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息怒,真是對不住,改日定好好教訓她!有人生沒人養的野孩子就是不懂禮,怎麼教都教不好,可害苦了我!”花姨用手帕子撩撥著赫雲成的衣襟,一疊聲的埋怨。
赫雲成聽見她的身世,頓生憐憫之情,花姨過來擰住若惜的耳朵,咬牙斥責。
“住手!”他充滿威嚴的喝道。花姨一下子愣住,若惜淚光盈盈,低聲啜泣,扭頭跑走了。
不知赫雲成對花姨說了什麼,竟然讓花姨對她態度驟變,殷殷勤勤的滿臉堆笑。她的希望破滅了,在赫雲成麵前丟了這麼大的人,對她的打擊比什麼都大,把自己關在房裡,嗚嗚咽咽的,傳的很遠。
次日一早,恍惚聽到有人說:“大將軍來接你了,你跟醉花樓,斷的一乾二淨,趕緊走!”哭了一夜,天亮時才眯了會兒,一聽這話,忙從床上起來,卻見房內空空的,門外也沒人,方知是夢,不禁又頹廢著。
少時,花姨果然讓人來通知她:“大將軍替你贖了賣身契,你自由了。”她欣喜若狂,走出醉花樓,隻見有一乘轎在門口等著。從旁邊走出一名要掛佩劍的少年,少年生的俊逸瀟灑,眼睛澄亮,鼻梁高高的,嘴唇寬寬的,來到寧若惜麵前,露出溫和的微笑,不像有城府之人。他說:“在下石炎,牡丹姑娘,雲成將軍有請!”
她漲紅了臉,拿眼睛望著石炎,怯生的問:“我不認識你們將軍,為何請我?”
石炎笑說:“在下也不清楚,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冒失,但還是這樣做了,她上了轎子,一路抵達將軍府。
將軍府的恢宏漂亮,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下了轎,石炎領她來至赫雲成的所在。雕梁畫棟,七曲八彎,走了好幾條長廊才到。
赫雲成於亭中喝酒,酒壺旁放著一把刀。周圍春景如畫,紫羅蘭的花藤甚至爬到了他腳前,仰著頭慕視他。寧若惜遠遠地看見這一幕,暗自慨歎一番,石炎緊走幾步,稟告赫雲成:“將軍,姑娘來了。”
寧若惜也曲膝行禮:“小女子見過將軍。”
赫雲成放下酒杯,起身來看,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寧若惜報了自己名姓,又說:“將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
石炎見狀走了,她好像猜著了赫雲成這麼做的目的。
赫雲成覺得她甚可憐,再者以為她對自己彆有一番情意,她又是這般絕麗容顏,由不得想給她一點庇護和了解。“不久前,本將軍還記得你在路邊乞討,怎麼一轉眼進了青樓?”修長的眉目望向天際,平和的問。
“我……”她情不自禁的解釋,“我是必不得已而去!”
“必不得已而去?”
“嗯!”
他似乎有些生氣,又問:“你的身世,本將軍想詳儘的了解了解。”
寧若惜心都快跳出來了,曾經的幻想,一朝出現在眼前,簡直難以置信!她淒惶的講述了自己的身世和經曆,赫雲成回過身,離她很近,碩大的身材宛如一棵大樹,遮住了她這朵小花兒。
“這麼說,你身在青樓,但心並不在。”低沉渾厚的聲音刺激著她的耳膜,以至於全身的神經都在湧動。
“對。”她輕輕吐語。他竟做出了個輕佻的舉動,挑起她的下巴,看到她閃躲的眼睛,“看著本將軍的眼睛!”他道。
她顫抖了一下,畏怯的抬起眼,隻見他目光淩厲,如劍如冰。
“將軍……”她啜泣著,喃喃道。
赫雲成放開她,哈哈笑道:“不用怕!本將軍會保護你。從此以後,將軍府看是你的家!”
