛才簡直是五行山壓住了林天,讓他喘不過氣來。這下好了,掙脫了,可以去廣播室裡瞭望一下胡茵茵。人家可是西區頭牌校花,賞心悅目,相信對他今後枯燥,艱辛,曲折的創作有所裨益。

還沒有見到胡茵茵,林天已經解放了自己,因為,雖然現在這些筆記本還隻是一些紙,但不久的將來就可以等效為高額的紙幣了。他對此完全有信心。刻不容緩,林天不忘帶上幾張名片,飛毛腿趕往廣播室,去響應號召。

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情,召集他去廣播室?林天帶著新編十萬個為什麼,趕到了廣播室。

林天不是第一次來廣播室,輕車熟路。以前他經常陪著同學來廣播室,那些同學美其名曰是來提寶貴意見的,其實就為了多看看校花,感受一下校花的風采,沒事找美少女扯淡。

胡茵茵穿著呢子風衣,顯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她看到林天來了,熱情的伸出手。

胡茵茵說:“小林,你來了。”

林天反而有些局促。

可惜他和胡茵茵的關係,還不至於親密到可以減掉一個胡,隻親昵地叫茵茵。

林天不得不心中怪叫一聲:怎麼了,心跳加快,呼吸緊張。想我給女孩子發名片就發了二百多張,和胡茵茵接觸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另外,他又經受了劉翠兒的拒絕,以及青青倩倩的冷遇,按理說在女孩子麵前不應該再惶恐了。

林天趕忙伸出手去和胡茵茵對握。

想不到自己過於緊張,忽略了手的存在方式,他伸出的是左手,胡茵茵是右手,一時尷尬的收回左手,用右手去接觸了。

胡茵茵全看在眼裡,抿嘴一笑。

胡茵茵莫名其妙的笑讓林天連臉都紅了,他終於痛恨自己——你果然不是情種。

胡茵茵讓林天坐進了廣播室的“內務府”。

二人成了商議阿富汗問題的國防部高官,在“內務府”麵對麵,單獨談話。

不過林天感到自己是做過變性手術後觸犯法律被逮捕歸案的犯罪嫌疑人,連警察都不知道該把他送進女子監獄還是男子監獄。或許應該增加中性人監獄,專門收監性彆難以確認的犯罪分子,這很有必要,因為伴隨著世界多元化的發展,中性人、二性人、無性人會越來越多。林天胡思亂想著,大腦已經脫離了神經的控製,宣布東北自治,改弦易幟。林天自己嚇了一大跳,自己最近實在有神經錯亂的趨勢和跡象,看來,這文學果然搞不得,搞文學會搞的神經疾病層出不窮——幻想,錯覺,夢囈,呢喃,恍惚……

有詩為讚:搞文學讓人變成鬼,不搞文學讓鬼變成人。

林天的大腦旋轉如火星。口齒卻還清晰,沒有說出來巴爾紮克那些轟倒一大片的蓋世狂言,禮貌的說:“有什麼事,胡茵茵,儘管說。”

胡茵茵笑著說:“我們廣播站需要一個文筆好的文案,你願意嗎?”

林天口吃,結巴,嗯了一句,然後說:“這……”

他想說他是機械自動化控製的人才,不適於搞文學,已經投筆從戎了。

胡茵茵說:“不要拒絕我哦。”

林天後悔的奄奄一息,剛才真應該一口就答應下來。也不至於被她看穿了心思,結果還是得答應下來,反而成了俘虜,連言論都不得自由了。

林天隻好“嗬嗬”的笑,表現出男生的虛懷若穀。但他不敢直視胡茵茵,他發現她水靈靈的大眼睛清澈見底,純潔得讓人不敢有半點雜念。

胡茵茵說:“你答應了,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因為我一定要你答應。好了,以後我們就一起共事了,請你來的事已經向學校申請了。好吧,我們慶祝一下,晚上一起去吃飯,我請。”

林天的靈魂已經出竅,隻剩下任人擺布的軀殼,一個勁的點頭。

後來才意識到不對勁,怎麼能讓女孩子請,他急忙更正,堅決要自己破費,請胡姑娘聚餐。

胡姑娘故意生氣,說:“你怎麼還有這種觀念,什麼男孩子不能讓女孩子請客。我真懷疑你現在是不是在學文言文。”

林天就嚇的什麼也不敢爭辯了。自己可是自詡先鋒性特彆強的。

胡茵茵說:“在廣播室實踐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將來到了社會上參加工作大有好處。這一點,我深有感觸,一開始,我也和你一樣,容易怯場,遇到突發事件就暈頭轉向。喂,你彆緊張,放鬆一點,以後就有經驗了。合作愉快。”

林天簡直成了透明體,連心臟通過神經纖維傳輸的信號都被對方拍攝到了,這個女生太厲害了,吃不消了,快撤。

林天以犧牲一切為代價,以換取一次撤退,對胡姑娘說:“好,OK,可以,以後我就到廣播室來寫些材料,叫我乾什麼都行,不用對我客氣。好了,沒有彆的事情,我就走了。”

胡茵茵拉住林天,笑著說:“晚上請你吃飯。一定要來哦。不可以拒絕的。”

林天已經失去了一切防禦體係,如同被攻陷了首都的國家,四處豎起了白旗投降,一切服從。

林天說:“我們男生的口號就是——決不讓女孩子請客。或者說,決不讓女孩子付賬。但女孩子要請客的話當然就不好意思拒絕了。”

這是林天今天和胡茵茵的最後一句幽默,也是第一句,雖然很不幽默,但這卻是幽默。

林天走出了“內務府”,廣播室裡是另一個女孩子在播音,是點評陳冠希的歌曲,非常的有娛樂性質。林天惶急的出了廣播室。

外麵正午的陽光濃烈的照耀著。

林天的感覺像從水裡出來,更像剛剛打了一場上甘嶺戰役,可惜自己是美帝國主義。

風一吹,這才感覺到出了一身的冷汗,剛才真有在等離子磁場裡被電磁波扭曲了存在的感覺,變得完全不是自己的形象了,原以為自己已經經曆了太多的人事滄桑,經曆了太多太多的坎坷、挫折、打擊、失敗,可以和肖邦相媲美了,可以像秦瓊那樣縱橫沙場。料想不到的是,自己依然稚嫩的被一個小女生告知:你彆緊張,以後就會有經驗的。

林天腳踩風火輪,火焰哧溜哧溜,這隻腳還沒有落地,那隻腳已經抬起來了,猴急的樣子,十萬火急,回到寢室,林天倒在床上,眼前旋轉著胡茵茵靈異的笑容,讓他情不自禁的又周身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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