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站在田地旁,扶著鋤頭,手搭涼棚,遠眺遠方。
老張今年五十歲了,精力大不如前,彆說是開荒耕田,即使是拿著鋤頭揮舞幾下,也會氣喘籲籲。
“老了,不中用了。”試著耕作了幾下的老張,坐在自己的田裡,歎息道。
但田還是要耕,農務還是要乾。不然的話,今年的生計就沒有了著落。可是,老張沒有老伴,膝下無兒無女,無奈之下,他隻好聽從彆人的建議,請了鎮裡頭有名的“小瘋子”,幫忙耕作。
據說,小瘋子姓林,單名一個風字,不過暗地裡,大家都喜歡叫他小瘋子。
小瘋子之所以被人喚做小瘋子,自然是由於他平日的行為瘋瘋癲癲,大大異常於常人。不過,老張曾經聽人說過,小瘋子小時候不僅沒瘋,還十分聰明。
小瘋子原本是鎮裡頭老方茶館老板方施仁撿來的孤兒。據說,他六個月的時候,就已經會走路說話,三歲便開始跟著茶館裡頭的說書先生讀書識字,五歲時就把飛龍帝國常用的文字認識得七七八八,到了六歲的時候,小瘋子就開始在茶館當小夥計,幫方施仁打理茶館,乾事又快捷又靈活,許多人都誇方施仁撿到了一個好孩子。
可是在八九歲的時候,小瘋子突然生了一場大病,整個人開始就變得莫名其妙,老乾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
他竟然跑到鎮裡頭的老瘋子那裡,每天跟著老瘋子在鎮裡跑來跑去,不知道在鼓搗什麼。
老瘋子是鎮上一個獨眼老頭,天天喝酒不乾事,而且在喝醉之後,還經常發酒瘋,不斷吹噓自己年輕的如何如何厲害,如何見到帝國皇帝也不用下跪,如何與帝國的貴婦偷情,據說,他還曾經撤了幾個帝國高官的職。
由於他吹起牛皮來太過不著邊際,行為又有些古古怪怪,所以鎮上的人都叫他老瘋子。
小瘋子跟得老瘋子多了,自然也就得了個小瘋子的外號。
而在小瘋子跟了老瘋子不久後,小瘋子竟然放下茶館那份悠閒體麵的工作不乾,跑到田裡對那些耕作的農夫說,他願意幫他們開荒耕田,而且,耕一畝地隻收一元的帝國幣。
一元,連吃一頓飯都不夠呢。
當時,大家都以為小瘋子還是以前那個聰明伶俐的茶館小夥計,沒有人相信他真的肯這麼乾。
不過,經不住小瘋子的幾番哀求,終於有人同意讓他試一試。
第一個雇傭小瘋子的人是陳大娘,陳大娘的丈夫跟兒子都早死,孤零零一個人種田,確實需要人幫忙乾些體力活。本著試一下也無妨的心態,陳大娘請了小瘋子幫忙開荒耕田。
結果,小瘋子一個上午幫陳大娘耕了五畝田,而且真的隻收了五元錢。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相信了,不僅是相信小瘋子願意給他們便宜地乾活,更相信小瘋子果然如傳言一般——瘋了。
小瘋子瘋得很厲害,早已經認識了不少帝國文字的他,竟然瘋到連帝國鈔票的麵值大小都分不清楚。據說,有人曾經拿出一張五元的帝國幣跟一張十元的帝國幣,隨他來挑選,選中哪一張,那一張鈔票就是他的。
結果,小瘋子居然選了一張麵值更小的五元帝國幣。
他這番愚蠢的行為,惹得旁觀的人群哈哈大笑。
雖然小瘋子平時瘋瘋癲癲,不過,瘋子的力氣一般都比常人大,小瘋子確實力氣很大,很能乾。
一開始,小瘋子耕田還是比較慢的,甚至比一般的農夫都慢上不少。但隨著小瘋子瘋狂地勞作,他耕田的速度越來越快,據說,在春天開荒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在短短的一個上午就耕上一百多畝田。
小瘋子不僅耕田比一般人快,力氣更是大得驚人。據說,有一次小瘋子在田裡耕作,一頭還沒有馴服的蠻牛突然發瘋,衝到田裡四處亂撞,撞傷了不少人。當這隻蠻牛衝到正在勞作的小瘋子麵前的時候,小瘋子慢悠悠地伸出了一隻手,在那頭瘋牛的頭上輕輕一按,那頭蠻牛立刻四腳一軟,趴倒在田上,無論怎麼激烈掙紮,蠻牛就是被小瘋子死死按著,怎麼也爬不起來。
見識了小瘋子那一身恐怖的力氣後,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小瘋子麵前叫他小瘋子了。
