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海一帆這才遊回堤邊。趴在岸邊的梯級之上,海一帆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抬頭望了望還停留在自己頭頂,熠熠生光的“生”字,心中大奇:這是什麼東西,為何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字,竟然有如此威力?能讓自己的身體狀況迅速複原?
“施主,人生還是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你又何必自尋短見呢?”一把低沉的聲音,自海一帆身後響起。
海一帆愕然轉身,大奇道:“大和尚,是你?”
海一帆身後之人,正是剛才他請了一頓飽麵的瘦和尚。
瘦和尚對海一帆點點頭,大口一張,還停留在海一帆頭頂,發出奪目金光的“生”字,當即在空中繞了幾個圈,越縮越少,最後凝聚成一團金光,鑽入到瘦和尚口中。
瘦和尚合上嘴,對著海一帆微微一笑。
海一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現在他即使再笨十倍,也該曉得,站在他麵前笑吟吟的瘦和尚,絕對不是普通人。
“大和尚,你到底是誰?”海一帆脫口問道。
“我?……”瘦和尚沉吟了一下,淡淡笑道,“在人間界,我有一個名字,大概是彌勒吧。”
“彌勒!?”海一帆愕然注視著彌勒,奇道,“民間傳說,彌勒不是一個大胖子嗎?”
“嗬嗬。”彌勒嗬嗬一笑,道,“那確實是我原來的形象,隻是某些原因,我的法力被封閉起來,樣子也變成了一個瘦和尚,不過,在施主剛才的幫助之下,我的禁製已經被解除,現在,我可以用我原本的形象,來見施主您了。”
彌勒咕嚕嚕地轉了個身,再麵向海一帆時,形相已是大異。
隻見他雙耳垂肩,臉上滿是笑容,笑口大張。身上不知何時已披了一件袈裟,袒胸露腹,笑嗬嗬地瞧著海一帆。
海一帆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彌勒,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事情,伸手一攤,大聲道:“大和尚,還我一千塊!”
“還你錢?”彌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錯,快還我錢!”海一帆憤憤不平道,“你欺騙了我。”
“騙你?”
“你利用了我的同情心,欺騙了我。”海一帆點點頭,振振有詞道,“剛開始,我以為你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和尚,見你麵黃肌瘦,就動了惻隱之心,請你吃了頓飽麵。誰知道你這麼能吃,居然把我兩個星期的夥食費通通吃光。不僅如此,現在你還跑回來,變成一個大胖子,還跟我說,你不是普通的大和尚,而是傳說中的彌勒,是佛。我頂你個肺,那你剛才不是在裝可憐欺騙我嗎?以你的法力,隨便變點東西出來吃不是輕而易舉嗎?乾嘛要裝逼騙我錢?我海一帆生平最討厭彆人騙我,尤其是裝可憐,利用我的同情心來騙我!我管你是彌勒、十八羅漢、四大金剛、如來佛祖、觀音娘娘……觀音娘娘是個大美女,可以網開一麵……離題了,總之,快還我錢!”
海一帆很生氣。
就好像他平日見到衣衫襤褸的乞丐很可憐,忍不住施舍了幾塊錢,但轉身卻發現,原來那個乞丐根本就不是乞丐,而是千萬富豪,比他有錢多了,之所以要偽裝成乞丐,不過是為了體驗生活。
這種情況下,誰不生氣?管你是什麼佛,總之,先還錢再說!
“施主……”彌勒把合十的雙手反複搓了幾下,愁眉苦臉道,“你剛才沒問我是誰啊,如果你問我叫什麼名字,我一定會老老實實地告訴你,我是彌勒……還有,我的法力被封印了起來,如果沒有人肯正心誠意地請我吃一頓飽餐,我根本沒法恢複我的功力……再之,那些什麼點石成金的法力,隻是你們凡人自己想象出來的東西,即使我法術通玄,也沒有辦法變出什麼拉麵出來,最多隻是能少吃一點罷了。”
“我不管你有多少借口,總之,快還我一千塊!”海一帆認認真真地道。
“可是,施主,我真的沒有錢啊。”彌勒皺眉道,“而且,我剛才救了你一命,也該夠回報你了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海一帆不以為然道,“你救了我,不過是為你自己累積功德,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本來我自殺了,就一了百了了,再也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再也不用看老板臉色夾起尾巴做人,再也不用為了一套房子辛辛苦苦工作三四十年,再也不用每個月交水電費、電話費、上網費……你不僅沒有救我,還要我繼續在塵世受苦,你這叫害我!”
“那該怎麼辦?”彌勒喃喃道,他現在可是怕了麵前的這個施主。
“這樣吧,你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比如說什麼金缽子,金袈裟之類的東西,把它們給我;又或者你會不會什麼生財的法術,傳授一兩種給我,這樣大家就再無拖欠,一拍兩散,後會無期。”海一帆上下打量了彌勒數眼,摩拳擦掌道。
“施主,出家人四大皆空,貧僧身上哪裡來什麼金缽子,金袈裟?至於什麼生財的法術,我剛才都說了,那完全是你們凡人自己杜撰出來的東西。”
“我不管,快還錢,你不還錢,我馬上打電話叫警察來捉你這個騙子!……什麼,你不知道警察是什麼?就是衙役啦!就是在公堂上裝模作樣地說‘威——武’那些家夥!”
