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告彆了貝克出來,阿布最後又看了一眼門上叮叮作響的風鈴,把手塞到父親寬厚的大掌中,被父親牽著手,往家的方向走去。街邊有幾個穿著相同服飾的人聚集在一起,他們拉住來往過路的行人,向他們說著什麼。
阿布好奇的看了幾眼,伍德並沒注意到那些人,牽著阿布埋頭往前走,忽然,那群人裡有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他攔在了伍德的麵前,對伍德行了一個禮,說:“近神者解脫你我。”伍德認出了這人的服飾,穿這種衣服的都是近神者的信徒,他們經常在街上傳教,拉攏人們信仰侍奉近神者。
伍德起初聽到有這個教派時是非常吃驚的,近神者那樣殘暴的毀滅人類,為什麼要信仰它們。他並不想加入這個喪失理智的教派,所以見到他們都是躲著走的。這時他看清了眼前這年輕人的裝扮後,就握緊了阿布的小手,想要繞過這人離開。
但是這個年輕人一伸手,緊緊地抓住了伍德的袖子,他臉上帶著奇異的安詳,略帶微笑地說:“請不要走,我是來帶你解脫的。”他略帶憐愛的看了被父親牽著手的阿布一眼,用詠唱一般的腔調說道:“這幼小的生命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注定經受無儘輪回的苦難。”
伍德想要掙脫這人,但是他的手竟然像鐵鉗一般固執而有力,他緊緊地抓住伍德,繼續說:“愚昧的人類無法靠自己擺脫這苦難的輪回,他們都要依靠近神者的恩賜,才能從這輪回中解脫出來。”
伍德哼了一聲,憤恨地說道:“正是它們帶給了我們無儘的苦難,你們居然還勸人信仰。”那年輕人依舊緊緊抓著伍德的袖子,臉上開始浮現出痛苦和安詳交織的表情,用夢幻般的聲音說道:“是啊,生命賜予我們苦難,神帶我們脫離苦難。”
他又低頭看了幼小的阿布一眼,說:“隻要有足夠虔誠的信仰,近神者就會寬恕你,解救你,賜予你力量與永生。”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伍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帶著兒子往回走去,邊走邊和阿布說:“他們是瘋了,沒有什麼能拯救我們。”
天真的阿布抽出背後的樹枝,把它用力揮舞起來,對父親說:“爸爸,我能保護你!等我長大我就要當個騎士!打敗那些壞東西!”伍德看著兒子的小臉,猛地調轉頭去,心酸不已,他的阿布不知道還能不能平安長大。距離上次又是十幾年過去了,那些邪惡的東西不知何時就會降臨在大地上。
當天晚上,快要睡覺的時候,他們一家人照例做了禱告,伍德虔誠的跪在地上,衝著上天祈禱,希望上天能保佑他們,讓那些近神者不再前來。然後他們就懷著一絲禱告過後微弱的期望,沉沉入睡,明天他們還要早起,繼續為了生存奔波。
但是很明顯,卑微人類的祈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葉成憂心忡忡地望著遠處的天際,人類感覺不到,但是他能看到,青銅巨人快要來了,它們已經在大地的另一端遊蕩,翻過山嶺,越過大海,向著人類的所在地出發了。葉成憤怒而又無奈的看著青銅巨人漸漸逼近,而人類還一無所知。他們還在茫然的生活著,不知大難又將至。
地麵上,又是新的一天太陽升起,在陽光照耀下,仿佛生活沒有了任何陰霾。伍德又起了個大早,去羊棚給羊擠奶,順便看看那隻病羊的情況。他站在羊棚門口,搭著涼棚向東望了望,東邊的天空好像聚集了一些陰影,可能是要下雨了。要趁著雲沒過來把晾在院子裡的麥子收一收。
他一邊盤算著一邊往羊棚裡走去,剛要打開羊棚的門時,他突然感覺到了大地的一絲震動。伍德一下子頓住了,一陣深入骨髓的恐慌爬上了他的脊背,是它們來了,是它們……
伍德瘋狂地跑回家裡,一把抱起還在睡覺的阿布,對他的母親喊:“它們來了!”他的母親一下就癱在了椅子上,淚流滿麵地說:“快走,彆管我了。帶阿布去地窖。”伍德沒再說話,他飛快地把阿布用床單捆在背上,上前雙手抱起他的母親,踹開門,瘋狂地向他挖出的地窖跑去。
那些東西來了的話,往遠處逃跑是沒用的,就算跑的再遠,也逃不開近神者那些仆從閃電般的追擊,而近神者又像山巒般巨大,人類對它們來說就像腳下的螞蟻,螞蟻是怎麼都逃不出巨人的陰影的。所以人們想出了在地下挖洞的辦法,每次近神者前來殺戮的時候,有些躲在地下的人就能夠僥幸逃出生天。
