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舊遲到。老師似乎已經習慣了我這個遲到專業戶的存在,完全無視我的闖入,繼續在台上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同樣無視我存在的人還有蘇曉蓓。
今天她把劉海放下來,完全遮住了半壁江山。從我進教室到落座,視線完全沒有任何移動,讓我產生了自己其實是空氣的錯覺。
我回頭逗她:“嶗山道士。穿牆術修煉的如何了?”結果卻連一個白眼都沒有得到,她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討了個沒趣,我鬱悶的掏出手機上QQ。
看看久違的雪兒妹妹在不在線。哇哢哢,果然在啊,上天不負有心人。
我發了個笑臉過去,結果卻一如泥牛入海般杳無音訊。
我耐著性子,選中所有表情挨個發。我就不信你注意不到!
還沒發一半,回信就來了。
雪兒:“乾嘛啊?無聊!”說完就下線了。
莫名其妙就被冠以無聊的頭銜。
女人怎麼都如此善變。
不過我深知自己確實很無聊。黑豬曾經在我的幾何課本上用蒼勁的雞爪體準確的給我下過定義:“你是一個從靈魂深處開始一直到肉體的全身都彌漫著無聊的人。因為有了你的存在,一切無聊透頂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才讓我們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那段時間我正忙於練習讓硬幣在指尖靈活的滾動,就像《天下無賊》中的華仔。然而,當我耗費了半個月的數學課,終於做到可以像電影中那樣玩轉硬幣的時候,卻猛然得知這個動作其實是電腦特技製作的,心情自然是倍兒鬱悶。
無聊而鬱悶的往事總是很多,如果拚湊起來足以占據我年輕生命的半個人生。
同時,這一比例隨著我人生板塊的增加呈上升趨勢,無時無刻不在茁壯成長。
比如此刻,我正翻看著手機通信錄,試圖找到一個可以浪費我短信的人,擠壓著滿腔無聊。
大學剛用上手機那段時間,唯一的愛好就是玩手機遊戲和發短信。短信一天24小時不間斷的編輯發送,曾經創下一個月2000條短信的記錄。
真是恨不得放個屁都群發短信通知一下。
隨著時間的推移,手機收信箱裡的短信越來越少,常聯係的朋友數量也呈遞減態勢。最終,大四那一年,隻剩下一個人,周茗,還要求我每晚回宿舍後記得再給她發短信。
我經常把這件事拋到腦後,有時甚至是可以忽略這種程式化的問候。
畢業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寢室。站在宿舍樓的門口,我看著周茗,期待著她像往常一樣用略帶命令的口氣提醒我發短信。她似乎猜透我的想法一樣,衝我勉強一笑:“以後你終於可以不用再給我發短信了。”說完,轉身進了宿舍樓,不曾回頭也不帶猶豫,隻是把背影深深烙在我的回憶裡。
我和周茗最後一次聯係,是在畢業後的某一天晚上。
那晚毫無征兆的接到了她的電話。電話裡,她隻是一直哭,無論我怎麼問如何安慰。直到半個小時後掛掉電話,她都不肯說一個字。最後收到她的短信,上麵說她訂婚了,心裡很難過。
確切的日期我已經忘記,依稀隻是記得那天的月亮很圓很圓,很亮很亮,透過道旁的樹蔭,在巷間灑下點點銀光,經過淚珠的反射刺痛我眼角的神經。第一次發現,月光竟然如此灼眼。
從那以後,手機再也沒有收到一條來自她的短信。以後,恐怕也不會了。
偶爾會用舊號隱身上線看看周茗的狀態。彆無他意,隻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隻是那個被我備注為“茗丫頭”的QQ頭像再也不曾亮起。正如我所料。周茗會把我存在的一切證據徹底毀滅。
從沒有忘記周茗是什麼感覺,尤其是當我已習慣了她發梢的味道、手心的溫度和擁抱的尺度的時候。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根能殺人的藤蔓牢牢束縛著我,用那些如絲如縷的記憶編織成一張透明的蜘蛛網,越掙脫反而纏繞的越緊。
米蘭·昆德拉曾經說過,生命是一本書。
我這個作者的特權被周茗徹底打敗,她堅持在書的每一頁寫滿自己的名字,每個字的油墨都深深沁入紙張,拒絕讓我把它們擦掉,就像是《失落的信》中的茲德娜。
或許隻能用更重的筆墨在上麵塗寫,一筆一劃仔仔細細的塗改,直至完全看不出原來的痕跡。
脖子上的酸痛提醒我,神遊萬裡該到終點了。
教室裡隻剩下寥寥無幾睡覺未醒的同學,出門後恰巧看到蘇曉蓓一臉糾結的蹲在自行車旁,似乎是車壞了。
她感覺到有人走過來,滿臉希冀的抬起頭,結果卻發現是我大搖大擺的走過來,臉上的表情霎時間晴轉多雲,繼續低頭擺弄著車子。
我暗地裡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丫頭真小心眼。歎氣歸歎氣,見死不救總是不符合社會主義四有青年的標準,也不是我們男子漢大丈夫的做派。
我無視蘇曉蓓的表情湊上前去查看,原來是車鏈子脫落了。這點小毛病對於我這個有著十幾年自行車駕齡的老司機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我站起身來,聽到聲如蚊蚋的一聲“謝謝”。
隨後一張潔白的餐巾紙遞到我的麵前。我剛想滿臉微笑著擺一個陽光poss,再用充滿磁性的嗓音說聲“不客氣”的時候,結果發現蘇曉蓓連人帶車早已經迅速消失在轉角。
我不禁有種老淚縱橫仰首問蒼天的衝動,哥有這麼可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