彌勒想了想,道:“滴水之恩,該湧泉相報,施主,我既然受了你三十碗麵的大恩,總也該有點回報,這樣吧,我就送你一個字吧。”
“送字?”海一帆一怔。
“我在仙界閒著沒事,曾鑽研出一種獨特的符術,它能利用文字惑人心智,也能以之激發自身的潛能。”彌勒解釋道,“當年我的徒弟偷了我的法寶,下界作惡,甚至把唐僧師徒都捉了起來,隻有孫悟空勉強逃脫。我本想親自製服這個逆徒,但一來忌憚法寶的威力,二來也不想毀了自己辛辛苦苦修煉出來的法寶,因而在孫悟空手中寫了一個‘禁’字,那逆徒一看到這個‘禁’字,當即不敢使用法寶,隻是跟孫悟空纏鬥,最後終被我們兩人聯手擒住。”
海一帆醒悟道:“剛才我看到的那個‘生’字,也是這種符術的一種?”
“施主的悟性不錯。”彌勒微微頷首,“不錯,施主,你剛才看到的‘生’字,正是這種符術。如果我不是寫了這個‘生’字,激起你的求生欲望,引發潛藏在你體內的潛能,隻怕你早就葬身大海了。”
“聽起來這種異能也不錯啊,如果能得到他贈送一個字,那也賺到了。”海一帆臉色一轉,恭恭敬敬道,“不知道彌勒大仙想送小弟什麼字?”
見海一帆前倨後恭的樣子,彌勒不由莞爾,他伸出右手,中指輕輕一彈,一道金光射出,自海一帆眉心,直刺入到他腦內。
海一帆隻覺腦中仿佛被大鐵錘狠狠地敲擊了一下,痛徹心扉,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聲,跪倒在地。
“一帆,彆慌,剛剛我不過是幫你開天眼罷了。”彌勒安慰道,伸手拍了拍海一帆的天靈蓋。
海一帆隻覺得一道奇異的力量自頭頂進入,迅捷無倫地繞周身走了一遭,疼痛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開天眼?”海一帆爬起來,好奇問道。
“不錯,”彌勒解釋道,“每一個人在眉心處都有第三隻眼,你們現代人稱之為‘鬆果體’,而我們佛家則謂之天眼,隻要能打開它,就能上通天地,下閱鬼神。你身上沒有一絲法力,自然做不到這一點。不過,以它來看清自身體內的狀況跟脈氣流動,還是沒有問題的。你現在就用它來看看,那道金光的去向吧。”說罷,彌勒就向海一帆說明天眼的使用方法。
海一帆依照彌勒的指點,閉目內視,隻見全身內部都有銀白之光,沿著經脈流動,大覺新鮮。
“你是正常人,因而體內流動的都是銀白光芒。”仿佛察覺到海一帆心中的疑惑,彌勒解釋了一句,又道,“你把注意力放到你腦內中央,我們修真界稱之為泥丸的地方,看看裡麵有什麼不同?”
海一帆依言把天眼瞄準到泥丸處,道:“我看到了,那裡有一團金光,就是你方才射進我體內的那一團。”
彌勒嗬嗬笑道:“你仔細看那團金光的變化。”
海一帆按照彌勒的話,閉目內視,仔細觀察金光的變化。隻覺那團金光漸漸一分為二,左邊慢慢演化為一個“弓”字,右邊則化為一個“雖”字。
弓雖——強!
“強?”海一帆訝然道,“這就是您要送給我的字?”
“不錯,正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彌勒悠然道,“你個性並不堅強,稍微受到一點挫折,就尋死覓活,我送你這個強字,就是希望你能剛強一點,凡事都不要輕易放棄,這對於你今後的人生,應該有不少好處。而且,這個‘強’字,還可以在關鍵時刻,保住你的性命。”
“保我性命?”海一帆一怔,睜開雙目想問個究竟,當看到眼前的情景後,海一帆又是一愣。
但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海濱長廊的大堤之上,哪裡還有彌勒的身影?
