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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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一生頂多看到一次日全食。大多數人一生都無緣目睹一次日全食。

找個特彆黑夜晚,拿塊厚黑布,把電燈泡蒙上,就是一次日全食。

行啊,小林,你越來越幽默了。

過獎了,我隻是因為愛情而改變了。

愛情使人變傻,你卻是變聰明了。

愛情使人變傻,幽默是傻瓜的天堂,以前我不幽默,你幽默。你一直以幽默自居,而我極少幽默,因為你傻,我不傻,現在我也傻了,想討女孩子歡心了,所以竟然比你還要幽默。

小林,知道我的腦子裡此時此刻正在想什麼嗎?

正想,非洲有一種鳥,重達六百斤,可以耕田。

了不得了,小林,連我的大腦都能照亮。

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

校文學社請林天去做主題報告,在全國性的大型純文學期刊上發表了重磅的中篇小說,這相當於計算機專業的學生發明了軟件專利,所以邀請去發表一下寶貴經驗。

但是林天無心於此,他苦心孤詣了這部小說,純粹不是為了文學的興旺,純粹是為了引起劉翠兒的關注,確切的說就是為了吸引女孩子。

但校文學社有一個林天不爭氣的同鄉,受不了文學社副社長(注明一下,副社長是個女孩子)的最後通牒——請不來林天你就下野吧,以後我也不會理你了,為什麼?因為你連這麼一點小事也辦不了,我還理你乾什麼。就這樣林天的那位老鄉就屈服了,出賣了故鄉的人,把林天給招供給了文學社,硬是逼迫林天答應下來。

林天勉為其難,隻好答應,去就去,大不了就是浪費幾個小時,寫文章連幾年都要浪費,區區浪費幾個小時去演講,何足掛齒。

林天的理念就是:做一個擁有五百萬以上存款的機械工程師,業餘時間寫得出一手錦繡文章,可以與老舍媲美。

這個理念必須告訴偉大的劉翠兒。

林天帶上簽好名的雜誌,寫好了專門祝福女孩子的熱情洋溢的話,這樣一本還刊登了他的《你在天空飛舞》雜誌,裡麵還有一張名片,後麵還有一段戀愛的情詩,在思想鬥爭了一個星期之後,終於有了鯨魚要浮出水麵呼吸新鮮空氣的忍無可忍,他付諸行動了。

公交車十分鐘,到了東區文學係的隔壁——藝術係。

每靠進一步表演專業,林天就有一種更加灼熱的感覺,可以這麼說,在這種灼熱下,勝似當年唐僧帶著孫悟空路過火焰山,就連唐三藏這種見了女人就臉紅,聖人似的人都要打赤膊了。愛情這種元素實在是古靈精怪。

到了,到了,終於到了,心臟要跳出來了。

我去你媽的,勇敢點。林天希望通過罵自己幾句鼓足勇氣來。

既來之則安之,林天終於踏進了藝術係的大門。

劉翠兒居然不在。林天無端的一陣如獲重釋,飛也似的跑開了。不在也好,要不然……林天大汗淋漓,自己實在幼稚,荒唐。

也許劉翠兒的同學會告訴她,有個叫林天的人,就是那個最近風靡校園的著名寫手來找過你。林天長歎一聲。

下午,林天做客校西院廣播站播音室。

校廣播站的首席播音員胡茵茵是公認的校花,假如校園裡有三個校花,要分出第一第二第三,她至少是第二個。她長的並不是很標致,但是她嗓音甜潤,婉轉動人,所以力壓群芳成了不成文的本年度西院第一美女,全校第二美女。

做完了節目,林天走之前,胡茵茵友好的伸出了手,說:“林天,謝謝你。明天又是星期六,下午我不用播音,可以約你私下隨便聊聊嗎?”

