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下來,雪漾和蔓兒對自己的悉心照料,再加上趙玄奕不斷送來的昂貴稀缺的名藥,皇闋身體恢複的很快。
蔓兒是個快嘴快舌,沒有心機的小女孩,應該平時和皇闋關係最好,不用跳舞乾活的時候就回到皇闋床前,陪她聊聊天。
從她的嘴裡皇闋了解到越來越多和她相關的事情,慢慢的,竟然也有些習慣這樣的生活。再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時,沒了剛開始的那麼不習慣。
趙玄奕也會偶而過來看她幾眼,但是和皇闋交談很少,甚至隻是看上兩眼就走。皇闋是十分懷疑之前的這兩個人到底是怎樣喜歡上的,同樣倔強驕傲的性格,帶刺的外殼隻會把互相傷害的遍體鱗傷。
這夜,因為白天休息了太多的皇闋,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耳邊傳來蔓兒沉靜安穩的呼吸聲。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幽幽的簫聲,如泣如訴,若隱若現。
皇闋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是有人在吹簫,而且離自己很近。深夜在戒備森嚴的皇宮裡如此肆意,打擾人休息,竟然沒有人阻止。
反正也是睡不著,皇闋穿上鞋麵繡著山川風物的繡花鞋,批了件外衫。推門,吹來一陣清冷的夜風,月光如華。
凡間月色羞遮雲, 玉麵傾城醉仙塵。
黃磚瓦礫上,一個白衣如雪的男人半躺在上麵,麵容妖美慵懶,像春波如醉中宛然飄落的一片花瓣,風華絕代,萬世無雙。
男生女相,並非厚福之相,命中磨難,在所難免。不知道為什麼,皇闋突然想起在現代的時候,曾經聽過一位算命大師這樣說過。
白衣男子看到皇闋,璀然一笑,從屋頂上飛身飄下,施施然落在皇闋麵前,手裡握著一支玲瓏剔透的玉簫。
“這麼快就好了?趙玄奕的藥果然好用。”男子的聲音也溫柔若水。
看來這個人也認識我,皇闋儘量裝作見過他的樣子,禮貌地笑了笑。
“我聽雪漾說你也傷到腦子了還不相信,”玉清城笑了起來,“沒想到不光是摔到了,還傷的不輕。”
“你——”皇闋對他的調笑一時無語,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顯得奇怪。
玉清城想起第一次見到皇闋時的情景。
一年前,都城西京。
那時候玉清城已經在宮裡做了樂官,宮裡要多招幾名舞女,於是向天下廣發請帖。
為了爭奪這個幾個少得可憐的名額,幾千名報名的女子爭先恐後搶著報名,在選拔大會上使出渾身解數來表現自己。
除了能進入榮華富貴的皇宮,更是有一部分人衝著那傳說中傾國傾城的樂官而來。
作為評判官之一的玉清城,選拔當天,在一群美麗妖嬈的鶯鶯燕燕之中竟然打起了瞌睡,儘管他是個愛美人兒的人,可是看多了千篇一律的美也覺得乏味。
突然之間,眼前一亮,一個耀眼灼熱的女人進入他的視線範圍之內,眉心的一點朱砂,狀若鳳羽,空氣被她的凜冽撕成兩半。
玉清城何等眼力,他一眼看得出來,這是一群女子之中唯一不愛舞蹈的人,儘管她腰肢扭動柔軟嫵媚,動作恰到好處,可她的心不在舞蹈之中,不知道在想些彆的什麼東西。
那帶著鳳羽朱砂的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在彆人為他的風采迷醉的時候,她的眼中閃過的,竟是一絲犀利的近乎冰冷的仇恨之色。
玉清城不禁好奇,既然不愛跳舞,不愛美人,為何還要來應征入宮做舞女?皇闋在選拔當天,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成為第一個被玉清城選中直接入宮的人。