***
此時的彌勒,全身泛起奪目金光,腳踏七色彩霞,矗立在雲層之上。雖然還是穿著那件破破爛爛的袈裟,但寶相莊嚴肅穆,與他剛才見海一帆嬉皮笑臉的樣子,已是大不相同。
“閣下到底是何人?為何無端提聚力量,想攻擊貧僧與下麵的那個凡人?難道你不懂得三界定下的規矩嗎?”彌勒仰首朝著頭頂漆黑一片的雲層,厲聲責問道。
“我當然懂得三界定下的規矩,似乎不遵守三界規矩的人,是彌勒你吧?”一把低沉渾厚的聲音,自雲霧中驀然響起。
雲霧向兩邊迅速驅散,露出了天空中朗朗的明月,一名白衣人高懸在彌勒頭頂,背對明月,身後泛起圓月射下來的金芒,正麵卻隱沒在暗黑中,詭奇邪異之極。
但最讓人震驚的,還是白衣人隱藏在黑暗中的那對奇異瞳孔,正不住閃耀著黑紫色的邪光,深邃難測,比之天上的星辰,毫不遜色。
“你是……?”感受到對方周圍凝聚起來的強大力量,彌勒臉上首次露出凝重的神色,正驚疑不定間,白衣人後背突然一展——
一對,兩對,三對!
三對比夜空更漆黑的翅膀,突然出現在白衣人身後。滿天的月華星光,竟仿佛受到這三對翅膀的牽引,不住向白衣人身上集中。
“路西法大人?”見到對方標誌性的三對黑色翅膀,彌勒終於認出了對方,臉上容色一緩。
“三界眾神,已經在千年之前,定下了規矩,不得再對人間界中任何一個凡人封神,以免擾亂人間界原有的秩序,你作為當日的與會者之一,難道竟會忘了這個規定?”路西法俯首望著彌勒,神色凝重道。
“我隻是把一個蘊含了我身上佛力的‘強’字,打入他的腦海,他最多隻會在個性上變得堅強一點,卻無法運用這股力量,更不會利用這股力量去修煉,因此,這並不算違反三界定下的規則。”彌勒笑嘻嘻地辯解道。
“狡辯。”路西法雙眉一挑,厲聲道,“要知道,每一個人的性格以及其思考模式,在出生之時都會受到天地星宿之力的影響,其性格大致已經成形。而一個人的性格,往往決定了它今後一生的命運。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個人的命運,往往是生下來就被星宿所限定。下麵那個凡人,生性懦弱,本來就不是長壽的命格。即使今天不在海水中淹死,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的作為。你今天不但救了他一命,還注入了一股影響他性格,能保護他安危的奇異力量,他的命運,肯定會因此而改變。一隻蝴蝶扇一下翅膀,尚可能引起一場風暴,更何況是一個擁有你佛力之人?”
“路西法大人,你未免把下麵這小子看得太重要了。”彌勒不以為然道。
“其實,彌勒兄,你想要我不追究你違反三界定下來的規矩,其實也可以,畢竟,這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路西法突然展顏一笑。
“哦?”彌勒反而一愕,心道:這個路西法,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千年之前,”路西法不理會彌勒,徑自道,“三界就定下規則,三界之人,不可隨意進入人間界,隻要你告訴我,你下界的目的何在,是不是想尋找你們口中所謂的佛祖?”
“不知路西法大人也為何突然下凡,難道你打算尋找你們口中所謂的耶穌?”彌勒反問道。
“是我問你,並不是你問我!”路西法臉色一寒,森然道。
“彼此彼此,若果路西法大人叫喚貧僧上來,隻是想問貧僧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恕貧僧不奉陪了。”一麵說,彌勒腳下的雲霞迅速移動,帶動身軀,高速遠離路西法。
“想跑?”路西法凝聚出一個暗紅色的火球,向彌勒擲去。
火球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刹那間已是追上彌勒。
彌勒臉色凝重,雙目緊盯火球,這個火球雖然看似微小,但在大魔法師路西法手中使出來,絕對是不可小覷。
就在火球與彌勒隻有三尺距離的時候,彌勒口中突然吐出一道金光,金光在空中化成一個“火”字,迎上了火球。
火球被金光閃閃的“火”字打中,刹那間凝固在空中,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接著“砰”的一聲,火球四分五裂,紅金之光四散開去,迅即消弭不見。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這就是你這千年來鑽研出來的異術?”路西法一愣,旋即大笑道,“老禿驢,彆跑,讓我看看你這獨創的法術,到底有何神妙之處?”
“阿彌駝佛,出家人慈悲為懷,請恕貧僧不奉陪了。”彌勒已是遠去。
“彌勒,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下麵那小子?”路西法手一翻,又一個暗紅色的小火球,在他手上成形。
“如果路西法大人能放得下麵子,能視三界的規矩而不顧的話,就殺了下麵那個沒有一絲力量的凡人吧。”留下這句話之後,彌勒已是消失不見。
“算吧。”看著雲層之下,正茫然站在江邊四處找尋彌勒蹤跡的海一帆,路西法自語道,“一隻小小的螻蟻,也值得我路西法親自出手?就憑彌勒輸入他體內的那股小小的佛力,他又能有多大作為?就饒他一命吧。”
雲霧湧起,路西法一轉身,已消失在無邊的夜空當中。
日後,路西法不時為這個決定而後悔,如果當初他能放下麵子,稍微用點力氣把下麵那隻小小的螻蟻捏死,這個世界就不會出現如此之多的變數,更不會出現一個縱橫三界的仙佛級人物。