所以伍德也挖了個深深的地窖,在裡麵存了些糧食,期望能靠這個逃過一劫。但是家裡沒有空餘地方,地窖挖在房子後麵有點距離的田地裡。伍德拚上了畢生的力氣奔跑,喉嚨中都感覺到了血腥氣。整個小鎮都陷入了慌亂中,他看到鎮上的人都在瘋狂地逃竄,尖利絕望的喊叫聲響徹在小鎮上空。
他還看到那些號稱近神者信徒的人,跪在地上高高舉起了雙手,他們滿臉虔誠地大聲禱告:“近神者啊,請給予人類寬恕吧!”他的眼前混亂而嘈雜的掠過這一切,恍惚間猶如身處地獄。
大地劇烈的震顫,鋪天蓋地的陰影籠罩下來,巨大的近神者走過來了,他們青色的身軀頂天立地,腦後長著灰白色的骨質圓盤,眼睛像兩條細細的裂縫,鮮紅的眼珠在眼眶中轉動,俯視著地上螞蟻一般的人類。
它們的仆從跟隨在腳下,爭先恐後地奔跑著,呲開利齒發出興奮的嘶吼聲,為即將到來的血肉盛宴而雀躍不已。城鎮中四散奔逃的人類紛紛尋找地方躲藏,他們全都在地下挖好了藏身處,但是根本來不及躲藏起來,就被速度快如閃電的近神者仆從撲倒在地,瘋狂撕咬,大街上血肉橫飛,慘叫聲震天響起。
一隻近神者緩緩彎下腰來,把臉湊近地上的人類,鮮紅的眼珠享受地掃過被鮮血染紅的城鎮,伸出巨大的手握住鎮裡的鐘樓,微微用力,把鐘樓捏的粉碎,接著它用手在那些在它看來隻有指甲蓋大的小房子中亂掃一通,被它手臂掃過的地方頓時土石崩塌,夷為平地。
有些躲藏在房子中的人頓時暴露了出來,被倒塌下來的房子壓在下麵,奄奄一息。它腳下的仆從狀若瘋狗的衝過去,翻找出被壓住的人類拚命撕咬,大快朵頤。火焰在城鎮中熊熊燃燒起來,染紅了半個天空,染紅了在地麵上流出鮮血的,尖叫著死亡的人類,地獄在人間降臨了。
而那些虔誠地跪在地上迎接近神者的信徒,則是臉上帶著解脫和期盼,被近神者用腳掌碾成了肉泥。
伍德劇烈地呼吸著,從肺部泛起了一陣陣的血腥氣,他的雙腿因為短時間內劇烈的發力而感到僵硬和疼痛,但是地窖就快到了,希望就在眼前。他喉嚨裡發出低吼,拚命又加快了點速度。母親乾枯的手掌抓著他的衣領,臉上淚水橫流,嘴裡不停地呢喃著:“伍德,彆管我了,你帶著阿布快跑。”
伍德眼睛緊緊盯著地窖的入口,隻要能跑過去,就有希望活下來!起碼,起碼要讓阿布進去。背上的阿布在他劇烈的跑動中醒來,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周圍修羅地獄一樣的場景。
他迷茫的環顧著四周,看著他長大的這個小鎮,原本熟悉的地方突然間變成了末日一般的景象,到處都是血與火,嘶吼與慘叫。他無意識的環緊了爸爸的脖子,感覺到爸爸溫暖的體溫和寬厚的肩膀,內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地窖近在眼前,隻要拉開地窖門,他們就安全了,伍德臉上不自覺露出一點希望來,但就在他邁出最後充滿希望的一步時,地麵突然發生了劇烈地震動,伍德被這陣震動搖晃地摔倒在地,他馬上用胳膊肘撐住地麵,使勁托住母親,不讓她摔在地上。
又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伍德回頭一看,一個近神者幾乎已經到了他們麵前,巨大的腳掌踩碎了前麵的一排房屋,重重踏在地麵上。伍德的眼眶瞪得幾乎裂開,他拚命地伸出手去,想要打開地窖門。但是巨人腳下簇擁著的仆從已經撲了過來,嘶吼著往伍德背上的阿布咬去。
伍德大吼一聲,翻身把阿布壓在下麵,從腰間抽出了刀,拚了命地揮砍著,想要抵擋住無情的利齒。但是這些近神者仆從的速度快的像閃電,伍德拿刀的胳膊一下子就被撕下了大片皮肉。他痛吼一聲,但是沒有放開手上的刀,而是使儘全身力氣,用腳蹬,用刀砍,拚命地抵擋著無孔不入的襲擊。
隻是很短的一瞬間,伍德就已經被撕咬的滿身鮮血,但是這些近神者的仆從並不急著給他致命一擊,而是像猛獸戲耍獵物般,一邊看他徒勞地抵抗,一邊不斷的給他增加傷痛。
被伍德擋在身下的母親從昏迷中醒過來,她淒厲的喊叫了一聲,拚命撐起身體,擋在了已經奄奄一息的伍德身上。擠在父親和地麵之間的阿布像是剛剛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開始張開嘴放聲大哭,他一邊哭,一邊費力的伸手去夠他一直背在身上的那根樹枝。
那根筆直的樹枝被他當作寶劍掛在身上,連睡覺都不舍得摘下。此刻,他要用這隻寶劍來保護爸爸和奶奶。他使勁抽出樹枝,朝著空中巨大的青銅人揮舞,用兒童獨有的稚嫩而又尖利的嗓音哭喊著:“怪物走開!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