她幼小的心靈百感交集,不敢正視他,離他有很遠的距離的時候,覺得他是做高大巍峨的山峰,很想去跟前看看。如今來到跟前,卻覺得高不可攀!“將軍大人!”
“怎麼,難道你想流落街頭,或者在醉花樓苟活嗎?”赫雲成質問的語氣,和若惜嬌小的聲音全然相反:“將軍不也常去醉花樓嗎?既然將軍這麼看不起那個地方。”
赫雲成被震了一下,三十多歲的他,雖然經過諸多沙場的磨礪,有棱有角的麵孔依然豐采奕奕。似乎被寧若惜這句話給難住了,遂認真的問她一句:“你願不願意留下?”
寧若惜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留自己,略顯難為情,這時候,赫雲成叫過對麵的幾個丫鬟,說:“去收拾一間房,家具擺飾都準備齊全,寧姑娘住。”
“是。”兩個丫鬟應了,其中一個是侍妾如燕的丫鬟,看了寧若惜一眼,轉身走了。
“將軍!”她驚異道。
赫雲成笑道:“就當本將軍喜歡你奏的琵琶。”
她更無地自容:“再難聽不過了。”
“不管怎麼難聽,我就是喜歡。”說著,遺留下深深地一個注視,拿起石桌上的刀,便走了。不多時,石炎過來,領若惜去自己的房間。
“聽說將軍花錢買了個藝妓回來,可就是她了?”剛至房門口,那邊走來兩個女人,若惜看去,見她們雍容華貴,對自己指指點點。
石炎道:“那是二夫人和三夫人。”說話間,她們已經來到了近前,麵對她們,寧若惜倒抽了口氣,隻怔怔的站著,並不問禮。
如燕和雪菲是赫雲成的兩房妾侍,都打量著若惜,看她生的如花似玉,便沒有好臉色。“二位夫人,這位是寧姑娘,將軍才帶來的。”石炎介紹說。
“將軍什麼時候喜歡上這種小丫頭了,我們怎麼都不知道?”二夫人如燕睥睨著寧若惜,問。
寧若惜臉色一紅,說:“將軍說,他喜歡我彈的琵琶。”
“喲,原來是這樣!”如燕道。
雪菲看了眼房裡:“將軍府的藝妓們都是在一處住的,怎麼單給你收拾出一間房?”
“夫人想知道為什麼,怕是隻能在將軍那裡得到答案。”若惜說。
如燕開口道:“大姐才走了短短的兩個月,將軍傷心還來不及,怎麼關心起這種下流的臭丫頭來了。”
石炎聽話越說越難聽,解勸道:“二夫人,三夫人,將軍的意思是憐顧寧姑娘孤苦無依,才把她安排在府裡。”
“我就說呢,將軍最重情重義的,對外也很仁慈,這便說得過去。”說著就走了。
石炎回過頭,隻見寧若惜緊緊地咬著嘴唇,眼睛裡布滿血絲。“寧姑娘,她們向來就是這樣,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寧若惜一聲不響,提起裙裾,踏進了門檻。石炎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歎了口氣。
將軍府裡非常肅穆,也很寂寞。她不習慣被人照顧,所以赫雲成給她的兩個丫鬟,都被她退了。這種悶悶的府邸,她不受拘束的性子受不住,也不習慣養在深閨裡。
十幾天裡,赫雲成往她這裡來過一次,那時她正潛心彈奏琵琶,沒有覺察他的到來。所以在這十多天的時間裡,根本沒見著赫雲成的影兒,隻有石炎三兩天來一回,告訴她赫雲成的去處。“什麼,將軍被箭射傷了!要不要緊,我去看看!”聽了石炎的告述,她激動的跳起來。
石炎阻住她:“若惜,你冷靜點,將軍就受了些皮外傷,根本不礙事!”
寧若惜退回去,憋得一臉通紅,哽咽道:“讓我去看看他吧,我可以彈琴給他聽。”
“可是……”
“可是什麼?”
