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銅燭黯兮人不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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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梅蕭夏回憶往事的時候,琉影披著大氅站在緲音閣門前那棵開得正好的梅樹下,她直直地望著黑夜中的某個方向,神色焦急。如果月蘿還記得她的話,那麼她就一定會來赴約,可是一想到白天月蘿那陌生的眼神,琉影就一陣失落。

風越來越大,眼看著就要下雪了。擁翠跑了出來塞給琉影一個暖烘烘的紫金手爐,“琉影姐姐,快要下雪了,我們快進去吧。”

琉影拂去發髻上被吹散的發絲,眼睛依舊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明亮的眸中滿是期待。擁翠不知道琉影在期待什麼,但她知道琉影是不會現在進屋的,隻得說一句:“琉影姐姐,你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屋子裡。”

琉影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喊住擁翠,“擁翠,你快從屋子裡拿一個陶甕出來,沒有陶甕的話,瓷瓶瓷缸也行。”

擁翠跑進了屋子,很快搬出一個放畫卷的瓷缸,琉影把它放在了梅樹下,幾朵梅花被風吹落,正好落在缸內。

琉影眼角微微觸動,夜色越來越深了,月蘿還沒有出現。記得以前在林府的時候,月蘿也特彆喜歡梅花,她覺得梅花落在地上,就會淪為泥土與黴苔為伍,實在是很可惜,還不如把它們收集起來,等天氣好了曬乾泡茶。

十歲那年冬天,她和月蘿在院子裡玩耍,看到一棵梅樹下落梅堆砌如雪。月蘿說“風太大把梅花吹落就可惜了”,然後在說出這句話後就拉著自己一棵樹一棵樹的跑,把那些被風吹落的嬌嫩花朵都撿了起來。在以後的歲月裡,每當天降大雪,寒梅盛開時,她就會說“風太大把梅花吹落就可惜了”,然後兩人心照不宣的在夜深無人時,一個捧著陶甕,一個撐著傘,一棵樹一棵樹的拾起那些散落的寒梅。這是她們的約定,連阿遠都不知道。

夜越來越深,風雪越來越大,耳邊充斥著寒風卷起雪花的聲音。

琉影充滿期待的眼光在夜色中漸漸黯淡,她說出了昔年之約,可那個人卻沒來和她一起拾梅。心中一陣陣委屈,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慢慢流下。

忽而,前麵的假山處一道亮光沉沉浮浮地向這邊走來,微暗的燭火照出一個人影。來人的步伐很沉穩,卻在要接近緲音閣的時候顯露出一絲急切。

月蘿?琉影心中一喜。可那個人一個轉彎,露出他的麵容。

“琉影。”梅舒提著琉璃燈,帶著滿身的寒風出現在琉影麵前。

不是月蘿…琉影心中有些失落,可是很快又被另外一種陌生的感覺代替。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聽福伯說你白天找過我?嗬…我不放心,過來看看。”梅舒輕笑。

“……我沒事……”琉影垂下眼瞼,眸光掩映在濃濃的睫毛之下,她低聲道:“梅舒,你知道嗎?月蘿她……她還活著……”

梅舒眼角浮出一絲複雜的神色,他伸手拭去琉影還掛在睫毛上的淚水,柔聲道:“你又想起他們了?”

“不是的,她就在落梅山莊。”琉影抬起頭看著梅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她就是你大哥的侍女!”

梅舒的手一僵,詫異道:“什麼?梅延的侍女?!你沒看錯嗎?!”

“我怎麼可能看錯,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親人,何況她也親口說自己叫月蘿!梅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月蘿在落梅山莊?”

“不,我不知道。”梅舒輕輕搖了搖頭,“我和梅延一向不睦,他的侍女叫什麼,從哪裡來,我一概不清楚。我隻是偶爾見過那女子幾次,沒想到她就是月蘿。”

“就是她,沒想到她還活著,嗬,她居然還活著,可她……”琉影一時不知道她是該喜,還是該悲。

“慢著!”梅舒突然蹙起了眉頭,“如果她真的是月蘿,那她豈不是知道你的身份!倘若她告訴了梅延,你可能會身陷囹圄。”

“她裝作不認識我……”琉影輕聲道,聲音裡有絲無奈,“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保護我,但我感覺她有些不一樣…她明明就站在我麵前,可我總覺得她離我那麼的遠……”

“你先彆著急,此事必定和梅延有關,我會查清楚的。不論如何,我們還是謹慎些的好。”梅舒溫柔地拍了拍琉影的肩膀,安慰道。

琉影隻得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梅舒在身邊突然有些心安。

“今天我去了墨央那裡,給她送點藥過去。去看病的窮人很多,我怕藥草不夠。”沒由來的,梅舒解釋起白天的行蹤。

“我知道,福伯都跟我說了。”琉影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墨央可還好?上次藥膏的事我還沒好好謝謝她呢。”

“她還是那個樣子,自己身體抱恙還不停地給彆人看病。有時真覺得墨央和我娘很像,雖然己力綿薄,卻時常不忘幫助他人。”梅舒輕笑道。

“墨央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其實我真的很羨慕她能依自己心性而活……話說回來,你和墨央是怎麼認識的?”