林天心想,這就是有才華的好處,有漂亮女孩子約。

林天有些信心了,不信劉翠兒不為之動容,憑自己的實力,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將來到摩托羅拉公司擔任工程師之職,月薪一萬元,平時再操筆寫寫文章,成為奧斯蔑洛夫斯基版式的文學泰鬥,後來還當選全國十大傑出青年,真是要技術有技術,要地位有地位,要才情有才情,要國家氣節有國家氣節,受到劉翠兒的仰慕不成問題。

林天爽快地答應了胡茵茵的邀請,說:“好,很高興能和你一起私下裡聊聊,請收下,這是我的名片,多多指教。”

茵茵接過名片,眼睛裡似笑非笑。

胡茵茵請林天談了談文學觀點,林天大氣磅礴的認為,當下文學最大的問題就是過於逢迎讀者的趣味和趨勢,讀者喜歡名人,對名人趨之若鶩,文學界就充滿了名人的作品,對新人懶得理睬,排擠了許多新人,而讀者看名人的東西多了,越看越沒有意思,久而久之對文學失望了,書市當然就越來越蕭條,這杯自釀的苦酒,終將由文學自己喝下去,文學圈裡德人當然也就要為此承受株連九族的痛苦。這是個怪圈,文學陷進去必然要付出代價。追逐名人的文筆,雖然可以帶來短暫的效益,失去的卻是讀者的新鮮感。真正要讓文學興隆,就必須真正有不薄名家,重視新人的精神,質量是唯一的取舍標準。

胡茵茵還是頭一次聽到如此狂大的理論,簡直被驚駭了。

臨走前,林天又遞上一張名片。

胡茵茵似乎已經忘記她已經有了一張名片,飽蘸著對林天的欣賞,又拿過來,放進自己胸前的小口袋裡。

自打他的那篇《你在天空飛舞》發表,收取了二千塊錢的稿酬,林天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十分注重自己的儀表風度,如今隻比向誌剛差一點了,總之每天都是溫文爾雅,衣冠楚楚,還印製了一整箱精美的名片,每天身上至少帶十張,隨時準備散發給女孩子。林天也和向誌剛一樣,自從踏入茫茫愛情裡,就越陷越深,雖然已經有了心中一生一世的女孩子,可是看到了彆的女孩子照樣神采飛揚。這就好比說,一個沒有花園的人總是渴望自己有一個花園,而一個有了花園的人總是要千方百計讓自己的花園成為世界上最美的花園,而一個有了花園的人反而會對全世界的花園都產生濃厚的興趣,雖然隻對自己的花園忠貞不渝,可是每見到一個花園就忍不住要進去一次,評比一番,至少也看一看。

另外,向誌剛約好了林天,今年暑假一起到沿海開放城市去體驗生活,打幾個月的短工,積累社會實踐,沒有名片不像話。

胡茵茵微笑著,和林天鄭重的握手,雖然都還是學生,已經有美國國務卿萊斯和以色列總理沙龍會麵的大氣質了。

黃昏。林天獨自在西湖。

夕陽如血,殘霞似滴血,無端勾起了林天的情緒,他一陣發熱,腦子一片空白,瞬間由半導體變成了液晶顯示屏,五彩繽紛起來,他不由自主地跑去了東區。

大約半個小時,林天才抵達了東區。又花了一個小時,林天才向文藝教室練功房走去。由於林天小有名氣,朋友也多了起來,消息也變得靈通,幾乎成了三頭六臂,他手眼通天,已經獲悉,今晚有一次彩排,是為國慶節獻禮的文藝演出。國慶節有一場校內公演,劉翠兒有節目。這樣的機會要是再錯過,那就是終生遺憾了。

到了文藝教室。

學生演員正在輕鬆的排練中。林天壯膽走了進去。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認出了大才子,都歡迎他,不少女孩子的表演熱情也一下子高了上來。

有帥哥一邊跳《天鵝湖》,一邊說:“林同誌來采風了。”

林天並非不會吹牛隻會說實話的人,他謊稱道:“想寫一部反映我們學校文藝隊的東西,找靈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這是我的名片。”

向主席的招牌動作是說一句話——先自我介紹一下。

林天如今也有了招牌動作——這是我的名片。

一個紮馬尾辮,跟周慧敏十八歲一樣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孩子說:“林天,送我一本你的文集吧,咯咯。”

當了寫手受女孩子的調侃在所難免。林天不以為忤,說:“見笑,迄今為止還沒有文集麵世。將來有了文集又恐怕你不肯要了。”