“將軍最近很忙。”
“那晚上,我晚上去看他。”
“晚上……”石炎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會在後院練武,便有了主意,問她,“你真的這麼想見他?”
寧若惜重重的點頭。
“那行,我告訴你一個見到將軍的辦法。”寧若惜湊過來,兩人耳語。
明月清風,遠處的山川綿延不絕,蜿蜒曲折的輪廓,被夜色染得黑漆漆。將軍府後院,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涼亭有明月,當中一片空地,淩厲的刀光把夜色劈的一條條,銀色的月光如水傾瀉。
赫雲成的身影在刀光中猶如一片樹葉,隨風旋轉飛舞,鐵器與空氣摩擦的聲音,成了她耳中最美妙的音樂!寧若惜聽了石炎的話,一早就躲進樹叢裡,感受一陣陣刀光的席卷,和月夜飛花的浪漫。
赫雲成雙手握住刀柄,蹬地一個旋轉,利刃橫掃,樹叢通通被驚動,她幾乎要叫出聲來,是那樣的歡快,幸福!
轉眼卻見赫雲成刀人分離,刀從空中驟降,插進地麵,周圍漾起一片塵土!
他離刀有十來米遠,此時他單膝跪地,一手捂住左肩,大口喘著氣。暗淡的光線下,臉色都變了。
寧若惜猜他有傷的緣故,急忙從樹叢中跑出來,“誰!”他警惕的喝道。
寧若惜邊跑邊說:“是我,寧若惜!”
“怎麼是你?”他十分驚訝。
她顧不得解釋什麼,擔心的去看他的左肩,喘籲籲的說:“受了傷怎麼還練,萬一震開了怎麼辦!”赫雲成拿開手,一手心的血,衣服上也殷透,寧若惜看見如此,唬的尖叫。
他嘴角劃過一絲苦澀的笑容。
“將軍,流血了!”寧若惜驚惶的嚷。
赫雲成若無其事的站起身,笑著看向癱在地上的若惜,伸出手去,若惜會意,瑟縮著不敢把手交給他,誠惶誠恐的瞪著那隻筋脈突兀的手。
“起來,我有話問你。”他乾脆收回手,說。她才站了起來,惴惴不安的:“將軍,您流血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審視著她,慧黠的目光似乎具有強烈的吸引力。
“我……”寧若惜支支吾吾,仿佛做賊心虛,儘管沒有做什麼心虛的事,卻還是會有那種感覺。銀白色的月光洗滌著兩人的臉龐,更加清晰。
“石大哥告訴我,將軍被箭射傷,就很想來看看你,可是又沒機會,就隻好……”她囁囁嚅嚅的把話說完,就開始催促赫雲成回房包紮傷口要緊,赫雲成拔出刀,寧若惜忙道:“我給將軍拿著吧。”說著就奪過刀,想不到這麼沉,好容易拿結實了。
赫雲成投來憐惜的目光:“你才十五歲吧,生的如此單薄,連一件兵器都拿不動,多吃飯才是。”
“不,將軍!”
“什麼?”
“我十七了,再過一個月就滿十八。”
“真的!”
“嗯。”
“怪不得……”他轉移視線,欲言又止。
寧若惜不高興的問:“將軍,難道,我在你眼裡隻是個小孩子嗎?”
赫雲成勉強笑笑,摸著她的肩膀,道:“本將軍已過了而立之年,你這麼小,當然是小孩子。”
“你不老,我也不小了!”寧若惜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是啊,她的音容笑貌,都那麼嫵媚,可愛,可是他不願承認。這時,石炎跑來,得知赫雲成流血,連忙扶他回去。
寧若惜費力的提著刀跟了去。剛欲進門,卻被雪菲忽如其來的推了一把,害的她重重跌出去,刀也“砰”的落地。“你!”若惜咬牙。
雪菲一身金貴綢緞,配著金銀珠寶,將一張缺月臉襯的紅飛翠舞,更淩氣逼人。“你什麼你?將軍在脫衣療傷,是你隨便看的嗎!”雪菲一副刻毒的神色,聽見吵嚷,赫雲成讓石炎出去看,自己光著半個膀子,由太醫包紮。
石炎看到寧若惜跌到了,而雪菲還尖口毒舌的斥罵,急忙扶起若惜,對雪菲道:“二夫人見諒,寧姑娘初來乍到不懂規矩。”
“將軍的刀。”寧若惜弓腰拾起來抱在懷裡,視如珍寶。
“將軍的刀怎麼會在你手裡?”雪菲不依不饒的。
“將軍受傷了,我幫他把刀拿回來罷了。”若惜委屈道。
雪菲半信半疑的看向石炎,嚴肅的問:“是這樣嗎?”
