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虎每天喂豬,都在構思下一封寫給張海青的信的內容,可是那些構思在楊大虎的腦海裡的時候是那麼天馬行空,五彩斑斕,一旦寫在紙張上,就顯得極度乏味了,不是說楊大虎寫不出來那些激情澎湃的句子,是他不敢寫,落在紙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的,生怕會因為哪個詞語造成誤會,從此張海青就因此不理自己了,這個結局楊大虎是無法承受的。
現在即使不能看到張海青是如何生活的,看不到張海青那甜甜的笑,可是通過這每月一封的信,還是能讓楊大虎覺得自己和張海青還沒有完全脫離關係,至少在看信的時候,她是會想到自己的,會感覺到自己的那顆心的。
可是最近張海青的回信顯得不那麼及時了,或者兩個月才會回一封,內容也是越來越簡單,沒有像開始那樣詳細的描述大學校園的生活,及時同學的趣事。短短的幾段字隻是在描述一個內容,就是我很好,很好,也希望你們大家都好。
楊大虎知道張海青已經越來越不愛和自己溝通,自己這麼單調的生活,有什麼能提供給張海青的呢,楊大虎知道這個是無法避免的趨勢,可是心還是被失落籠罩了。
他開始對一切都無精打采,看著身邊的每個人都產生反感情緒,一個沉浸在愛情裡的或者是單相思裡的男孩子,眼裡心裡除了那個意中人,在沒有什麼可以值得開心的事,楊大虎的精神支柱就那麼眼睜睜的傾斜了,倒塌了。
而此時,姐姐楊大華的到來,對他來說都是一件無法忍受的事。這回楊大華來,和以前一樣,還是尋求娘家的經濟支援的,好回家打發自己那個不爭氣的男人。不同的是,這回楊大華沒有了以前的樂觀,卻哭喪著臉,把絕望的壞情緒也帶了回來。
楊大華沒有上炕,就坐在地上的木頭凳子上,垂著頭,說道:“這日子還怎麼過下去啊,不能賺錢養家也就算了,交那麼多沒用的朋友也就算了,可是這死鬼現在還學的和彆的騷女人調情了,那女的還是我們村最招惹是非的李寡婦,那女的被罵的早就不要臉了,彆的男人現在怕她,都躲的遠遠的,我家那死鬼真是傻啊,人家給他個笑臉,就和人家好上了,自己家吃不上,還偷拿出去給那死女人,你們說我還能和過下去嗎?”
楊山林坐在炕上悶頭抽煙,搭了句話:“彆嘮叨那麼多了,現在寶成還和那寡婦好著呢嗎?回家了沒?”
楊大華擦擦眼淚,道:“被我抓了幾次,每次回來都說改改改,可是誰能保證沒有下次,那寡婦也不要臉,還是勾搭寶成,我去罵了那寡婦幾回,可是都沒占了上風,敢情那女的早就練出來了。”
倚在門框上的金秀麗見楊大華傷心中還能說出這麼搞笑的話,忍不住撲哧笑了一下,馬上就清清嗓子,最快的恢複狀態,嚴肅的說:“你啊,早該管管你那男人了,都成家了,不圖他彆的,也沒讓他賺多大錢,至少吃飯得吃得起啊,就這麼混下去,以後怎麼辦,再生個孩子,都喝西北風去?他讓你回娘家要錢要米的,你就聽他的,也沒個主見,你不會和他說啊,讓他出去弄錢去,一個男人做什麼的?”
畢竟不是親生的,處的再好也不會太貼心,金秀麗的話本來沒有太多的含義,可是聽到楊大華耳朵裡,就有了彆的味道,楊大華提起眼,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失意,有點不高興的問金秀麗:“老娘,你是不是早就看不慣我了,早就嫌棄我了,覺得我是個累贅啊?”