“嗬…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以後有空我再慢慢說與你聽。”梅舒笑得雲淡風輕,“今天老頭子有沒有找過你?”

“還沒有,倒是妙楓還來找過我幾次。”

“妙楓此人心機頗深,暗含鬼胎。我們以後行事可能還還用得著她,但是現在你不必理會她。”提到妙楓,梅舒的語氣中浮出了冷意。

“嗬嗬,我是不想理會她,隻怕她已經把我當作了勾引靖西侯的狐狸精了呢!”琉影的眼睛中突然冒出絲絲寒意,散發著寒氣的目光在梅舒蘊含山水之色的臉上若即若離,“你那麼相信梅蕭夏見了我之後一定會將我留下,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娘,是麼?”

梅舒正困惑於琉影突然變冷的臉色,聽她這麼一說,不禁一怔,“我娘?”

“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 那副倚梅圖所畫之人難道不是你娘?連福伯都說我們有幾分相像呢。”

梅舒知她所指,一時沒有說話。

“莫非是你爹與你娘鶼鰈情深,而你娘早逝,你爹見我容貌與你娘相似,所以才心生憐憫將我留下?嗬,若真是這樣也無所謂,反正我的目的不過是想進入落梅山莊,至於怎麼進來的,嗬,都一樣。”

忽而,幾朵雪花飄到了臉上,絲絲涼涼的。琉影抬頭望去,漫天大雪,紛紛揚揚。不一會兒,肩膀上,頭發上都落滿了雪花。

梅舒久久沒有說話,望著琉影的眼睛越來越深,越來越沉。良久,他走上前替琉影帶上兜帽,聲音平靜道:“你是氣我沒有跟你說實話?琉影,你難道沒有發現,你長得不僅像我娘,和妙楓也有幾分相像嗎?”

像妙楓?!琉影聽梅舒這麼一說,忽然覺得妙楓的鼻子和自己也有幾分相似!琉影心中納罕,這是怎麼回事?自己像梅舒的娘,還像妙楓?!

琉影抬頭,正想要說什麼,卻見梅舒眸中光芒變化不定,他輕輕地抱了自己一下,然後溫潤一笑轉身向夜色中走去。

琉影的臉漸漸蒼白,手中的紫金手爐還有溫度,可琉影還是感覺到一陣寒意。

剛才梅舒離開前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話:“你和林夫人也很像。”

林夫人,她的親姑姑,梅蕭夏的正妻。五年前林氏謀亂東窗事發後懸梁身亡。

“琉影姐姐,雪下大了,快進屋吧。”擁翠跑出來拉著琉影說道,“哎呀,手怎麼這麼涼,快進去快進去!”

忽然,黑夜裡傳來一陣“窸窣”聲,像是腳步的聲音,又像是樹枝斷裂的聲音。琉影回頭望去,除了漫天飛雪,什麼也沒有……

片刻之後,距離緲音閣不遠的一棵梅樹下,一個白衣女子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提著琉璃燈緩緩而來的男子,“怎麼樣?”

“她果然在門口等你。”梅舒說道。

“風太大把梅花吹落了就可惜了。嗬,她還記得這句話。”月蘿苦笑道。

“你們說的每句話她都記得,”梅舒語氣溫潤道,“你既然不放心她,為什麼不自己去看看她?”

“看有什麼用?”月蘿搖了搖頭,如月光般皎潔的麵容在風雪中閃著冷光,“我想讓她離開山莊,若去看她,隻會越來越不舍。”

“她不會離開山莊的!”梅舒淡淡開口,“之前不會,現在發現你在這裡,她就更不會了!月蘿,就算她留在這裡,你和我一起保護她,對嗎?”

“她不必留在這裡!”月蘿看著梅舒俊朗非凡的麵龐,冷道,“她要報仇,有我在這裡!阿遠的仇我一定會和梅延算清楚!而她,我隻要她好好活著。”

“哦?月蘿這麼想報仇,為什麼大哥還活著?!”梅舒冷笑。

月蘿看了一眼梅舒,“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林府謀亂的事有蹊蹺,我要查清楚……”

幾朵朱紅的花瓣落在月蘿被大雪染白的發絲上,梅舒看到了她眼波中暗暗跳動著的幽活,嘴角浮出一絲極淡極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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