不等石炎回答,隻見赫雲成披著外衫出現在檻內,“沒錯,是本將軍讓她拿的。”此話一出,四周肅靜,如燕與幾個丫鬟從對麵過來,插口說:“深更半夜,一個歌妓出來亂跑什麼跑?”
寧若惜將刀遞給石炎,便扭頭跑了。赫雲成道:“是本將軍的意思,你們想乾嘛?”
雪菲如燕一邊一個挽住他的手臂,撒嬌道:“臣妾不是擔心將軍的身體嗎,本說是皮外傷,怎麼弄成這樣子?”燈影綽綽,誰也沒心思爭執這件事。石炎心裡掛念著若惜,想去安慰,來到窗前又止步,隻聽得裡麵嗚嗚咽咽,躊躇滿誌,無奈阻礙重重。也隻好對月歎情。
次日,魏陽王和女兒玉香郡主帶著厚禮來將軍府,聽說赫雲成的傷跟他們有關,所以特地來道歉。
玉香郡主才貌雙全,著裝乾淨利索,不失光彩,與父親魏陽王一道,大大方方的會晤赫雲成。
“王爺實在小題大做了,末將軍人出身,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不計其數,末將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是這點皮外傷!”赫雲成中的那一箭就是玉香郡主所射,看他們這麼大的鋪場,親自來賠不是,甚覺得沒有必要。
玉香郡主從對麵的椅子上立起身,坐到了赫雲成的身邊,愧疚道:“大將軍,都是我的不對,特地給你帶來了進貢的補品,希望可以得到將軍的原諒。”她低著眉眼,臉頰燦若紅霞,長長的眼睫顫動著。
赫雲成立刻雙手抱拳,低頭道:“郡主言重了,末將擔當不起!更何況,郡主不是有意而為之,失手而已,不足為怪。”說話其間,他額上青筋微凸,血氣上湧。他自己也摸不透,一點小小的皮外傷,為什麼會有如此劇痛的感覺。
玉香郡主仍不住的說些對不起的話,隨後,魏陽王捋捋嘴上的髭須,略有冷笑的意味:“聽說,皇上對這次勝戰非常高興,雲成將軍立了大功,恭喜恭喜!”
赫雲成笑道:“皇上對每次的戰況都非常關心,成或敗,都牽動著皇上的心。”
“參與這場勝仗的每個士兵都得到了皇上的嘉獎,將軍的功勳最與眾不同!”魏陽王揚聲說。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非常勉強,赫雲成也看出他是皮笑肉不笑,謙虛相對。可不是,這場如此艱難的戰爭在他的操縱下都能旗開得勝,博取了皇上的極大信任,還把其他一位將軍的兵符撤銷,給了他,他現在擁兵上千萬!