金秀麗一愣,隨即也怒火中燒,自己這個當娘的,差不多就是屎一把尿一把這個閨女拉扯大,怎麼現在出事了,還不能說上幾句了?金秀麗情緒激動起來,大聲道:“你還真是沒良心啊,我對你咋樣,有過二心嗎,虧得我對你巴心巴肝的,有好吃的好穿的不給大虎都給你,現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吧,你說你良心是不是讓狗吃了,我雖然不是你親娘,但是我哪點做的沒有親娘好了?你今天就說明白,我這還一肚子氣了。”
楊大華心裡有愧,知道自己的話衝撞了老娘,可是現在自己心情不好,就索性發作起來,大哭道:“隻有親娘好啊,隻有親娘還是真心實意的,我命苦啊,沒有親娘,如果又攤上這麼個男人。”
眼見老娘受氣,在旁邊壓抑許久的楊大華一聲怒喝:“你給我閉嘴,你有什麼權利這麼說話,你男人是自己選的,就是,你給你家裡造成負擔了,讓全家都成全村人的笑柄,你現在到來說老娘的不是,你滾吧,以後不要來了!”|
楊大華一愣,沒想到平時對自己還算親密的弟弟竟然也這麼對自己,再看老爹,埋著頭歎氣,似乎也不想幫自己說話,一種悲滄湧上心頭,於是咧開嘴哭道:“好,我滾,這個家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就死在外麵也不會回來讓你們看著難受,我走!”
楊大華邊說著,邊起身踉蹌的往外走。楊山林起身下了炕,悲傷地喊道:“大華啊,大華,作孽啊。”
楊大華沒停留,一直往出走,楊山林追到院門口才追上,隔著玻璃金秀麗和楊大虎看見楊山林塞給楊大華幾張百元的大票,楊大華推遲的很堅決,楊山林就一跺腳,說了什麼,楊大華才伸手就接過,並且疾步走了院門,楊山林就呆呆的站在那裡,直到看不到大華的身影才疲憊的走了回來。
楊山林回到屋裡,什麼都沒說,也沒看金秀麗和楊大虎一眼,他默默的上了炕,靜靜的躺下了,金秀麗和楊大虎就知趣的走了出去,忙著自己的活計了。
他們知道楊山林現在一定是內心極度痛苦,才會選擇一個人靜一靜,而不和家人溝通,哪怕是吵架,這個一家之主當的真難啊,雖然每個人心裡也有自己的不愉快,但是還是給彼此一點空間和時間,平複自己的心緒,考慮事情該何去何從。
金秀麗照常做了晚飯,楊山林一聲不吭的吃了,吃完,起身要走,金秀麗小心翼翼的說:“他爹,今晚上有雨啊,你還是不要出去了,下午我的話的確說的重了,可是我也是好心,你應該能了解我,我啥時候把大華當外人了。”
楊山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我楊山林雖然這輩子沒有給家裡創造什麼富裕生活,可是也沒讓大家餓著凍著啊,對待外人我也儘量讓彆人占我的便宜,可是我咋就遇到這些事呢,我這就去大華家看看,事情出來了,不能就等著它向不好的方向發展,大華一個女孩子,在家也比我們糾結,自己男人背叛自己,誰能接受得了啊,我去和那混子說說,能過就好好過,不過我就把大華領回來,嫁不到好男人,我就養著!”
金秀麗考慮了一下,點點頭,道:“也好,事情還是趁早解決為好,不過你讓大虎跟你去,那混子雖然平時嬉皮笑臉的,你和他談判,難免會激怒他,他一個大小夥子,你怎麼是他的對手。”
楊山林怒道:“就那傻貨,還敢和我動手,如果敢和我動手,我就廢了他!”楊山林說著眼裡就冒出凶光,騰的站起來就往外走,金秀麗趕忙給楊大虎使眼色,楊大虎會意,跟著楊山林在後麵走。
夏天的夜來的很晚,雖然都是晚上七點鐘了,天還是大亮著,仿佛是火熱的太陽還沒燃儘,帶著最後的餘溫照射著萬物,楊大虎跟在楊山林後麵,楊山林當然知道他跟在後麵,既沒有阻攔讓他回去,也沒有麵慢下腳步等他跟過來,父子倆就那麼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走在通往外村的路上。
楊大華所在的村子不算太遠,楊山林和楊大虎走了二十多分鐘,就到了,楊山林一進村,就挺直腰板,怒氣衝衝的趕往楊大華那個破舊的家。
一進屋,楊山林愣住了,看見蓬頭垢麵的楊大華正蹲在大灶前烤地瓜,此時手裡正捧著一個烤的發黑的地瓜剝皮。看見楊山林和楊大虎魚貫的走進來,楊大華也一時間愣住了,因為娘家人看不上自己的男人,所以除了結婚的時候沒辦法來過一次,平時根本是不回來的。楊山林走到跟前,從楊大華手裡拿過地瓜,聲音顫抖的說:“大華,晚上就吃這個?”