不過,還是有不少好事者喜歡捉弄一下小瘋子,他們經常拿出一張五元的帝國幣與一張十元的帝國幣,讓小瘋子來挑選。
結果,小瘋子無一例外地選了那一張五元的帝國幣。
小瘋子這一次又一次的愚笨表演,總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瘋子既廉價,又能乾,還可以逗笑大家,雖然他的言行舉止都有點瘋瘋癲癲,但大家都很喜歡他,都願意叫他乾活。
不過,最神奇的是,小瘋子在乾活的時候,全身會發出淡淡的光芒,有時候是黃光、有時候是綠光,有時候是藍光——似乎傳聞中各個人看到的都不同,有一些村婦愚民,甚至以為小瘋子是靈童轉世,常常對著小瘋子頂禮膜拜。
對於身上會發光這件怪事,小瘋子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多做解釋。幸好,發生在小瘋子身上離奇古怪的事情已經不少,大家看得多了聽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老張為人憨厚,一直不希望自己像鎮裡那些黑心的農民那樣,騙一個瘋瘋癲癲的小孩子做廉價勞工,而且前幾年他的身體很好,開荒種田這些事情,他還可以親力親為。不過這年過冬,他大病了一場,身子大不如前,連拿起鋤頭都成了問題。
這時候,他不由得想起了小瘋子。
“張大爺——”老張正回憶著關於小瘋子的種種傳聞,一把清朗的聲音,自遠方傳來。
老張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破爛粗布灰衣的少年,正向他飛速跑來。
少年大約十四五歲,雖然年紀尚幼,但身軀已經有一般成年男子高大,棱角分明的臉上,鑲嵌著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睛之上,是兩道粗黑的一字眉。雖然眉宇間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稚氣,但小瘋子的相貌,看上去已是遠比一般的孩子成熟。
他雙手的手腕各帶著一個黑色的護腕,兩隻腳各穿著一隻黑色的小皮靴,漆黑發亮的護腕與皮靴,跟他那一身破破爛爛的灰衣,極不相襯,顯得有點不倫不類。
“這個小瘋子,雙目炯炯有神,說話有理有貌,有條有理,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瘋子呀?不過,那一身奇異的打扮,也不得不讓人不懷疑,他的腦袋確實有問題。”老張暗自想道。
正在老張胡思亂想間,小瘋子池淩峰,已經跑到了老張身旁,他也不多廢話,張口問道:“張大爺,是你找我,要我幫你開荒耕田嗎?”
“是的,小瘋……”老張回過神來,醒悟到不應該在他麵前叫他小瘋子,連忙咳嗽了兩聲,指了指麵前的田地,改口道,“池淩峰啊,我這次請你來,是希望你能幫我開墾這五畝薄田,關於工錢,你放心,我不像那些村民那般黑心,我會多給一點你的,來,這是鋤頭。”一邊說,老張一邊把鋤頭遞給了池淩峰。
“工錢的事情,等我做完才算吧。”池淩峰似乎對金錢不太敢興趣,見老張的鋤頭遞到了他麵前,他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謝了,張大爺,不過我開荒耕田,已經不用鋤頭。”
“開荒耕田不用鋤頭?”老張瞪大了眼睛,“那你用什麼?”
池淩峰伸出雙手,比了比,笑道:“就用這兩隻家夥。”
隻見池淩峰大踏步走到田裡,彎下腰,右手往田地裡猛地插去。倏地一聲,池淩峰右手手腕以下的部分,已經全部插進了土裡。接著,池淩峰右手一翻,一大堆泥土翻滾了出來,一個大約一分米深淺的泥坑,就這麼被他挖了出來。
池淩峰毫不停留,兩隻手不斷往土裡猛插猛翻,一條深深的田埂,迅速成型。
一旁的老張早就看得眼都直了,這個小瘋子,居然徒手就可以開荒,而且他挖田埂的速度,竟然比自己用鋤頭還快,這個小瘋子還是人麼?簡直就是一部人肉耕田機!