玉香郡主說:“是啊是啊,大將軍好了不起!彆人是大將軍,你也是大將軍,就是不如雲成將軍精於謀略。”
“打仗跟做其他事一樣,認真鑽研,懂得了其中的原理,就會無往不勝!”赫雲成一邊招呼他們,一邊吩咐石炎準備酒宴,留魏陽王吃喝。
至中午,太陽掛在中天,光芒萬裡。
招待魏陽王的席上,少不了藝妓。將軍府早就養了這樣一群女孩,男人喝酒吃飯的場麵,用需要他們助興。寧若惜抱著自己的琵琶,混進她們當中,獨奏一支曲子,得到了她們的認可。“各位姐姐,你們都比我強得多,日後有不懂的地方,還望多多指點。”她攜著琵琶對幾個大些的女子說。
她們看她行為舉止不俗,接受她是不成問題,但隻一件,不能參加這次宴席。“我們姐妹們共十八個,平時排練都是定好的,誰彈這個,誰奏那個,彼此都有默契。你要加入須得將軍答應,我們不敢隨便拉人,否則,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怎麼得了!”最大的那個子清轉著眼珠,清脆的說。其他姐妹引得掩嘴嬉笑。
寧若惜一聽急了,拉著她的袖子央求,“姐姐,就這一次,你們把誰先誰後告訴我,我擱最後一個也沒關係。”
“不行不行,事關重大,有一個調子岔了,責任都在我身上。”子清規矩向來嚴格,不肯胡來,寧若惜雙腿一彎,就跪在她麵前,央求道:“雖沒你們精通,我也學過些,懂得音律,姐姐彆為了這個就不要我!”
“到底是個小賤人,下流種子!”姐妹們俱未開口,聞聲後退兩步,轉頭去看,隻見三夫人挽著二夫人的手臂,雪青著臉,寸步移來。藝妓們都低下頭行禮,寧若惜忙從地麵站起,也退至一旁。說話的正是如燕,來到寧若惜麵前,斜著眼看她,挑眉道:“本就是個藝妓,憑什麼獨個兒搞特殊?就該你們在一塊,物以群分,人以類聚,才像個樣子!”雪菲側臉讓子清過來,如燕命令她:“寧若惜是你們其中的一員,從今以後就叫她無清。”
“這……”子清仍不願。
如燕又喝令一番,還借赫雲成的名義,子清不得不接納寧若惜。寧若惜悲喜不得,她知道她們不想看見自己,還有那個名字,“無清,”根本就是好臟的意思!
“寧若惜,你還端架子了是不是?你在這兒哭著嚷著求了半天不管用,姐姐一句話成全了你,你倒不知說句感激話。”雪菲瞪她道。
寧若惜向來自命清高,對這種不懷好意的成全,她沒興趣答謝,於是拉起子清的手,說:“趕緊走吧,要不將軍都等急了。”說著便走,子清隻好跟著,後麵的十幾個女子也都跑去。
氣的如燕雪菲楞怔怔。“我受不了這樣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雪菲恨恨的說。
“她的身份,和她跟將軍的關係,都要查清楚弄明白才是。”如燕道。雪菲抿嘴“嗯”了兩聲,兩人遂轉身去了。
文清臨時找出一件跟她們穿著一致的衣服,讓寧若惜穿上,才免去三不三,四不四的整體形象。
陸陸續續,總共十九人,都是妙齡少女,荷花般搖曳著登上高台,整齊落座,各自拿好自己的樂器。原本是十二個跳舞,六個奏樂,現在蘭清貴了跳舞,騰出琵琶位置給寧若惜。
赫雲成等人在宴上正淒淒涼涼,無話可說,玉香郡主注意到赫雲成時不時捂著左肩,嘴角抽搐,但他竭力掩飾,她便不挑明。這時樂響舞起,大家才有了噱頭。
石炎站在赫雲成身旁,未曾發現他痛苦難耐,兩隻眼睛早在人群裡尋,想:“這麼熱鬨,她不可能不出來。”可直到舞樂奏起,他才驟然停下尋找,吃驚的瞪著台上那個抱著琵琶和顏悅色的女子,眉峰擰到了一塊兒,“若惜,真有你的!”他的麵孔,由開始的緊繃變的寬鬆,笑的春意濃濃。
“啪”的一聲,酒杯從赫雲成顫抖的手中跌落,石炎回過神,急忙去撿,伸出手準備撿杯子的時候,卻看見旁邊有好幾滴鮮血,而且上麵還不停的往下滴,上麵正是赫雲成的手!石炎詫異之極,張口欲嚷,卻被赫雲成吭聲阻住,使眼色不讓石炎出聲,石炎縱是一臉驚恐,並未做聲。
赫雲成抬起那隻淋滿鮮血的手搭在石炎背後,站起身,石炎也立起來。魏陽王正看的儘興,玉香郡主也看的興高采烈。“王爺,郡主,末將有事失陪一下!”雲成竭做自然,王爺郡主起身示禮,石炎忙扶著赫雲成回房。
“將軍,你可嚇死我了,不是都好了,怎麼會這樣!”他們快步走在廊下,石炎捧著他的手,急急得說。
赫雲成捂著左肩,疼的咬牙:“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天晚上,太醫上了藥,我看也沒厲害的跡象,這會兒倒……”回到房間,奴仆已去請太醫,赫雲成躺在床上,石炎先幫他褪下衣袖。左肩上,紅腫一片,中間一個圓形血洞,是當日箭所射之處,似乎比先前深了。石炎被傷口的嚴重性嚇住:“都這樣了,將軍何必硬撐,早該治療才是!”