楊大華站起身,拍拍手,忙不迭的把老爹和弟弟讓到屋裡,待坐定了,才說:“這幾天寶成那死鬼沒回家,我也沒心思做飯,就有啥東西湊合吃一口,不餓死就行了。”
楊山林心疼了,道:“你就這麼作踐自己,自己身體不好了,看誰還能心疼你啊,還不是你娘家人,今天我們就,就把你們的事解決了,他能過,就好好過,出去找活計賺錢養家,和那寡婦一刀兩斷,要是不能過,你就跟我們回家,在這受罪乾嘛,在家不會缺你吃穿。”
楊大華低著頭,眼淚就下來了,低聲說:“是我命不好啊,我就認了吧,寶成啥時候玩夠了,就回來了,咱倆人還得過日子了。”
楊山林怒了,罵道:“啥?你說啥呢?你怎麼這麼窩囊呢,等他玩夠了,憑啥,他是皇上啊,你乾啥這麼讓著他,看來都是你慣的,你去,把那個混蛋找回來,他要是不回來,我就和大虎去找他去!”楊大華被嚇了一跳,驚慌地說:“老爹,不要這樣子啊,你也知道寶成的性格,逼急了,他破罐子破摔,這個家都不會回來了,那我咋辦啊,不管怎麼說,還是該有這個人吧,再說,我都懷孕了,孩子也不能沒有爹啊。”
楊山林一愣,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問道:“什麼?懷孕了,幾個月了啊,你都沒和我們說呢?”
楊大華有點羞澀的說:“才兩個多月,時間短,也沒好意思說。”楊山林一樂,道:“看來,我要抱外孫了。”不過很快神色又一變,氣憤道:“你都懷孕了,那混蛋就出去還出去滾混?真是該死啊,你還是去把他喊回來,事情必須弄清楚。”
楊大華就哽咽了,道:“老爹,你就彆逼我了,我比你了解他,我也知道該怎麼做,我命不好,可是我都有孩子了,我可不希望失去寶成,我可以等,反正他早晚也要回來,回來就還是一家人,我會勸他出去賺錢的,他當了爹,也會有點責任心的。”
楊山林低下頭,思考了一會,長歎了一聲,溫柔的說:“大華啊,那老爹就隨你這一次,不過你不能再作踐自己,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要當媽媽了,沒有個好身體怎麼行,你要是過不下去,就回娘家,你老娘的也沒你想的那麼壞,她不會不接納你的。”楊大華點頭答應。楊山林就招呼楊大虎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楊山林有點心事重重的和楊大虎並肩而行,又若有所指的和楊大虎說:“這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你也不小了,也得考慮這事了,你自己要是處不成,就等你養豬出了錢,托人給你找個穩妥的人家,大虎啊,找媳婦要找合適的,合適的就是能把你當成山的,一輩子崇拜你,這日子才能穩當當的過下去。”
楊大虎點點頭,沒有言語,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張海青,自己這樣為張海青魂牽夢繞的是不是不現實呢?生活是現實的,如果自己越陷越深,誰又能把自己拉上來呢?可是這種愛,這麼刻骨銘心,卻又這麼卑微,這麼真誠,又豈能是理智所能掌控的?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愛一個人沒有什麼對錯,至少不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