女孩笑得愈發花枝招展。

林天一直看著劉翠兒。她正在跳“國標”,熱身運動。她的真正節目是自編自演的一套健美操。劉翠兒是舞蹈的一朵奇葩,她在舞蹈方麵的天賦非常之高。

林天一直看著,真有實力派作家下一線采訪的做派,至少像那麼一回事,並非暴露無遺是來找女孩子的。想必美術專業的男同學麵對行為藝術的裸體女模特時也有這種大家風度。

劉翠兒一直沒有過來說一句話。

彩排一直到了夜晚十點鐘。

林天一直坐到了十點鐘。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林天對旁邊一位歇下來,帥氣的男生說:“其實我是來找劉翠兒的。”

那男生說:“早就看出來了。才子佳人,絕配。”

林天出了一身虛汗,想不到人家早就看出來了苗頭,自己反而是個瞎子,幸好剛才自己坦白了一下居心叵測,要不然就落下不少虛偽的名聲了。

“兄弟,文采那麼好,怎麼不是中文係的。”

“我其實一直以來就喜歡理科。我發表文章純粹就是為了劉翠兒。我本想發明一點什麼,像愛迪生,可惜沒有那種水平,沒有金剛鑽攬不下瓷器活,我乾不了科學發明,還是文學好操作,投資少,見效快。”

“哈哈,情聖啊,你。”

林天和那位帥氣的男生一下子情同手足。假如劉翠兒是這位男生的表妹,相信他非把表妹介紹給林天不可。

這位男生帥氣的隻適於扮演潘安,宋玉,向誌剛雖帥,比起這位,差了一大截,好有一比,這位是玉質的酒杯,誌剛是銀質的。

劉翠兒走了過來。

林天的呼吸霎那間緊張,似乎在彈古箏,猛然間斷了幾根弦,心如撞鹿。林天不禁嗚乎哀哉,心裡話,想我林天並非膽小怕事的人,可以說是英雄人物之一,如何見了一個女孩子就戰戰兢兢了?

劉翠兒冷若冰霜,豔若桃李。她主動的說:“是林天,我看到了你,對不起。我忙著排練,沒有時間來跟你聊,對不起。”

明顯是謊言。林天卻不敢揭穿。

劉翠兒說:“想不到你會來,我們一起走吧。”

林天真有點受寵若驚了,有此良辰美景好夜色,給他頒發諾貝爾和平獎也沒有時間去領了,林天的高興勁就甭提了有多高了,足以使得熱氣球升空。

林天和劉翠兒並肩走出了演藝教室,走下了綜合大樓,翠兒幽香縷縷,動人心魄,林天不由自主的陷入了古代最傑出的詩歌中——深穀出幽蘭,清香滿人間。

林天鼓足了拚刺刀的勇氣,卻滋生了口吃,斷斷續續的說:“劉翠兒,我願意……送我的,那篇文章給……你。那,是為了……你而……寫。請收下。”

雜誌中那篇飛天的作品《你在天空飛舞》已經被林天用紅筆以波浪線標注了幾句至關重要的話,林天不敢當麵說,便詠物言誌,在雜誌裡比三國張飛還大膽的說了。

“愛一個女孩子,不需要理由,隻需要她喜歡。”

“那個女孩喜歡,那麼,我願意永遠去愛。”

“請從天空落下一些氣息,充滿了她飛舞的芳心一寸寸的柔情,告訴我一個古老的懸念,你愛不愛,會不會,能不能……”

“我愛你,愛到地久天長。”

還有幾句就不必列舉了,這些句子加起來二百五十個漢字左右,分散於二萬五千個字跡的中篇小說裡,像歐洲中世紀最貪婪,最小氣,最剝削的早餐店的老板娘包的水餃一樣,名為肉餡,其實全都是菜渣子,一般人吃不到肉,一般人看不出小林的《你在天空飛舞》是一份公開的特號情書。