老張驚訝之餘,不由得想起小瘋子全身發光的傳聞,出於好奇,老張張大了眼睛,仔細看著在陽光下不斷挖土的小瘋子。
傳聞果然不虛!雖然那一層光芒極為黯淺,但在老張運足目力,仔仔細細看了五分鐘之後,老張還是確認了,在小瘋子身上,確實發著一層淡淡的、卻又貨真價實的光芒!
不過,這一層光芒,並不是傳言中的黃光、綠光、藍光,而是一層極為純淨的紫色光芒。
老張原來是鎮中首富家裡的仆人,由於跟家中的丫鬟私通,這才被趕了出來。用老張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他並不像鎮裡頭那些世代耕作的農民那般毫無見識,據他所知,這個小瘋子,可能正在修煉一種奇異的功法,這樣的奇景,在以前他侍奉的貴族少爺身上,老張也看到過。
不過,這種功法,似乎隻有貴族的少爺才能修煉的呀,這個小瘋子不過是一個平民老百姓,怎麼可能會懂得這種奇異的功法?幻覺,這一定是幻覺。老張搖了搖頭,對自己的聯想大感荒謬。
不過短短半個小時,池淩峰就已經把老張那五畝薄田耕作好了。
“池淩峰,辛苦你了,喝口茶吧。”趁著池淩峰勞作的時候,老張在一旁趁機泡了一壺茶,以慰勞幫自己乾活的池淩峰。
“謝謝你了,張大爺。”池淩峰剛想伸手接過茶杯,老張看著池淩峰那隻滿是泥土的雙手,手立刻一縮,皺眉道:“池淩峰,你還是脫掉那兩隻護腕,先到溪邊洗洗手再喝茶吧。”
老張那一套茶具,是從鎮中首富家裡悄悄帶回來的,製作十分精美,是老張的珍藏。今天難得拿出來用一次,自然不願意池淩峰那隻臟乎乎的大手弄汙了自己的寶貝茶杯。
“好吧。”池淩峰見老張那一套精美的茶具,似乎也明白過來,脫掉兩隻漆黑的護腕,放到地上。跑到不遠處的溪邊去洗手。
“池淩峰啊,這是你的工錢。”老張等池淩峰喝完茶,自口袋裡掏出錢幣,數了數,遞給了池淩峰。
池淩峰看了看紙幣,把大部分紙幣都還給了老張,笑道:“張大爺,你弄錯了,我耕一畝地隻收一塊錢,你隻需要給我五塊就夠了,不用給我五十塊這麼多。”
“你知道我給你的是五十塊?”想起小瘋子分不清紙幣大小的傳聞,老張不由得一怔,“你曉得五十塊比五塊多?”
“我為什麼不知道呢?”池淩峰瞥了老張一眼。
“既然你知道錢幣的多少,為什麼彆人給你十塊跟五塊的時候,你會選五塊而不選十塊呢?”老張問道。
“你說那件事啊,張大爺。”池淩峰淡淡笑道,“張大爺,你是老實人,不像村裡頭那班村民,老是想著在我身上占便宜,我就跟你說老實話了。你想想看,如果當初我選擇了那一張十塊的錢幣的話,以後還會有人跟我玩這個十塊五塊的選擇遊戲嗎?”
見老張臉上還是露出迷惑的神色,池淩峰進一步解釋道:“你看,雖然我選擇了五塊的紙幣而不是十塊的紙幣,表麵上看,我似乎損失了五塊錢,但以後至少有二三十個人跟我玩過這個遊戲,我在他們身上賺的錢,遠遠超過了當初我損失的五塊錢。”
老張徹底愣了,這哪是小瘋子啊,這明明是一隻小狐狸!
“張大爺,我走了。”池淩峰喝完茶,就跟老張道彆而去。
看著池淩峰遠去的身影,老張低頭收拾茶具,突然發現,地上還放著兩個黑色的護腕。
“池淩峰,你的護腕忘了拿……”老張高喊了一聲,伸手提起了護腕。
“砰”的一聲,護腕掉到了地上,老張臉色大變:“這個小瘋子,竟然一直戴著這兩個護腕在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