“我都已經在魏陽王跟前說了是皮外傷,不礙事,如果表現出來,還不讓人恥笑?!”赫雲成喘籲籲道。結實的皮膚因內在神經過度抽搐而冒出一顆顆汗珠,眉頭擰了一團。
石炎緊緊握住他的手,滿手心是汗,“將軍就是這麼逞強好勝,可身體上的症結,怎可強忍?”說著,眼淚都掉下來了。
寧若惜看到赫雲成同石炎走了,不知所為何事,因自納悶兒。魏陽王見赫雲成久不回來,當下又有人回:“將軍身體不舒服,請王爺和郡主自便。”如此說,魏陽王心裡便有了底兒,玉香郡主忙問:“大將軍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奴才不好說,這時候,如燕雪菲走來招呼,赫雲成早叮囑他們不要透露自己病狀,所以她們隻隨便找了理由敷衍。
寧若惜聽見,想:“莫非是那箭傷複發了?”這樣一想,便悄悄地告訴子清:“姐姐,我肚子疼,去去就來!”子清搖頭無法,隨她去了。
太醫正從將軍房裡出來,麵色灰塌塌的,寧若惜慌忙進去,石炎正給他放下床幔。“將軍呢!”若惜急促的問。
石炎邊說邊推她出來:“剛休息,你彆大聲,有話外麵說。”有丫鬟從房裡端出一團團戴血的紗布,若惜嚇壞了,使勁晃動石炎的手臂,急的一眼水汪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說話啊!”
石炎禁不住她這麼催,心裡惶惶的,反身扶著廊柱,說:“你不是在奏樂嗎,怎麼突然跑過來?”
“將軍不好了,我哪裡還有心思!”寧若惜急哭了。
石炎轉過身來,憤憤地:“你這樣隨便,魏陽王怎麼看。”
“我不管什麼王,我隻擔心將軍的身體,怎麼會那麼多血?!”
“他……箭傷複發了!”
“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
“你不要嚷嚷!”石炎低聲叫,寧若惜唬的六神無主,他又說,“將軍不想讓魏陽王知道這件事。”
“那,”寧若惜掩著口,水靈靈的眸子睜得大大的,“將軍的傷,是郡主失手射的吧?”石炎應“是,”若惜就想給赫雲成討回公道,失了魂似的跑回去,石炎並不追,仍回去看赫雲成。
原來,玉香郡主的箭,並不是普普通通的,箭鋒上帶著厲害的蛇毒。如今才發現,傷勢驟然惡化,赫雲成不想在這時讓他們知道,可是又忍不住想問箭上為什麼會有毒!難道是故意的?經太醫清理過傷口,敷了去毒的藥,休息片刻,身子輕了許多。“太奇怪了,莫非,郡主是有意毒害將軍?”石炎道。
赫雲成也難斷定,隻問:“若惜來了,怎麼又走了?”