現在,林大才子以波浪線勾勒出來,連綴在一起就昭然若揭——史上最癡情的情書。

劉翠兒聽了林天可以讓長江水倒流的話,卻像伊麗莎白聽說了俄國十月革命,驚訝的樣子讓人懷疑曆史是不是記載錯誤。

劉翠兒好不容易才像電腦程序從一次嚴重的錯誤中恢複了熱鍵功能。

劉翠兒把書送回林天,說:“謝謝,不過,我不看文學期刊。沒時間看。文學期刊需要用心體會,要不然越看越悶,還不如不看。所以沒時間看。對不起。”

林天一下子從北極摔到了南極,嚴寒加摔傷,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幾乎要語無倫次。

林天訥訥的說:“沒關係。那,下回我送電影畫報給你。你喜歡看電影。”

林天一時氣走丹田,血液逆轉,走火入魔,恨自己恨的要立刻到北京電影製片廠當導演。

劉翠兒忽然停下了腳步。

遠處宿舍燈火通明,襯托的校園小徑格外幽謐。

小林感謝這夜色,可以掩蓋他的失落,羞愧。自己就像在蚊子最多的地方脫光了衣服。下回寫一篇《夜色無垠》作為退出文壇的最後一部作品。

劉翠兒說:“林天,我和你隻能做普通的朋友。我不想欺騙你的感情,所以我才拒絕你。謝謝你,有你這樣優秀的男生追求,我相信任何女孩子都會感到驕傲的。說明自己也同樣的優秀。”

林天木偶似的,每動一下都有好幾根電線在搖曳,電動木偶。

林天說:“哦,哦,我願意。願意和你做朋友。”

《易水寒》,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林天完全感受到了易水寒的全部淒涼。

劉翠兒說:“林天,你和向誌剛是好朋友,我想求你幫我帶一句話給向誌剛。好嗎?”

林天被初中語文課本裡頭的一篇文言文《大鐵錐傳》的那隻砸向東遊扶桑的秦王嬴政的大鐵錐砸中了大腦類似,一下子露出了驚世駭俗的內容——天啊,她喜歡的原來是向誌剛。

劉翠兒說:“告訴向誌剛,我有一件事情要找他。讓他到我的班上來一趟。”

林天點頭,說:“我一定帶到。”

林翠兒問:“你和向誌剛關係非常非常好,對嗎?”

“對的,對。關係非常好。”

林天隻感到自己的才華成了深更半夜盛開的鮮花,雖然噴香的,美輪美奐,但是女孩子們都睡著了,沒有人看到,等到第二天天亮,鮮花已經凋殘,枯萎,隻剩下晦澀的枝丫。

到了劉翠兒的宿舍,劉翠兒說一聲再見,林天複印一句再見。

劉翠兒小跑進了女生宿舍。

林天拿著雜誌,失魂落魄的走了。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完了,完了,春天已經死去,萬花凋敝,隻剩下蒼白的天空……

風凜凜,雨泠泠,淒涼的感覺不勝淋淋。

林天悲觀的恨不能焚書坑儒。

你們關係好,像一個人似的,那麼,劉翠兒愛上了向誌剛也就跟愛著你林天差不多了,所以你也就不必再糾纏她了,因為她已經間接愛著你呀。但反過來就完全不成立——劉翠兒喜歡林天也就是喜歡向誌剛,所以喜歡誌剛也可以不跟誌剛來往,先讓林天喜歡,跟林天在一起,這就完全的完全不成立。這就是愛,愛是自私的,有方向性的,並且不可逆。

月光如流水,林天的影子婉約的像木雕藝術。

條條大道通南昌,可是連半條通往劉翠兒芳心深處的羊腸小道都沒有。可見,女孩子像南昌一樣四通八達的芳心,若是不肯對你開放,就可以貼詩一首了: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坐在最後一班校園公交車上。林天沉浸在古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涯的冷色調中,可憐的向誌剛,他還不知道劉翠兒已經愛上了他,我該怎樣告訴這個可憐的人呢?

林天的眼前驀然浮現出了青青倩倩直直的眼神,她愛誌剛嗎?

林天猛然感到,揣摩一個女伴孩子的心思原來是如此的煎熬。

女孩子的心思啊,仿佛流感病毒,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為了什麼讓你感冒,讓你發燒,讓你全身發冷,要麼讓你打擺子,忽冷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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