入宮當天,禦前侍衛指揮使榮牧天便警告過他,皇闋不是個普通的女人,她很危險。玉清城閱人無數,自然清楚這一點,可他就是好奇,明知道有危險還是忍不住要靠近。
皇闋發出的第一個危險信號,就是在皇上慶生酒宴上,當朝皇太子趙玄奕對他一見傾心,縱然趙玄奕再收斂內忍,還是無法克製自己——第一次看見皇闋不顧一切的愛上她。
見過無數美女也從未心動,一心隻有江山霸業的趙玄奕,徹底淪陷在皇闋的陷阱之中。
卻因為趙玄奕的生母如貴妃以命相抵,皇闋便從一開始就徹底劃清自己和他之間的界限,一口一個太子殿下叫的疏遠而生硬。
兩個人以賭氣的方式維持著彼此微妙而尷尬的關係,一直到皇闋從房頂上摔下來,安瞳穿越千年附身為皇闋為止。
安瞳從未想過,她也不會知道,欲望、野心、殺戮、權利交織的皇宮,遠遠比明爭暗鬥的商場更加腥風血雨。
“大半夜在屋頂上吹簫,也不怕有人怪罪下你。”皇闋為了掩飾過去自己的尷尬。
“倒是真的有人能管我就好了。”玉清城被皇闋的話給拉回了現實,盈盈一笑,剛才想得有些太遠。他本來去自由,留在宮裡當樂官,一是好友榮牧天和趙玄奕的盛情邀請,一是自己本身對音律的喜愛,在皇宮總是能接觸到全天下一等一的樂師和樂器。
皇闋一個不防備,被玉清城攬住細腰輕輕一躍,一起上了屋頂。
“反正你也睡不著,上來聽我吹簫。”玉清城笑眯眯地看著驚魂未定的皇闋。
朝對方翻了個白眼,心下想著誰要陪你啊就想下去的皇闋,看著有一段距離的地麵遲疑了起來,也許是自己從房頂上摔下來的傷才剛好,留下陰影了。
看著皇闋這副模樣玉清城笑得更加開心,儘管這個皇闋看起來還是一副孤傲冷僻的樣子,但是的確比以前那個冷酷的近乎沒有一點人情味的她好多了,至少從今以後他知道了皇闋的一項弱點,她怕高。
玉簫放在嘴邊,玉清城繼續輕輕地吹起下一首曲子。
“太真淚,灑玉盤,笙歌恬醉貪響歡。繁花成錦爛漫天,豪奢驕糜江湖年。江湖年,儘他言,琴終一曲倚劍歎。莫言山深秉燭夜,黃泉碧落迷離煙。”
玉清城簫吹了一半,又壓低聲音輕輕地哼唱起來,右手不經意地打著節拍,幾束烏黑柔順的長發被風撩撥起來,淩亂的落在肩膀上,映著他脖子上的肌膚潔白如玉,鎖骨纖細。
皇闋漸漸聽得入迷,淩晨的月亮爬得越來越高,月光下兩個孤單細瘦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皇闋隻記得整夜耳邊都回響著玉清城若隱若無,細膩悠長的歌聲。睜開眼的時候天邊一片灰白,東邊染上一層紅暈,太陽馬上破雲而出。
“皇闋姐姐!”清晨剛剛醒來的蔓兒,發現同屋的皇闋不知去了哪裡,出門一看,卻見她和玉清城坐在屋頂上。
玉清城懶懶地斜靠在屋頂上,對下麵那個水靈的小姑娘柔媚一笑,蔓兒滿臉紅暈,忙低下了頭,當初她心甘情願入宮,主要的原因就是能夠天天見到玉清城。
“天亮了——”皇闋被蔓兒的叫聲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昨晚竟然就在屋頂上睡著了。身上還披著一件白色的袍子,有些眼熟,玉清城!皇闋猛地瞪大眼睛,一邊好看的男子正笑顏如花。
剛想張口講話,腰間一緊,又被玉清城輕輕一躍,帶到了地麵。
“清城公子早。”蔓兒立馬迎過來,“姐姐昨天晚上怎麼出來了,早上沒見你人,嚇了我一跳。”
“昨晚睡不著又不忍心打擾你,一個人出來走走。”清城公子?原來眼前這個容顏絕色的男子就是雪漾口中的宮廷樂官玉清城?怪不得會認識自己。
“姐姐剛才說不忍心打擾我——是真的嗎?原來皇闋姐姐這麼為蔓兒著想,我好開心啊。”雖然平時和皇闋共住一個屋簷下,但是拒人千裡之外的皇闋,不管自己多麼關心接近她,總是受到冷冰冰的回應。
頓時啞然。以前的那個皇闋到底是有多麼的難以接近?向來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冷漠孤僻的安瞳,一時間也覺得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