石炎略顯遲疑:“寧姑娘剛才就在舞台上,將軍可看見了?”
“看見了。”
“她擔心將軍的身體,所以……”
“你沒告訴他我中毒吧。”
“沒有。她問我你的傷是不是郡主射的,我說是,她便跑走了,也不知乾什麼去。”石炎猜不透女孩的心思,他隻清楚,在每次靠近她的時候,自己的心都會發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悸動。
聽如此說,赫雲成慢慢起身,石炎給他整理好衣裝,他拿起牆上的刀,筆直的走出門檻,石炎愣了愣,才跟上。
果不其然,魏陽王以及郡主被寧若惜阻在看望赫雲成的路上,“你為什麼要傷害他?!”她勇氣十足的用那單薄的身體擋在他們一乾人前麵,衝郡主質問。
郡主看了看父親,魏陽王粗聲問:“你是什麼人,膽敢擋著本王的路?”
“爹,一看就知道是個藝妓。”玉香冷笑。
“區區一個藝妓,怎麼能這樣跟郡主說話,將軍是怎麼調教人的!”魏陽王怒道。
雪菲忙去通知赫雲成,如燕過來勸說:“王爺息怒,狗奴才沒見過世麵,嚇得胡說八道起來!”遂讓人抓起若惜,她掙紮不過,抱住一個護衛的手,張口就咬,疼的護衛“嗷嗷”叫!玉香郡主不屑一笑,右手袖內劃出一排銀針,瞄準了寧若惜,沒及下手,看見赫雲成等人氣勢洶洶的走來,便急忙收起,附身過去嬌聲說:“將軍,您府裡的奴才,真是欠管教。本郡主該做的都做了,她卻跑出來質問我。”
“質問你什麼?”赫雲成問。
“誰知道她說的那個‘他’指的是誰。”
寧若惜被一護衛踹了一腳,摔在地上,赫雲成看了不忍,示意石炎去扶,石炎才敢出手,“將軍被這個郡主射傷了,難道郡主不該受到責備嗎!”她委屈的說。
如燕過來,照臉就是一個巴掌,斥道:“將軍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了!”
嬌嫩的臉上頓時鼓起五個紅紅的手指印,火辣辣的疼,赫雲成和石炎都震住了,雪菲心頭倒是痛快。
寧若惜呼吸急促,捂著腮幫,眼眶濕濕的,不安的看了看周圍,一片肅靜。
魏陽王打破沉悶:“彆為一個下九流的女人傷了和氣,好了好了,都退下。”護衛們都退至一旁,若惜怔怔的站在那兒,玉香郡主問赫雲成:“聽說將軍身體不舒服,正要去看看,將軍怎麼又起來了?”
赫雲成逞強說:“沒事,多喝了幾杯,心脾禁不住罷了,才喝了些涼水,歇息好了。”
“那就好,若是箭傷的緣故,那我可要愧疚一輩子了!”她說,眼睛又掠過若惜,冷笑,“一個藝妓都對將軍在乎的不得了,改日將軍傷口犯疼,說不定二位夫人會向我尋仇呢!”如燕和雪菲忙解釋一通,說明自己絕不會做傻事,石炎悄悄地推寧若惜說:“自己都管不好,還多管閒事,不是自討苦吃嗎?趕緊離開這兒。”若惜瞅了他一眼,又看赫雲成被簇擁在“花叢”裡,心口說不出的沉悶,沒趣走了。
回到房裡,一頭栽在枕頭上,從底下抽出那幾乎繡好的香囊,黃綢子上明顯繡著個黑線“雲”字,字體本身很不規範,但好歹是他名字裡的那個“雲,”對從未上過學的她來說,繡這個字很吃力,但很認真,很幸福。每每想送給他,隻是未拿得出手。如今火氣當頭,涕淚在臉上混成了一團。她拿過剪刀,在香囊上咬牙胡亂鉸了幾下,便連剪刀一塊扔出去,伏在枕上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